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討安南大軍班師回京,天子率漢王趙王及文武百官出城門二十里親迎。喜歡就上www.ＬＷXＳ。ＯＲＧ
    各色旗幟迎風(fēng)飛舞，最醒目的，是立于正中,天子親賜的中軍大纛。
    沈瑄拍馬上前，相距十余步，翻身下馬,單手按刀,朗聲道：“臣幸不辱皇命，仰天子之威,蕩平賊寇！陛下萬歲！”
    大軍以長槍頓地，齊聲高呼，“陛下萬歲！”
    鎧甲摩擦聲，伴著士兵低沉雄壯的吼聲，直沖云霄，回響風(fēng)中。
    朱棣大笑，“好！”
    成國公病重，無法帶兵，定國公未讓朱棣和三軍將士失望，率領(lǐng)明軍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直搗安南京師。黎季牦父子及黎氏偽-政-權(quán)下群臣死的死，降的降，余者多被生擒。躲入深山，乘船出海，都未能逃過明軍張開的大網(wǎng)。
    僥幸破開網(wǎng)口，等著他們的卻不是生天之路，而是更加恨黎氏入骨的當(dāng)?shù)赝寥恕?br/>     柳升進京獻俘，只押首惡。征討大軍回朝，不只押來漏網(wǎng)之魚，同行還有七千余安南匠人，九千余當(dāng)?shù)匦⒘迳鶠樾南虼竺鳎胁艑W(xué)，能通漢文者。南策州土官和交趾境內(nèi)土司頭目，多遣親子或族人隨大軍入京朝貢，獻上方物。
    無論是歸化的儒生匠人，還是被擒獲的黎氏族余孽，初次見到明朝都城，無不被巍峨的城墻所震撼。
    朱棣身著皮牟，面帶笑容，腳踏平地，仍如立于丹陛之上，氣闊寰宇，威嚴(yán)肅然。
    交趾人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跪倒在這個龐大帝國面前，臣服，膜拜。
    “陛下萬歲！”
    正如戰(zhàn)場上的沈瑄會讓敵人喪膽，恨不能生出四條腿逃跑。大明的永樂皇帝，只是搬出名號，就能震懾四鄰。威力不下于山姆大叔在某島國扔下的兩顆XX蛋。
    暹羅敢搶蘇門答臘使臣的金印詔書，敢派兵侵入占城境內(nèi)，把占城國王和大臣當(dāng)柿子捏。永樂帝的敕書一到，貌似不可一世，底氣很足，脖子很硬的暹羅如聞驚雷，當(dāng)即啞火。
    先是安南，后為暹羅，各番邦徹底見識到了大明的厲害。
    不是不收拾你，只是還沒把大明惹火。
    真以為家里有幾桿火銃就能橫著走？
    明軍會告訴你，此路不通。
    再橫？爪子全部切掉！
    黎氏滅亡，安南歸入大明版圖，更名交趾，臨近番邦陡然間掀起向大明朝貢的熱潮。
    暹羅君臣被大明皇帝一頓口頭教育，迅速服軟之后，朝貢的熱潮達(dá)到了最高峰。
    加上北邊來的兀良哈頭目，以及鄭和船隊帶回的海外番邦使臣，京城會同館又一次爆-滿。當(dāng)值的鴻臚寺丞上報鴻臚寺卿，鴻臚寺卿也沒辦法。
    南京工部忙著造船，北京工部忙著造城，南京戶部不斷向北京戶部看齊，夏司徒的摳門程度直線飆升，幾乎和郁司徒不相上下。
    這個時候提會同館的擴建工作？壓根沒人理會。
    鴻臚寺卿愁容不展。
    沒人來，他愁。
    人來多了，也愁。
    不過，在定國公回朝之后，鴻臚寺卿突然不愁了。他發(fā)現(xiàn)，會同館爆-滿委實算不上大事，興寧伯入住的錦衣獄才真的遇上了麻煩。
    不過是住的擠了點，算得了什么！
    好壞是需要對比的。相比倒霉透頂?shù)腻\衣衛(wèi)，至少會同館不會惹來定國公踹門拆屋子。
    鴻臚寺上下頓時平衡了。
    南京城外，山呼萬歲聲不絕。
    朱棣很高興，也很興奮。
    打著朱元璋的旗號搶了侄子皇位，文治武功必須向老爹看齊，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中原被老爹平定了，北元也被老爹揍得-分-裂了，朱棣想創(chuàng)立功業(yè)，必須使出雙倍的力氣，陸上海上一同發(fā)力，才能在天子的功勞簿上多添幾筆。
    安南，就是落在這本簿冊上的第一筆。
    “定國公真乃朕之麒麟兒！”
