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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小周 17

    湯貞到法國是三月底。在巴黎方老板別墅舉辦的派對上,他見到了王宵行。
    兩個人起初在派對里聊天談笑, 時不時有人插話進來, 與他們打招呼。后來他們便出了門去, 坐到前廊里說話, 兩個人, 很清靜。
    “當時在北京望仙樓, ”王宵行回憶道, “辛明珠女士和方曦和先生坐在一起,還有他的副手,傅春生先生,三個人一唱一和, 唱得還挺專業的,春生先生面前還擺著一架小鼓, 不是小馬那種鼓——”
    湯貞在旁邊聽得專心, 點頭接話道:“是不是班鼓?”
    王宵行脖子搖了搖, 隨口哼唱了一句, 唱的是京戲唱詞:“四面盡是楚國歌聲。”
    “啊……”湯貞頓時明白了, 笑道, “他歡迎你們,因為你們的樂隊叫西楚。”
    王宵行告訴湯貞,這就是他和方曦和的第一次見面,直到現在,他對方老板的印象還不錯,所以今天也過來了:“沒想到你也在。”
    湯貞抵達巴黎這些天, 他們兩個不曾碰面。華文報紙上每天都在報道湯貞在新城影業的牽線搭橋下與不同的大人物會面,初來乍到,拜碼頭總是免不了。
    “我也是今天劇組不開籌備會才能過來,”湯貞對王宵行道,“再過幾天就要進組了。”
    窗外,方曦和老板正同幾位華商坐在院子里交談。方老板養了一條威瑪獵犬,靈巧得很,他正對朋友們演示他如何馴犬。
    王宵行問起湯貞更具體的行程,得知四月中旬湯貞的劇組會給他放幾天假。“我也忘了排了什么工作,好像要去托斯卡納拍照片。”湯貞說。
    王宵行想了想,說,五月初巴塞羅那有一個音樂節,今年邀請了他們樂隊做嘉賓。“看你到時候有沒有時間。”
    “去我們錄音棚玩吧?”王宵行突然問。
    湯貞一愣。
    “現在?”
    “現在,走吧。”王宵行待到現在已是極限了。
    方老板坐在生意人朋友中間,聽身邊司機說,湯貞老師想和王宵行老師去西楚樂隊租的錄音棚玩。
    方曦和瞧著他的愛犬叼著飛盤,從遠處的溪岸奮力跑回他身邊。在周圍一片笑聲贊嘆聲中,方曦和回頭瞧了屋內,沒看見湯貞。大概湯貞已經隨他的同輩人出去玩了。
    “你去送送。”方曦和繼續逗他的愛犬。
    司機說:“湯貞老師可能想坐王宵行老師的車走。”
    “你總得把他送回酒店吧,”方曦和說,又問,“給那個啞巴孩子配車了嗎?”
    “配好了,小孩不大習慣,還在練。”
    “叫他慢慢練吧。”方曦和說。
    湯貞坐在王宵行的跑車里,車從郊外開向城市中心,風聲呼嘯,淹沒了車內播放的音樂,湯貞趴在窗邊,耳朵貼著手機講電話。
    王宵行聽見湯貞一直笑,打個電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西楚樂隊幾名成員走進錄音棚,一眼瞧見王宵行和湯貞兩個人坐里頭,圍著一張木條箱正吃杯面。
    貝斯手說:“您兩位來法國錄音,租這么貴的棚吃泡面?”
