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說實話,你是偷跑出來的吧?”沈厭問。
謝安道:“我跟在你師父身后出來的,你師父心里有事沒察覺我。”
沈厭奇了:“我師父后來去過魔域?”
謝安點頭,想到一個事情:“我這一路跟著你,你可有察覺?”
沈厭忽然眼色不對,有幾分猶豫:“我若說,我不記得了,你可信?”
就好像不是自己在操控這具身體。
謝安道:“你去過很多地方,其中有玨山,在那處停留了很久,就耷拉著腦袋離開,嘴里有時還念著,聲音小我沒聽清。”
沈厭想起山神說過一句別來無恙,那真的不是對他說的。
“這事你若在意可去找你師父。”謝安道。
沈厭搖頭道:“這個事情就這樣算了吧,也不是大事。”
謝安看著他沒有應。
謝安知道行止去魔域是為了沈厭,一定是把這個徒弟看的重,可為什么看的這么重,一定有原因的,而且這個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比如,沈厭是誰。
但沈厭自己都不在意,謝安自然不會多言。
兩個人出了客棧就開始閑逛,沈厭腿上有傷,刻意走的慢些,而謝安步伐快慢跟著他。
“這里怎么這么熱鬧?”沈厭覺得人多的的擠的慌。
他左手邊的茶攤老板停了吆喝聲,湊著過來:“這位公子看著是剛來的吧?”
沈厭道:“你這里出什么事了?”
老板道:“今晚上有神靈要游船,一個個現在就準備好祭祀物件,到時候往船上拋。”
沈厭指著一個兵器鋪子的漢子:“他呢,買把劍砸死神靈?”
老板有些不高興:“小公子說什么呢,往年這個時候那家兵器鋪子生意可好,就是因為這位大人喜好舞劍,要是收了東西保不準就圓了心愿,圖個開心,歡喜。”
沈厭聽到最后,原來只是圖個吉利的事。
“不過今年,好像選中的是位花魁娘子。”老板語氣有些惋惜。
沈厭道:“什么說法。”
老板道:“每位選中劃船的人,都要拿自己最美好的東西去交換,這娘子拿的是她的歌喉。”
這什么規矩?
老板道:“你可不知道,她那嗓子,歌聲婉轉如黃鸝一般,是世間難覓的音色,她一直以來以面紗示人,雖不見真容,但那雙眼睛目光要是落在誰身上,再輕輕喚一聲公子,保證骨頭都得酥。”
沈厭胳膊輕輕撞了身旁的人一下道:“謝安聽到沒,是位佳人呢。”
謝安白他一眼,覺得這貨又要犯病了。
“什么時候開始?”
“今晚子時。”
來客人了,老板注意被轉走,忙活去了。
沈厭拉著謝安走人。
每個地方都會有保護神,雖然說有的神明個性一點,偶爾喜歡跟人做交易,這事沈厭到是第一次聽說。
看老板意思,這往年有不少人做了交易吧。
確實,往年交易要么是一只手一只腳的,都不傷人命,還會滿足心中所想,這是何等值得。
不過他沒有廟宇,只有一小船綁在河邊,靠拜祭過后出現的名字,來原定劃船的人。
船上的事情,下了船之后人便會忘記,不會回憶起任何發生過的細節。
雖然這事很邪乎,但是都愿意去嘗試,反正能活著下船,管他其他。
管他交易不交易,主要是想劃船。
·
鏡方
校場上圍著一群人,是來告狀的。
“師尊,我們有事相告。”
行止被吵的煩了,從房間里出來,站在臺階上。
“師尊,家中有人傳信過來,說見過沈厭,他身邊還有旁人,此人修為不詳,兩人行為親密,像相知許久,畫像在家中傳開,有人在魔族見過此人,是魔主身邊的人!”
行止道:“嗯,然后呢?”
弟子道:“師父,現下魔族生事,沈厭還不避嫌,到時候那些被遲孑害過的人至親會如何?”
“師尊,沈厭這次確實玩鬧過分。”
“對,怎么能與魔族人相伴。”
隔壁流云殿的女弟子們聽著聲音跑過來看熱鬧,有個小師妹探頭探腦尤其明顯。
她師姐道:“想看就過去看。”
師妹縮回脖子道:“誰!誰想看他那些破事。”
師姐拔下她腦袋上的草,配合她道:“對,說的沒錯,你不關心他的破事,你只是覺得那草地親切,想同它交流一番感情。”
小師妹氣鼓鼓的樣子,可愛極了,她還記仇呢,為了沈厭那句看著體態輕盈,身量纖纖,實際如何如何,她可是努力瘦下來,那小腰不盈一握。
不過雖氣他言語,但她告狀害得他三日小黑屋,想想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這幾日聽到老聽到沈厭的事情,真是糟心,現在他交個朋友還得看身份。
小師妹道:“師姐,沈厭他真的會離開這里投靠魔族嗎?”