    朱棣托住沈瑄的手臂，將他扶起，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根。
    沈瑄抱拳，“陛下厚贊，臣愧受！”
    朱棣更加高興，又夸獎了張輔李彬鄭亨等將領(lǐng)，旋即大手一揮，宮內(nèi)設(shè)宴，再備酒肉送到軍中。同時下令，當(dāng)日不宵禁，正陽門宣武門通宵不閉。
    “朕與萬民同樂！”
    “陛下萬歲！”
    圣意下達(dá)，經(jīng)五城兵馬司和應(yīng)天府衙役通報城中。
    城內(nèi)的酒樓食肆立刻熱鬧起來，正待出城的小販也馬上掉頭。今夜注定熱鬧，誰走誰是傻子！
    沒有火燭宵禁，夜-色-來臨，有腦筋活絡(luò)的商家，在門前掛起了燈籠，沿著東城門和北城門，數(shù)條街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其熱鬧程度，絲毫不下正月十五賞燈日。
    皇宮內(nèi)，天子設(shè)宴奉天殿，皇后設(shè)宴坤寧宮。
    “朕敬諸位英雄！”
    永樂帝舉杯，眾人立刻起身，饒是最看不上朝中武將，張口莽夫閉口殺才的翰林院和六科，也不會當(dāng)面找不自在。
    天子舉杯時，紛紛面帶笑容，恭賀大軍百勝。
    “定國公實乃安邦定鼎之才！當(dāng)與中山王開平王共舉！”
    出言之人，是繼解縉之后出任翰林學(xué)士的黃淮。
    話是好話，可話中的深意卻讓朱能等人皺眉。
    不能明面上找麻煩，就在背地里挑撥？當(dāng)武官都是一根筋，聽不懂好壞話？
    永樂帝哈哈一笑，好似沒聽懂黃淮話里的深意，反而點頭道：“朕早年有幸隨中山王學(xué)習(xí)兵法謀略，瑄兒乃朕義子，一身所學(xué)均為朕和義兄教導(dǎo)。若能同中山王開平王并舉，不獨朕之幸，更為大明之幸！”
    話音落下，眾人頓時一靜。
    出言挑撥不成，卻給皇帝遞了梯子，黃淮瞬間臉色發(fā)白。
    旁人沒有察覺，他卻看得清楚，天子掃過來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個死物。
    漢王對他冷笑，趙王借舉杯之機，左手似無意的抹了一下脖子。
    抹脖子就抹脖子，為何卻對他笑得滿臉惡意？
    眾人落座，黃淮慢了一拍。胡濙拉了他一下，坐在另一邊的胡廣卻好似沒看到一般，轉(zhuǎn)過頭，徑自同教導(dǎo)平王世子學(xué)問的侍詔鄭禮說得熱絡(luò)。
    沈瑄沒理會黃淮，飲盡杯中酒，突然道：“陛下，臣不勝酒力。”
    說罷，放下酒杯，捧起飯碗，開吃。
    自從興寧伯公然在宴會中熱水泡飯，每次宮宴，都會備上饅頭餅子和米飯。
    沈瑄吃得很快，轉(zhuǎn)眼間兩碗飯下肚。
    永樂帝看他吃得香，也捧起了飯碗。
    皇帝停酒，誰敢繼續(xù)推杯換盞？
    于是，伴著宮廷樂舞，文武勛貴一同低頭扒飯。
    同理，皇帝不放下筷子，就是硬塞，也不能停，必須吃！
    宮人宦官目不斜視，嘴角卻控制不住的抖動。
    這位國公，三碗了。
    那位侯爺，五個餅子下肚了。
    眼前這桌應(yīng)該是六部天官吧？飯盆添了兩次，還沒吃飽？
    宦官宮人們交換著眼神，宮宴過后，怕是太醫(yī)院的門檻要被踩斷。
    這么吃，不撐出病來才怪！
    可惜，皇帝一直沒停，皇帝的親兒子和干兒子剛吃了半飽，朱能病體康復(fù)，飯量已然超過了張輔。從交趾回來的將領(lǐng)，夠級別參加宮宴的，也是個頂個能吃。
    宮宴之上，很快呈現(xiàn)出兩級分化。
    一方是以定國公為代表，痛快的吃個不停。
    另一方以翰林院六科為典范，痛苦的往嘴里里硬塞。
    六部大理寺都察院屬于中間派，不能豪邁，數(shù)米粒總是沒問題。
    終于，沈瑄停下了筷子，眾人以為他吃飽了，結(jié)果卻聽他道：“可有麥餅？”
    定國公的飯量，遠(yuǎn)非一般人能夠企及，連永樂帝都有些扛不住了。