    鼓手小馬一見湯貞就非常高興。他告訴湯貞,他剛剛在中餐館吃了“馮保蝦球”。
    西楚樂隊的經紀人也過來了,專程和湯貞打招呼。《大音樂家麥柯特》的節目在中國大陸引起熱議,帶動西楚亞洲巡演門票第一波火速售罄,要知道,西楚在中國大陸還沒有發行過一張專輯,這無疑是湯貞的魔力。
    經紀人還帶了一兜酒來,讓成員們火速瓜分了。湯貞喝得臉頰酡紅,坐到小馬的鼓凳上,出道這些年,為了錄節目,為了演出,他陸陸續續學過不少樂器,唯獨沒學過鼓。小馬手把手教他握鼓槌。
    貝斯手說,小馬是老王在波士頓酒吧撿的。“天才,”他稱贊小馬,“就是人傻了點。”
    小馬確實熱愛他的鼓,教湯貞打鼓也教得特別投入。旁人說什么他都和沒聽見似的。直到教完了,他撿起角落里一只橄欖球,追著貝斯手就從錄音棚里飛奔出去。
    湯貞靠在窗邊往外看,他看到街角對過,一輛車一直停在那里。
    可能是正在等他的車。
    王宵行從后面拿酒過來,問湯貞還要不要。
    湯貞握著手機,貼在耳邊——沒想到他是這么愛講電話的。
    “我正在……”湯貞眼望向錄音棚樓下的庭院。
    黑夜的樹枝下,掛著一只搖搖晃晃的秋千。小馬跨過地上的廢舊輪胎,舉高了手中的橄欖球,竟像個棒球選手似的,把球奮力丟向貝斯手的后背。
    貝斯手發出一陣怪笑,罵罵咧咧,躲著把擲過來的球接住。他們一點不害怕附近有記者埋伏,不怕自己荒唐的醉態被歌迷發現。
    王宵行聽到湯貞帶著醉意,對手機里說:“我在和朋友打橄欖球,丟橄欖球……”
    湯貞聲音聽起來是粘的:“你不相信?是真的。”
    湯貞一連幾天往西楚的錄音棚跑,連《羅蘭》劇組開工后也是這樣。法國人每晚七點準時收工,湯貞在酒店里看完了劇本無所事事,在方老板的派對和王宵行的邀請中,他選擇了后者。
    一天深夜,方曦和突然造訪王宵行的錄音棚。王宵行和湯貞正著手修改旋律,見方老板來了,兩個人都笑。
    王宵行戴上耳機,和他們的錄音師放了一段小樣給方老板聽。
    沒有合同,也沒有任何紙面文件,湯貞偷偷參與了西楚新單曲的錄制,這件事只有方曦和知道。湯貞參與的方式也奇怪,是湯貞在窗口給人打電話,他隨口哼歌,輕輕哼唱,連同窗外街道上女子的慟哭聲、年輕人的打砸聲、廣播電臺的賽馬直播,甚至穿越天空的烏鴉的叫喊,一并被王宵行錄下來,采樣進他從頭至尾只有兩句唱詞的新作里。
    在王宵行這里的湯貞總是醉醺醺的。“不能署我的名字。”湯貞當著方老板的面對王宵行講。
    他們都明白那是什么原因——遠在中國大陸的亞星娛樂公司尚不清楚此事。
    以亞星的一貫作風,他們不可能同意這張單曲的發行。
    可看湯貞本人,他喜歡這支作品。
    “阿貞可以署名叫,”小馬醉得更厲害,四仰八叉躺在錄音室地板上,“祝英臺。”
    “這和不署有什么區別。”鍵盤手笑著踢了小馬一腳,也沒把小馬踢起來。
    王宵行摘下耳機看湯貞,等他的意思。
    “我一直用本名,”湯貞把玩著手里的鼓槌,對王宵行說,“要不你取一個。”
    沒過幾天,方曦和在《羅蘭》片場就收到了王宵行托人帶給湯貞的簡易唱片。紙套包裝上,歌曲題目、制作信息統統是手寫的。演唱者這一欄除了王宵行,寫了一個名字,prometheus。
    “英臺是有點明顯了,”方曦和作為一個長輩,參與了湯貞和同輩人之間的秘密,“怎么叫這么個名字?”