師姐拍了拍她的肩膀邁步道:“他從小養在祝乾身邊。”
小師妹追著她的步伐道:“什么意思?”
師姐:沈厭要是敢投靠魔族,可能會被祝乾打死。
從前她路過時,看見沈厭在受罰,背上的戒尺血印記歷歷在目,祝乾向來舍得打,比他那師父還嚴厲。
只不過這兩年孩子大了不好打,才讓人淡忘祝乾從前的管教模樣。
沈厭怕要是一不留神被逮住,哪還有機會叛變。
也不知道在這么一個師兄手下,怎么還養成那般性子。
這邊行止打斷他們的話:“那可見沈厭傷人?”
弟子道:“這,沒有。”
行止又道:“可見那個魔族人所到之處有傷亡?”
弟子道:“沒有。”
行止道:“那好,守規中第二十條是什么?”
二師兄一向沉默寡言,這時站出來,向行止揖禮道:“以不實之言叨擾師長,思過室反省,并且誦讀完里面全部書本。”
愛說,就多說一點。
有個小弟子苦著臉,拉著二師兄的衣袖有聲說道:“師兄別提醒師父,他這個年紀自己都忘記了。”
行止耳尖,逮住一個,指著這個小弟子道:“他們誦讀,你不如背誦吧。”
他立馬認錯,十足誠懇。
行止不吃這套:“規矩咱得記著,省的說師父老了,愛忘事。”
二師兄把他們帶去思過室,沒空閑得在這浪費時間,設下陣法,不可隨意出入。
行止剛消停又被師伯拉著。
“師兄,你真有空。”
師伯道:“你最近身體怎么樣?”
行止道:“好的很。”
師伯道:“那為何這大殿之中的靈力如此虛弱?”
行止道:“這大殿維持夠用就成,我還在恢復。”
師伯稍微放心:“我還以為跟那魔頭打起來了。”
行止道:“沒有,我們相談很融洽。”
確實,除了那一巴掌,兩個人也沒急眼。
師伯其實還想問沈厭的事情,但不知道最后想到了什么給壓下去沒問了。
囑咐他注意休息,就走了。
精魂繞著行止身上道:“你師兄是關心你,察覺到你氣息虛弱,不好多問,但還是提醒你。”
行止又怎么不明白,只不過他閉關期限沒到就出來了,加上修復魔劍,耗損更多,若不是歷代掌門傳承下來的精魂修為撐著,這大殿就無法生出凈化之靈。
掌門力弱,被有心人察覺到,就不好。
行止也在想辦法恢復,但總要有個過程急不來。
·
沈厭天沒黑之前就選好了個絕妙的位置。
那船經過時,一定能看清。
“謝安,你不餓嗎?”沈厭舉著熱乎乎的燒餅。
謝安看了一眼,好似還輕輕吞咽了下,扭頭注視前方。
“不吃東西,等會餓死你。”沈厭用力咬了一口。
看了看自己咬了一大口的餅,沈厭拍著他的肩膀道:“謝安在這里別亂跑,我馬上回來。”
“嗯。”
“真乖。”
“……”
人一溜煙跑了,忽然腿上被撞了一下,謝安低頭看。
是個小孩。
“你在一動不動看什么?”小孩道。
謝安提著他的后領子,退了一步。
小孩不懂他不想搭理自己,接著問:“我知道,你在看剛才那位哥哥。”
謝安瞥了一眼旁邊這個小人兒,還是不說話。
小孩道:“我走丟了,母親說長得俊的人,都是好人。”
他拉著謝安的衣服,撒嬌:“你幫我找找母親可好?”
謝安冷冰冰道:“你丟了,管我什么事?”
“謝安,謝安?”
沈厭回來了,左手又拿著個熱乎的燒餅,一臉興奮的回來,看著他旁邊的小孩一怔。
“這孩子,誰家的?”
瞧著他眼中愈來愈濃的惡趣味,謝安就想一腳踹過去,“你覺得就你這一會兒功夫,我生的出來?”
“誰讓你生,”沈厭好笑道,捏著小孩兒的臉,“長的真圓潤,你瞧這臉,胖乎乎的,哈哈哈哈。”
“真是喜慶。”
“哈哈哈…”
這一聲聲放肆的笑,惹得路人紛紛注目。
謝安推了他一把:“收斂一些。”
沈厭這才停了笑,小孩看見他手上的燒餅,“哥哥,我餓了。”
“這又不是給你的,餓了讓你娘親給你買去。”
“我同娘親走丟了。”
“關我什么事?”
