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間,沈芝睜開雙眼,距離昨日接到自己即將被問斬的消息,她現在基本上平靜下來。
極為鎮定地接受了這一命運。
原本重新活過來,便是為了償還自己上輩子欠下的債。然隨著發生的事情愈多,發覺自己事實上,不僅沒能將傅業夫婦的歹毒心思公之于眾,反而讓情形更糟糕。
比如沈府走火,姐姐沈璃對自己的越發厭惡,傅府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亂麻。
此中種種,無一例外都有自己的一份力。
沈芝悲觀且消極。
徐材審問時所列出的證據,她沒有一個可以反駁。就連被人扔到楊屠夫家豬圈之事,都變成了另一番解釋。
是啊,她當夜不在相府,無人知道去了哪里。又被親姐瞧見出現在府上院子里,鬼鬼祟祟,先前隱瞞那晚的尷尬事,倒成了替自己遮掩的心虛。
沈芝身上的鞭傷,在傅青宓及封鄞走后,得到了稍微處理。然依舊沒多大起色。
隔壁牢房的男人,見她醒了,靠過來投了個好奇的眼神:“聽說你快被問斬了?”
沈芝愣了愣,露出苦笑,輕輕嗯了聲:“沒錯。像我這般惡貫滿盈之人,多少人希望我死,早知會有今日。”
“可俺看著你不像呀。”
“你不了解我,光憑我的外表,怎會知道?”
男人垂下頭,在地上撿了根草,含進嘴里:“那日看你與另一個女人說話,好像是你的姐姐。俺聽著,你語氣里的無奈與失望?”
“哦?”沈芝訝然,扭過過忽然好奇起來:“先不說我了罷。說說你,是因著何事?”
男人明顯表情一滯,愣愣看了她一眼,來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我怕說了你會不信。”
“且說說看看,沒準兒我相信呢!看你的樣子,老實憨厚,應當不是行下了甚么惡事吧?”
“也不是什么惡事。俺本是蜀中人,逃至京中,因造謠被刑部關進來。”
聽到是這么個消息,沈芝彎起嘴角笑了笑,因不小心動了下扯到傷口,疼得她緊皺眉頭。
“造謠?如今竟然連造謠的都被抓進來了?我倒是非常好奇,是什么樣的謠言?”
男人繃著臉,收起了適才交談的隨意。
“?西成王狼子野心,要造反啦!”
語氣里,俱是小心翼翼。
聞言,沈芝瞠目結舌,好半晌才緩緩回神。
這人怎么會知道?難道他亦是同自己一模一樣,重新活過來之人?不然怎么會知曉在未來半年才發生的事。
于是,她假裝無法茍同的模樣,試探著問:“我算是知曉你為何會被抓進來了。西成王乃皇親國戚,且向來過著閑云野鶴般的生活,對政事毫無半分涉及。你造謠生他的事,不抓你,抓誰呢?”
男人一臉我就知曉會是這樣,也不辯解,反而極其平淡:“所以俺被抓進來了。心甘情愿在這兒待著。”
“為何會心甘情愿?”
“原因無甚,有人要殺俺。只有在天子眼皮底下,那人才會收斂些。”男人壓低了聲音,左右看了一圈悄聲說道。
沈芝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誰,定然是指西成王了。
“是么?對了,你是如何知曉西成王要造反的?”
很快,男人的話打破了她一開始的猜想。
男人看她終于好奇這個事,略微湊上前一些,朝她勾了勾手示意靠過去點。
謹慎地四處張望后,道:“從一開始俺不是說了,俺是蜀中人,逃到了京中么?”
沈芝點點頭。
“俺原先是蜀中一打鐵鋪子的匠人,被抓去西成王暗中修建的低下宮殿,遭人強迫打鐵制造各式寶劍、長刀!”
“而后呢?”
“起初俺并不知曉是給軍士們作兵器的,后來打造的量越來越多,俺們一群工匠耐不住好奇,偷偷去看了兵器被運送至何處。方才發現了。”
“發現了什么?”沈芝急急追問。
“發現是送去給軍士們呀!”
沈芝回以尷尬一笑。原來他不是重新活過來之人,倒是多想了。她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番男人握在木欄上的手:
粗糙的手背上多有燒傷痕跡,且拇指與食指間的重重老繭,一看便知是經常握極為沉重的打鐵大錘所致。
遂略微思考后,不忍看他太孤獨失去希望,決計安慰他一二。
“我信你了。”
“你信我?”男人有些愕然,意外的眼神瞧著她。
“你適才不是還替西成王辯解么?”
“是啊。可是那也是別人口耳相傳的,我并不認識他。對他的印象就是適才的那般了。”
“那你聽完俺的話,你就相信俺了?”