    湯貞坐在對面吃《羅蘭》劇組廚師為他做的沙拉。他接過那張王宵行手寫的唱片,他也是第一次看。
    王宵行在報紙上說,年初的北京之行,湯貞確實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很少遇到像湯貞這樣的人——湯貞做那么多事情都是徒勞,反而令人刮目相看。
    記者提起王宵行剛剛出道那年,公開評論當時在英國風行了一陣子的男子樂隊組合風潮,王宵行在那時候稱,偶像歌手們看上去叛逆,鮮活,實際上仍是經紀公司塑造的人偶,表演的皮影戲,是商業資本塑造的謊言、騙局,吸金機器。
    “湯貞啊,”王宵行聽到往昔自己這一番尖銳的抨擊,也不免尷尬笑了幾聲,王宵行說,“湯貞確實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他是真的那樣想,”王宵行的這些話隔天就被轉載到中國大陸的報端,“他不是站在臺上,一邊在心里冷嘲熱諷一邊討好他的那些姑娘,在中國有句話叫,‘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湯貞不是這樣。他真的相信那些東西,相信那些……他的觀眾快樂他就很快樂。”
    “我從沒見過誰像他那么虛偽,”王宵行對記者說,想了想,“也沒見過誰像他那么真。”
    王宵行口中的湯貞,多多少少令人費解。西楚的樂迷們只知道她們在錄音棚外的咖啡館蹲點,十有八天,湯貞在下戲之后會乘坐助理的車到錄音棚來。陸陸續續也有些傳聞,說王宵行正和湯貞在巴黎“度蜜月”,說西楚這月新發行的單曲,背景里那個模糊不清哼唱的聲音,正是和王宵行待在一起的湯貞。
    法國當地狗仔跟蹤王宵行的車,拍到王宵行周末載湯貞去逛巴黎本地的幾家唱片行。其中有位老板是個中國迷,對湯貞很熱情,為了幫湯貞找到一張唱片,他還專程打電話去雷克雅未克,向冰島同行郵購了那張唱片。
    中午,湯貞和王宵行同一家唱片發行商吃飯。狗仔拍到湯貞用餐途中幾次拿起手機,湯貞低頭對同伴說了句什么,他到餐廳陽臺外面接聽電話。
    巴黎與北京時差六個小時,據《羅蘭》劇組的工作人員透露,湯貞幾乎每天都要打電話去北京。“他很敬業,只是每個人到了異國他鄉,都難免會有點想家。”
    也許是為一解湯貞的鄉愁,《羅蘭》劇組廚師們在四月的最后一天推出了一輛特別餐車,是新城影業的工作人員從北京空運來的烤鴨大餐。
    與此同時,還有一條重磅新聞面世:新城影業法國分部正式對外宣布,他們已經與湯貞及湯貞的經紀公司中國亞星娛樂簽下了一份代理合約,未來三年,湯貞在法國一切影視經紀業務由新城影業接管。
    北京,《狼煙》片場,梁丘云愣愣瞧著眼前一輛輛烤鴨餐車開進來,劇組的工作人員吃夠了片場的窮酸盒飯,乍一見著金主爸爸特別加餐,一個個都鉆進餐車里狼吞虎咽。
    導演丁望中在餐車門口接到制片人方曦和的電話,他一口一個好,一口一個謝,就差熱淚盈眶,感激得跪下了。
    郭小莉瞧著眼前沖進辦公室來的梁丘云,她說:“公司眼下沒有別的選擇。”
    “法國沒有別人了,”梁丘云問她,“就一定要和他方曦和合作?”
    “阿貞去了法國是一定要簽公司,和法國人簽和新城影業代理簽沒有太大的區別,”郭小莉平靜告訴他,“阿貞選擇了新城影業,因為他信任方老板,他們已經合作了這么多年——”
    “是不是和《狼煙》有關。”梁丘云打斷了她。
    郭小莉抬起眼看他,并不否認。
    “阿貞到底去多久,”梁丘云咽了咽喉嚨,“不是說好了八個月,怎么和新城影業一簽就簽了三年?”
    郭小莉讓他稍安勿躁:“這只是一份代理合約,阿云,簽三年不代表——”
    “阿貞不會回來了……”梁丘云失魂落魄道。
    “說好的八個月變三年,三年之后呢,再簽三年,五年?郭姐,方曦和只要拿住阿貞,他就不會再把阿貞放回來。”
    “阿云,”郭小莉站起來,“這只是一份代理——”
    “否則他怎么會放過《狼煙》!”梁丘云目眥盡裂,忽然對郭小莉吼道,他手指尖都在顫抖,“他怎么會突然放過我了?”
    郭小莉見他這副失態的樣子——《狼煙》終于拿到了最后一筆錢,方老板放過了阿云,這明明是好事。郭小莉趕忙繞過辦公桌,把自己的辦公室門關緊。
    連亞星娛樂的茶水間里都在流傳一條傳言:湯貞和方曦和的新城影業法國分部簽下了三年合約,三年之內,湯貞都不會再回國了。
    這也意味著,湯貞與梁丘云兩人的組合 mattias 已徹底名存實亡。
    “阿云,”郭小莉蹲在梁丘云面前,小聲對他講,“你先不要想太多,先和丁導好好合作,把《狼煙》拖延的工作完成。時間不多了!”