    朱棣放下碗，宮人立刻送上燉湯。永樂帝一邊喝，一邊舒了口氣，到底上了年紀(jì)，比不得年輕人。想當(dāng)年，他也是三碗吃完，不足半飽。
    吃完了兩個麥餅，沈瑄沒有再取，放下筷子，鄭重道：“陛下，臣欲告假數(shù)日。”
    朱棣點頭，表示理解，“出征在外一載有余，當(dāng)是辛苦。回府好生歇息。”
    “謝陛下。”沈瑄再抱拳，“臣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臣聽聞興寧伯日前當(dāng)街行兇，被械至應(yīng)天府？”
    “這是誤會。”朱棣眉頭一皺，道，“朕已下令應(yīng)天府查明，興寧伯無罪。”
    谷王聯(lián)合曹國公造反，平王妃欲加害皇后，平王也被牽扯進去，這樣的事絕不能在群臣前漏出口風(fēng)。
    沒等永樂帝松口氣，沈瑄又道：“既如此，臣請陛下恩準(zhǔn)，許臣自由出入錦衣獄。”
    朱棣表情僵住了。
    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臣同楊指揮使有舊。”沈瑄道，“欲-同楊指揮使切磋一番。”
    有舊，切磋武藝，自由出入詔獄，有必然聯(lián)系嗎？
    朱高煦和朱高燧互看一眼，不說話了。
    朱能按住想出言的張輔，搖搖頭，老實坐著，不許動！
    武將們面面相覷，大部分不知內(nèi)情，以為定國公真要同錦衣衛(wèi)指揮使切磋。
    文臣們瞪大了眼睛，很是興奮。
    武將勛貴和錦衣衛(wèi)，無論誰勝誰負(fù)，其中都大有文章可做！
    許久，朱棣才開口道：“朕準(zhǔn)了。”
    群臣腦袋上都冒出連串的問號，是準(zhǔn)定國公自由出入錦衣獄，還是準(zhǔn)他和錦衣衛(wèi)指揮使自由切磋？
    沈瑄卻沒有提出疑問，立刻行禮道：“謝陛下！”
    “恩。”朱棣猶豫片刻，還是補充了一句，“點到即止。”
    出入詔獄沒關(guān)系，和楊鐸比武也沒關(guān)系，但不能傷人，更不許拆房子！
    沈瑄點頭，“臣盡量。”
    什么叫盡量？
    朱棣額頭陡然間-暴-起青筋，手下意識摸向腰間。
    沈瑄十分淡定，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時縮了一下脖子，老爹這個動作他們太熟悉了，明顯是在找鞭子，準(zhǔn)備抽-人！
    借口“公務(wù)”沒有參加宴會的楊鐸，聽聞屬下回報，再次起了將興寧伯?dāng)f出詔獄的念頭。
    “指揮？”
    “罷了。”楊鐸負(fù)手，攥緊手中的荷包，“定國公來時，不必阻攔。引他至興寧伯處即可。”
    “是！”
    校尉領(lǐng)命退下，楊鐸垂眸沉思，是否，他該請旨出京一些時日？
    搖搖頭，還是算了。
    無論他在或不在，只要興寧伯不走，詔獄隨時有被拆毀的風(fēng)險，一個不小心，連北鎮(zhèn)撫司都要遭殃。
    留下或許還能想想辦法。走了，一旦定國公動手，說不得真要派人去趴夏尚書家的房梁了。
    詔獄中，孟用過了晚膳，正在單間里轉(zhuǎn)悠消食。
    囚室外的校尉力士盡量放輕腳步，瞅著時辰，將熬好的湯藥從木欄間遞進去。
    “伯爺，該用藥了。”
    聞到熟悉的味道，孟皺眉。
    校尉不敢馬虎，指揮使交代，一定要伺候好這位，“趙院判說過，伯爺?shù)乃幉荒芡＃　?br/>     什么叫藥不能停？
    就算知道這是“好話”，孟伯爺還是差點掀桌。
    好歹記起這里是人家的地盤，捏著鼻子把藥喝下去，碗放下，仍是苦得皺眉。
    藥喝得再多，也沒法習(xí)慣。
    “伯爺，暖爐可還熱？卑下再加幾塊炭？”
    “不必，挺好。”
    “伯爺，伯府送來兩床新的錦被，卑下給您鋪上？”
    “好。”
    “伯爺要看書？燭火不夠，卑下給您移兩盞立燈來。”
    “多謝。”
    “伯爺，可還有其他吩咐？”
    “沒了，你也忙了這么久，歇歇。”
    校尉擦汗，咧嘴，“不忙，伯爺有需要盡管吩咐，這是卑下份內(nèi)之責(zé)。”
    靠在鋪了錦被的榻上，孟默然，眼前真是能止小兒夜啼的錦衣衛(wèi)？