“并不。”沈芝搖搖頭,遞上一抹高深莫測的表情,“我也是觀察了你,猜出來的結論。”
男人一擺手:“你切勿繞圈子,與俺說這些,有什么話直說便是。俺是個粗人,一輩子打鐵,動不了腦子。”
沈芝一上午抑郁的心情,在和男人的交談中漸漸緩解了。
她淺笑道:“你都說自己是個粗人了。我也是從你的手得出來的推測。你手間的老繭和傷疤,告訴我你確實是位打鐵匠。至于西成王一事,按說你與他本無什么交集,亦犯不著造謠重傷他,還大老遠跑到京中來。”
沈芝頓了頓:“如此看,只有一種可能,你被他追殺了。”
男人目瞪口呆看著沈芝,似是找到了知己:“總算遇到愿意相信我的人了!”他感動得抹了抹眼角,面上對沈芝的佩服之色,一覽無遺。
“對了,俺看你雖為一介女流之輩,但據之前的推斷能力,按說不可能遭人冤枉了。怎的現下還馬上就要被問斬了。”
沈芝苦笑連連,長嘆了一口氣:“啊……為什么呢?大概是上輩子所欠的債罷。”
倘若她不鬼迷心竅,誤判了對傅青宓的感情,橫刀奪愛,姐姐不會如此怨恨她。更不會在這個關頭,當證人出面指正她。
而現在,重來一次,一心盡力彌補,收效甚微。姐姐還越發恨她了。
她知曉沈璃性格的弱點,卻沒法讓她對自己信任。歸根究底,若是深究姐姐對她恨意的來源,最主要的大抵是在她跟傅青宓的感情之中插了一腳罷。
前一世,她之于傅青宓,感情大多是極為淺顯的好感而已。他死后,變成了愧疚。可這一世,他們一起經歷了那么多,如今她摸著自己胸口,說自己對他沒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怕這顆心都不會答應。
從玉香爬上他的床榻那次開始,她就發現了自己心中隱隱的在意與嫉妒。
沈芝甩甩腦袋,欲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紛紛甩出去。她許久不曾見過傅青宓了,自從到了牢里,他甚至一次都不曾來看過。倒是封鄞,隔三差五差小義過來送送東西。
有時候,她都想,那人沒有心的,或許說不準他其實希望她早些死去。
她不知道,傅青宓來過牢里的,在她昏睡期間。
“你在想什么?”
男人問道。
“沒……”沈芝沒心思搭話,心不在焉看著別處發呆。她糾結于對傅青宓的感情,不該動心的時候動了心。想止住卻難如上青天。
“聽說你是相國大人的夫人?”男人言語中有試探。他早就知曉她是了,他此舉的目的在于提醒沈芝,記得將他剛才說的事告知相國大人。
沈芝哪里猜不出他的用意,掃了他一眼:“是啊。但很快就不是了,待問斬之后,他會迎來另一位夫人。我之于他,不過是不值一提的騙子罷。”
男人嘆息一聲。
“他連探望都不曾過來,我定然是不能夠將你說的事告知他的了。”
“不曾來?”男人有些疑惑,他分明見到相國大人來過的,怎的說不曾來呢?
“相國大人來過的,你那時昏睡著呢!因為徐大人對你用刑一事,他差點用劍削了那昏官的腦袋。俺看吶,大人對你還挺有心的,一直護著你。看到你被打了,都氣紅了眼。”
沈芝意外地看向男人,半信半疑。她昏睡了多久,分都分不清了。身上受了寒氣,發熱而整日迷迷糊糊睡著,確實有可能不知曉他過來。
可是為何每次他來自己都是昏睡呢?似乎不大可能。但男人又沒有騙她的動機。
罷了罷了,就算他來探望過她,又如何呢?她即將要被問斬。
一切已經板上釘釘。
沈芝不知,傅青宓來探望過她兩次,次次冒著欺君的風險過來。
還必須借著封鄞的面子,才得以過來。
圣上早在她被抓當日,將傅青宓留在宮中,因擔心他與沈芝的關系,遂教他不得使用宰相職權,輕易探視。
太子府。
傅青宓面無表情候在封鄞書房外,靜靜站著。淅淅瀝瀝的秋雨打在身上,像沒有知覺一般。
“殿下,傅相國已經站了許久了。”小義小聲開腔提醒道。
他看得出來他家主子表面上在認認真真地練字,事實上心內早已猶豫得不成樣。
唉,傅相國怎的想不開,非要在這個檔口去探監,可惱人至極了。昨日主子還被圣上特意招進宮里,狠狠責罰了一番才回來。
封鄞聽見小義的話,手一抖,一大滴墨滴在宣紙上,迅速暈染開來。他這才回神瞧見他寫的字,字無字形,風骨亦缺了七八。
“帶去換身衣服,傳進來吧。”
他終究不忍。
他知曉他是想借他之名義去瞧沈芝,可他不知道,今晨他早就被父皇禁足了。父皇知道了他的心思,嚴令他不許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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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芝和打鐵匠的對話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繼續著。
“我倒是沒想到,最后關口,還能認識你這么個有意思打鐵匠人。你叫什么?”
男人“呸”一口吐出嘴里嚼得稀巴爛的稻草,捂嘴打了個哈欠:“俺叫大山!”
“大山?不會是因著在大山里出生的吧?”
大山笑了笑:“嗬……又教你猜著了。沒錯兒……”
沈芝略微頷首,面上的笑意漸愈淺淡:“如果能在行刑前再次見他一面,我會幫你把你所說之事一字不落告知他的。”
末了,又說:“興許不能再見了。”
話里有說不出的失落,那句話也不知是說給男人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
總之,她在牢里,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認識了一個意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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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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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