    梁丘云坐在郭小莉沙發上,他手肘壓在膝蓋上,雙手緊捂住臉。
    “還有這周的《羅馬在線》,”郭小莉又耐心道,“楊丙安老師是毛總的朋友,我明天就陪你一起去他家拜訪一下……”
    “郭姐,我想去法國,”梁丘云忽然抬起頭來,對郭小莉道,“我想去探阿貞的班。”
    “你怎么就這么拎不清呢??”郭小莉氣急敗壞問。
    艾文濤雙手在背后撐著球桿,右手扶在臺球桌上,正準備以一個騷操作打入制勝一球。
    “濤哥,”身旁的男同學悄聲問,“周哥真要去法國啊?他不高考了?”
    “聽說說的。”艾文濤嚼著嘴里口香糖,小聲道,眼還瞧著球。
    “好多人都看見了,周哥習題冊里有張過期機票。”
    這一球沒打進去。艾文濤“嘖”了一聲,從臺球桌上下來。他把球桿給了那同學。
    四月末的北京,最高氣溫已邁入三十度。艾文濤一出臺球室的門,就看見周子軻遠遠坐在那輛阿斯頓馬丁的車頭上,背對著他們,一邊抽煙一邊拿著個手機還聽電話呢。
    “小濤兒,”門口的哥們兒小聲問他,“子軻兒成天跟誰打電話?”
    另個哥們兒笑道:“稀罕了,他從哪找這么一大牽掛啊。”
    “管忒嚴了,打個臺球還匯報半天?”
    艾文濤走近了,聽見周子軻敲著煙灰,對手機里漫不經心道:“我不想吃。”
    周子軻的嘴唇微張開了,有煙霧從里面冒出來,彌散進黑夜里。卷煙夾在他手指縫間,火星慢慢又燒上來。
    “你在哪呢,”周子軻說,大概根本沒注意身后艾文濤的靠近,周子軻心情明顯并不好,“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王宵行在前頭開著車,載著他的樂隊同伴。他們已經駛離了巴黎,再有三個多小時就將抵達巴塞羅那音樂節。
    湯貞坐在副駕駛上,他是一大早才從《羅蘭》中國制片人方曦和那里得到許可的。方曦和叫他好好出去玩,到了音樂節里要小心一些。湯貞打開車窗,他望見了曠野上的夕陽,湯貞對小周一再保證:“我盡早回去。”
    音樂節主辦方為西楚樂隊一行人準備了貴賓套房,酒店窗外,漫山遍野已經鋪開了密密麻麻五花八門的帳篷——成千上萬的歌迷、粉絲已經駐扎在了那里。
    鼓手小馬推著設備,隨著工作人員在酒店狹長的走廊上走。走廊兩側墻上掛滿了照片,盡是過去幾十年在這里住過,在音樂節上演出過的老牌搖滾明星的珍貴留影。
    “阿貞每天到底給誰打電話呢。”小馬嘟囔。
    貝斯手背著樂器走在前頭,他抬頭打量身邊每一張照片,還問主辦方,他們的照片是否也會掛在這里。
    鍵盤手在后面告訴小馬:“給那個梁丘云吧。”
    “誰?”小馬問。
    吉他手從旁邊道:“和老王一起上過報紙的那一個。”
    王宵行對梁丘云了解不多,印象最深是湯貞有一次提起,中國有很多古怪的姓氏。“我的搭檔叫梁丘云,”湯貞對他講,“他姓梁丘。”
    “還有這種姓。”王宵行一笑置之。
    所以當小馬問王宵行,阿貞是不是成天給一個叫梁丘云的人通電話的時候,王宵行第一個反應,那是誰。保鏢帶王宵行邁著樓梯上臺,山野上人潮洶涌,人站在舞臺上,根本分辨不清臺下那一張張瘋狂的面孔。王宵行沿著舞臺邊來回走了兩圈,他認出了還待在觀眾中間的湯貞。