    生出同樣疑問的，還有孟伯爺?shù)莫z友。他們不只懷疑錦衣衛(wèi)被門夾了腦袋，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這里是詔獄，沒錯吧？
    笑得像朵花那位的確是錦衣衛(wèi)，也沒錯吧？
    “幻覺，一定是幻覺！”
    有意識形態(tài)超前的犯官，甚至懷疑錦衣衛(wèi)使出了生化武器，拍著囚室的欄桿，大聲唾罵卑鄙，無恥！
    剛剛還笑容滿面的校尉，轉(zhuǎn)過頭，立刻一張兇臉。
    “閉嘴，不許吵！”
    獄中住戶反倒安心了。
    拍拍胸口，自己沒產(chǎn)生幻覺，錦衣衛(wèi)也沒出新招，這里是詔獄，百分百沒錯。
    孟打發(fā)走了校尉，放下看到一半的易經(jīng)，仰躺在榻上，望著屋頂出神。
    主動投案是無奈之舉，也是唯一能安全脫身的辦法。如果不這么做，一旦案發(fā)，后果會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嚴(yán)重。
    “貪心不足蛇吞象。”
    苦笑一聲，希望四堂兄能先一步趕回孟家屯，也希望九叔公的家人沒有牽涉到這些事中。
    他主動投案，為的不只是保全自己，多少也希望天子能夠?qū)λ募胰撕蜔o辜的族人網(wǎng)開一面。
    九叔公對他有恩，救下九叔公的家人，也算是他對逝去老人的報償。
    至于改了姓的陳虎……孟閉上眼，希望他同此事無關(guān)，否則……
    做錯了事，必然要付出代價。
    心中有事，沒有絲毫的困意。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從遠(yuǎn)及近，最終停在囚室之前，不動了。
    以為是校尉又來送東西。睜開眼，側(cè)過頭，孟一下愣住了。
    猛的坐起身，“國公爺？”
    沈瑄身上帶著酒氣，目光卻格外清明。
    看著囚室中的孟，星眸微瞇，嘴角輕彎，剎那間，如暖風(fēng)拂過心間。
    “別動。”
    孟剛要走過去，卻被沈瑄止住了。
    下一刻，定國公后退半步，抬起一條長腿。
    轟的一聲，囚室前的木欄被踹斷了。
    孟：“……”
    錦衣衛(wèi)：“……”
    孟伯爺?shù)莫z友們：“……”
    一根之后，又是一根。
    三根木欄倒下，定國公猶似不滿，在墻上又是一腳。
    半面墻壁塌了。
    目睹一切，眾人心中只余下一個念頭，定國公威武霸氣！
    眾人驚愕時，沈瑄已邁步走進囚室內(nèi)，一把將孟撈起來，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人。
    孟打了個激靈，連忙道：“國公爺，先等等，我不能走……”
    話到一半，頭皮冷不丁麻煩，立刻自動消音。
    沈瑄滿意了，收回目光，“詔獄年久失修，不夠牢固，隨我回府，天子問起，自有我來擔(dān)待。”
    話是說給孟的，同樣也是給錦衣衛(wèi)聽的。
    回頭看看自己住了不到兩天的單間，孟伯爺不再開口。
    照這情形，的確不能住人了。
    詔獄中的錦衣衛(wèi)欲哭無淚，這是詔獄不牢固的關(guān)系嗎？是嗎？！
    無奈定國公太過威武，無人敢當(dāng)面抗議。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帶著興寧伯揚長而去，留下一句：“改日同楊指揮切磋。”
    宮內(nèi)的永樂帝得知消息，再次頭疼，不是告訴過瑄兒，要注意分寸，不能拆房子嗎？
    朱高煦比老爹更加頭疼，朱瞻壑正滿臉期待的看著他，厲害的伯父回來了，父王什么時候和伯父切磋一下？
    將兄長的悲催無奈看在眼里，朱高燧默默轉(zhuǎn)頭，捂嘴。
    不行，不能笑，堅決不能笑！
    兄長打不過定國公，收拾他一頓還是沒問題的。
    為了生命安全，沉默是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