    人們都說,西楚的成功,歸根結底是王宵行個人的成功,是孤獨脆弱不成熟的男性魅力,和近乎虛無的領袖氣質交織在一起的成功。他確實是這支來自東方的搖滾樂團的靈魂人物。王宵行有一副足稱英俊的外表,五官深邃得有些突兀,在舞臺上極富有辨識度。他握著麥克風每個隨意的表情,他伴著節奏、鼓點做出的每個即興的擺動,仿佛他整個人都是這些出自他筆下的音符的一部分,每個細胞都在為之吐納呼吸。
    舞臺上的王宵行有時顯得無情、殘忍,有時又表現出叫人難以理解的狂熱、癡迷。他愛他的歌迷,又恨這些為了他,為了他的樂隊而瘋狂的人。他會像個醉漢握著麥克風,追問離去的戀人為何不辭而別,有時又羞怯得如同這是第一天戀愛,他嘴唇貼近了麥克風,像親吻一個女孩:“我的父親是個浪蕩歌手,但我也想做一個可靠的男人。”
    他的歌詞里有不少臟字,有時粗魯得不堪卒讀,又有為數不少的童話詩篇,那筆觸溫柔恬靜,根本不像王宵行的手筆。他有時在臺上怒吼著人生充滿欺騙,處處是眾神踏下的陷阱,有時又在臺下女歌迷手舉著的孩子面前露出微笑,他握著話筒唱道,我多想回到小時候,媽媽從未欺騙我。
    王宵行好像是長不大的,他有一顆赤|裸裸的童心,那顆心臟在現實世界被撞擊得鮮血淋漓。而他無疑又長大了。他的歌里充滿了矛盾、痛苦、煎熬、困頓,這些東西與他現在所享有的金錢、名氣與巨大的商業成功格格不入。
    新城影業為湯貞指派了一名工作人員,正從機場趕來。湯貞獨自一人站在后臺,聽著周圍許多人喋喋不休,語速飛快講著聽不懂的語言,他們是為王宵行來的。湯貞手心里還抓著他的手機,手機屏幕亮著,是有通話一直在繼續。西楚的經紀人過來拿給湯貞一支麥克風:“湯貞老師,上去吧。”
    “我……”湯貞說。
    他站上過那么多高級別的舞臺,面對再嚴苛的表演要求,他都能妥善自如地完成,眼前只是一個音樂節,他實在沒必要緊張。
    “宵行他們都在上頭呢,您就當跟著宵行去玩吧。”經紀人笑道。
    這里是無所謂出錯誤的,因為所有人都在放松,在釋放他們自己。
    新城影業那位工作人員終于趕到了現場,他抱著懷里的公文包,手腕上胡亂系了一條音樂節腕帶,遮住了腕表。他西裝革履的嚴肅打扮,與這里歡呼、歌唱、哭喊的氣氛格格不入。“我怎么看著,和邪教現場似的。”他面色蒼白。
    西楚的經紀人在一旁聽見了,笑了笑。
    那位工作人員伸脖子到處看,在這群山遍野的妖魔鬼怪中間,他問:“湯貞老師上哪兒去了?”
    現場吵得很。“什么?”西楚的經紀人大聲問。
    “湯貞老師現在哪兒啊??!!”那工作人員也喊道。
    王宵行手握著話筒,隨著小馬的鼓點,王宵行仰頭大聲吼道:“阿貞!”
    仿佛這座大山都在靜靜聆聽這個名字,似有回聲。
    周遭音樂忽然全靜了下來。
    那位新城影業的工作人員緊張抱著自己的包,叢林中的寂靜易使人不安。
    鼓點很快又洶涌地回來。那工作人員受不了了,伸手捂住自己耳朵,他問西楚樂隊的經紀人:“你們要讓湯貞老師演出到什么時候?”
    經紀人聽了半天,答道:“看湯貞老師什么時候愿意下來!”
    “什么??”
    “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王宵行在這屆音樂節上的最后一首歌,是前段時間剛發行不久的單曲《巴黎醒之鐘》。一共只有兩句歌詞,王宵行拿起吉他,現場即興演奏,只有湯貞手里有麥克風了。
    王宵行像個瘋子,小馬的鼓槌也放下了,只有他還在渾然忘我地獨自演奏。湯貞握緊了麥克風,跟隨著他的旋律開始唱第一句。聽眾們在臺下,只聽得王宵行的吉他忽然緩了下來,仿佛止歇的瀑布,是神聽到了人的聲音。湯貞的唱腔起初飄忽不定,如風中枯葉,破碎支離。一葉紙船,卷入了驚濤駭浪中。
    湯貞一度辨認不出自己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忘記了這是何年何月何地。他還握著一支麥克風,連這最熟悉的老朋友都變得陌生。他還在唱歌,心跳一下下地鼓動,他聽到王宵行吉他那尖銳的失真的顫音,穿透他的耳膜,如同群鳥的嘶鳴。
    “湯貞”二字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商業概念,宛如一尊鉆石雕像,被高高捧在天上。而真實的湯貞——那個商業概念中生活的還只有二十一歲的靈魂——在王宵行眼里,他顯得渺小而年輕。
    湯貞從下了臺就筋疲力盡,他在臺上喝了點酒,甚至沒注意看臺下觀眾對他們“胡作非為”的反應,他把觀眾給忘了,在過去這是大忌諱。湯貞在一種無法接收到外界訊息的狀態里亦步亦趨下了舞臺。等他平靜下來,清醒過來,他已經和王宵行坐在臥室里,外面在開派對,只有里面還清凈。
    數不清的聲音在一墻之隔的外面歡聚,徹夜歌唱,親吻,彈琴。湯貞低頭捂住自己的臉。
    他其實并不會唱歌。他擅長表演,擅長控制自己的嗓音去完成那么多角色,可他并不擅長像王宵行和他的朋友那樣,去釋放,表達自己。
    “我剛剛在臺上有沒有犯什么錯?”湯貞忍不住問王宵行,難掩他的忐忑。
    王宵行在他身邊坐著,莞爾:“能犯什么錯?”
    湯貞一愣。
    “觀眾挺喜歡你的,臺下反應也不錯,”王宵行一雙手盤在胸前,可能是看湯貞實在懸著一顆心,他便說了兩句安慰,“所以可能一會兒就會有人破門而入,用各國語言向你表白,瘋狂想要吻你,熱情地往你身上爬,拉你去參加性派對,甚至給你生一對兒雙胞胎——”
    湯貞嘴巴張開了。
    “做好準備啊。”王宵行忍笑看了他一眼,走了。
    新城影業那位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凌晨四五點在樹林子里的帳篷酒吧找到了王宵行。王宵行懷抱一支小小的曼陀鈴,坐在人堆里,正給幾個年輕舞女彈琴伴奏,四面是觀眾、聽眾,篝火在酒吧中央燃燒,噼里啪啦響。王宵行聽見那工作人員的聲音,臉上還留有歡愉的笑容,他抬起頭問:“發生了什么?”
    搖滾明星們駐扎的高級酒店里煙霧彌漫,走廊上擠滿了人。王宵行面色不虞,那工作人員跌跌撞撞從后面跟著他,在人群中辛苦地尋找縫隙。王宵行謝絕了周圍紛紛遞過來的酒杯、紙煙,獻過來的親吻。“你們看見湯貞了嗎?”他問。
    周圍人們很疑惑,搖搖頭:誰是湯貞?
    “阿貞,”王宵行重復道,“阿貞。”
    哦!哦!阿貞!人們眼前一亮,談吐間呼出煙氣來,又搖頭,沒有見到。
    新城影業那個人說,湯貞老師聞不得煙味啊,一點都聞不得,他肯定不在這酒店里。
    又嗆道:“我真受不了了,這都什么味兒啊?”
    王宵行一把推開他自己的套房門,果然里面也是同樣一幅糜爛景象。
    連原本緊閉的臥室門也開著,王宵行一走進去就看見小馬,小馬正和他幾個波士頓老鄉在床邊圍坐著,一張條桌被他們拖到床邊來,小馬卷了張紙,正準備塞進鼻孔。
    臥室地板上躺著男男女女,有的意識尚存,有的早已昏迷。王宵行從他們身邊邁進去,小馬聽見動靜,抬起頭來,他眼神有點飄搖,只見王宵行看也沒看他們,伸手把小馬背后那團拱起來的棉被掀起來。
    “你輕點,阿貞睡覺呢!”小馬連忙提醒王宵行。
    湯貞在棉被里捂紅了臉,眼睛卻閉著,不知是真睡了還是已經同樣昏迷。
    小馬說:“我坐在這里,幫阿貞抵擋外面那些妖魔鬼怪。”
    王宵行攥了攥手,低頭看到條桌上鋪了一層細細密密的白色粉末,又看小馬臉上洋溢著的怪異的笑容。他低頭把不省人事的湯貞扛到肩上,躲開地毯上那些酒瓶和槍瓶,大步離開。
    天還未亮,山野里草叢上,一頂頂帳篷林立,遠處有篝火搖曳的光影。新城影業那位工作人員正焦急往公司打回電話,王宵行踢著把一張防潮墊在帳篷里鋪開了,他很少做體力活,手不提肩不扛的,這會兒吃力地把湯貞放下。
    湯貞不知是怎么了,居然這樣了都不醒,頭一倒在防潮墊上一動不動繼續睡。
    鼓手小馬從酒店里一直追出來。
    “你干什么把阿貞帶到——”小馬問。
    王宵行出了帳篷:“你給他吃什么了?”
    小馬一愣:“我沒吃什么。”
    王宵行手扶在腰上,他舔了舔嘴唇,吐了一口吐沫在草地上,這是他剛剛在酒店里被不知什么人親了一口,嘴里蹭上的不知名的鮮甜味。
    小馬不明白王宵行為什么這么緊張——就好像湯貞一旦醒過來,有些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
    他只是想找樂子而已。
    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明白王宵行為什么每次都把這點事看得這么嚴重。
    “我真的沒給他吃什么,”小馬對王宵行講,“我卷煙給他抽,他都不肯抽——”
    “他還沒進來,沒進來!”王宵行忽然提高了聲量,他瞪著小馬,“回去,你現在回去。”
    小馬并不服氣,他知道,王宵行已經連說他都懶得說了。小馬并不特別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特別是在藥物的感覺上來的時候,王宵行偏挑這種時候掃他的興。小馬回頭走了兩步,又看了一眼王宵行身后的帳篷,湯貞就躺在里面的防潮墊上,背對著他們。小馬說:“他是個男的,你知道嗎。”
    王宵行突然抬頭看了小馬一眼。
    小馬轉過身,他步伐并不穩,氣呼呼朝酒店的方向走。王宵行突然上前一腳踹在小馬屁股上,把小馬直接踹翻在凌晨五點沾滿露水的冰冷草地里。
    新城影業那工作人員一直提心吊膽守在湯貞身旁,直到湯貞睡醒。王宵行坐在帳篷外起了一叢篝火,他用啤酒煮雞肉吃。又有幾個歌迷湊過來了,讓王宵行教他們彈曼陀鈴。
    湯貞用手心接擰開的瓶裝水洗臉,他過來坐下了,告訴王宵行他昨天吃了一片安眠藥:“我睡了多久?”
    王宵行用木棍撥亮篝火,這會兒他轉頭盯住了湯貞的臉,像是想確認湯貞真的沒什么事。
    “你睡覺蒙被子干什么。”王宵行說。
    湯貞面露難色,按了按手里的手機,發現已經沒有電了。“煙味兒太嗆了。”他老實對王宵行說。
    音樂節第二天,王宵行被他的朋友,一位來自英國的吉他手邀請上臺合作演出。湯貞站在萬千觀眾中間,朝舞臺上看。天空中,無數盞燈朝觀眾席投射出充滿未來色彩的特效光影。湯貞的面龐上映著那些霓虹的光,連他淡的瞳仁也被折射上這繽紛世界,濃墨重彩。
    王宵行原本希望湯貞能更多地領略這世界的快樂、自由、美麗。
    夜色中,他把車開到了酒店樓下。鼓手小馬不情不愿,搬著行李上了車后座。以往他們總在音樂節玩滿全程,畢竟朋友難得相聚,這次居然第二天夜里就要走。
    貝斯手坐在車內壓低聲音問:“昨晚你在老王那屋干什么了?”
    小馬只覺得頭疼,都過了一天了,早就想不起來了。
    從巴塞羅那回巴黎,開車要走近十個小時。中途停進加油站的時候,湯貞靠在車邊,喝著水聽小馬繼續教他鼓譜,小馬會用嘴模擬敲擊,他的beatbox遛得很。湯貞想學,跟著模仿了兩句,卻模仿不出那種感覺。
    王宵行上了車,看著湯貞坐進副駕駛。湯貞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嘴里喃喃的,湯貞臉頰上還有音樂節留下的一點色彩,大部分被擦去了,只有一點,殘留在耳朵下面很隱蔽的位置。
    王宵行的吉他手朋友今天問他,你的“中國繆斯”叫什么名字,他別扭地念那個發音:阿,貞?
    和湯貞走得越近,王宵行越想起方曦和當初邀請他去北京時,說的那句話。你應該見見湯貞。方曦和說。你不會失望的。
    “老藝術家可能會被很多的金錢收買,做一些不太情愿的工作,但他們最好的作品,都在他們遇到小湯時出現了。”
    湯貞在王宵行身邊睜開眼睛,好像蝴蝶在微縮鏡頭下扇動翅膀。這是大自然神奇的造物。湯貞在副駕駛座位里哼歌,他的聲音消失在風里,連風也仿佛變得不同,這并不能用日常生活的經驗去詮釋。
    王宵行有一次在報紙上看到一首詩。那首詩說,“美”不是什么,只是我們剛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開始。
    而我們之所以贊美它,是因為它安詳地,不屑于毀滅我們。
    他們的車在茫茫星空下疾馳。結束了今天,湯貞會去哪里呢。王宵行向他展示了他們世界的一角,湯貞會由此心生向往嗎。
    詩人在那首詩后面寫道:那些美麗的人,誰留得住他們。
    榮光從他們臉上煥發,又逐漸消隱。我們的一切終將消散,如朝露作別小草,如熱汽從華麗的宴席上蒸騰。
    湯貞會怎樣消失呢。
    是像風里的歌聲,無聲無息地飄散,還是像流星帶著火光轟然隕落,像宇宙間一場規模宏大的爆炸。人們說,極致的美總籠罩著死亡的陰影。
    “你聽說過‘宇宙坍塌’嗎。”王宵行問。
    湯貞坐在副駕駛上看他。
    “宇宙會停止膨脹,”王宵行開著車,如同隨口講出一個笑話,“所有物質都會消失。”
    “希望那一天晚一點到來。”湯貞說。
    他們的車駛入巴黎城區,天已經亮了。湯貞突然問王宵行今天去不去錄音棚。
    小馬在后面問:“阿貞來錄音棚找我們玩嗎?”
    湯貞回頭說:“可以嗎?”
    到錄音棚樓下,小馬幾人帶著設備下了車。小馬在車外喊道:“阿貞,過來吃午飯吧!”
    王宵行開車送湯貞回酒店。
    “小馬再給你什么東西,不用理他。”王宵行說。
    “小馬家人知道嗎?”湯貞問。
    “遺傳。”
    王宵行在酒店樓下停了車,有蹲守的記者拍到湯貞下車前低頭與王宵行耳語的畫面。王宵行點頭,手臂撐在車窗邊緣:“在這兒等你。”
    祁祿正在房間里吃早餐,他手握著叉子,呆呆望著電視屏幕。聽見湯貞忽然回來的聲音,祁祿扭過頭,立刻放下叉子沖出去找他。
    湯貞幾乎是被祁祿硬拽到電視機前的。“怎么了?”湯貞還以為祁祿這兩天在巴黎遇到了什么困難。
    “……最近確實有很多傳言,說我們 mattias 可能要解散了。”
    湯貞愣愣轉過頭,望向電視屏幕。
    “傳言紛紛,讓我們的歌迷粉絲非常不安,在這里,我表示很抱歉。無論未來發生什么,我會尊重公司的決定,也尊重阿貞的所有選擇。”
    “阿貞現在在法國發展得很好,這是一條艱難的路。這么多年我們一路走來,他的未來,他的前途,對我來說比什么都重要。當然 mattias…… mattias 也是很重要的,但對我來說,是因為有阿貞在,所以才有 mattias 。無論如何,無論未來發生什么,mattias,阿貞,這永遠都會是我梁丘云一生當中最寶貴的東西……”
    窗外巴黎的天空灰蒙蒙的,電視熒幕的光投射在湯貞臉上,在他半垂的眼睫下面留下一片陰影。
    作者有話要說:  湯貞人生中一段自由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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