孩子一連兩回聽到這話,猛地坐在地上嚎嚎。
撒潑打滾。
路人指指點點:“這父親當的真是喪心病狂。”
沈厭道:“這哪是我兒子!”
路人:“再頑劣也是自家孩子,瞧你這氣話真是幼稚。”
“……”沈厭忍著。
把小孩兒扶起,沈厭威脅道:“你再胡鬧,我把你丟河里去。”
小孩兒可憐巴巴的望著他:“我就是餓了,找不到家人。”
沈厭從腰間掏了點銀子道:“自己買去。”
小孩兒:“我就想吃那個,看著香。”
“不給。”沈厭把燒餅往謝安懷里推。
謝安接過,拿在手里,愣住,入夜微涼,手中有暖意。
小孩氣的跺腳:“偏心眼子。”
沈厭:“笑話,我跟你熟啊?”
哪來的小孩這般大的膽子,沈厭蹲下身:“說,最后一次在哪里看見的家人。”
小孩指了指前頭的橋:“在橋中間,我被人撞了一下,就沒看了母親了。”
沈厭牽著孩子的手,走到橋邊找了一會,只見有位女子焦急的踱來踱去。
“那是你母親嗎?”
小孩看不清,沈厭抱起他看,孩子激動的揮著手:“母親,我在這里!”
女子開始東張西望尋找聲音的源頭,看到孩子在揮手,馬上跑了過來。
沈厭放他下來,他就顛顛的跑了過去,抱著母親。
“母親,那個人…”小孩回頭,“咦?”
人怎么不見了。
女子也看了許久,沒見著人,拉著他的手往另一邊走。
沈厭偷偷看了謝安很久,見他呆呆傻傻的捧著燒餅,都快懷疑自己買回來了什么寶貝。
謝安把燒餅放進懷里。
沈厭看不下去了,上前摸索一下拿出來:“鬧呢?也不怕臟了衣服。”
謝安道:“冷了。”
“誰讓你不趁熱吃了。”
謝安道:“我不愛吃。”
“哦,那下次不買了。”
謝安伸出手指,撓了撓腦袋:“可以買。”
沈厭沒好氣道:“你又不吃,我買了多浪費,剛才那小子餓了我都沒給。”
謝安道:“……”
“買買買。”沈厭瞧他一副準備打人的眼神。
謝安從他手里拿回來,小口小口吃著,比沈厭吃相斯文多了。
“怎么樣味道?”
“還行。”
見謝安吃完了,沈厭道:“以后我帶你去各處各地玩一圈,吃一圈,我們一起好不好?”
謝安道:“也行。”
“當真?”沈厭驚喜道。
謝安道:“我是答應了,你要守約。”
沈厭道:“我肯定守約,就算隔著千山萬水我亦為你而來!”
謝安看著湖面,一言不發。
他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心里很不穩。
“為什么我覺得你有心事?”沈厭見他露出那種眼神,覺得很奇怪。
是什么讓他如此憂心?
謝安道:“既然是心事,又怎么會讓你猜中。”
“矯情。”
沈厭佯裝不屑的神情哼了一聲。
伸出胳膊抵住他的背,謝安道:“你再這樣子,我就讓你下去清醒一下。”
沈厭滿不在乎:“放心,我第一個拽你下去。”
忽然有清脆的鈴鐺聲,湖面起漣漪,有人驚道:“來了,來了。”
是一條船劃過來了,有位女子在撐船,她蒙著面紗同船身緩緩而來。
船蓬上系著兩個銅鈴,晃動著發出聲響,在這黑夜顯得格外清脆,惹人注目。
果真有人把準備好的物件向船上拋過去,那般尖銳的物件,若砸中,腦袋必然當場開花。
但卻在要砸到姑娘頭頂時,消失了。
船的周圍施了法術。
可是,船蓬里沒有旁人,這沈厭能夠確定。姑娘要順著這個河水,劃動這條船,一路會有人向船上拋物件,而她只需不停地劃,不停地劃。
這氣息,很熟悉呢,他追著船跑起來。
沒錯,是遲孑的氣!
船劃到了人煙稀少的地帶,四下無燈火,只有月光隱隱約約顯出女子的身影。
沈厭見船停了下來,正打算飛到船上去瞧個明白,只見那女子像是被拋出來一樣,沈厭接住她,落地。
竟!竟已氣絕。
謝安道:“她死了很久。”
那為何還能劃船?沈厭看到她手上的銀線,突然想到傀儡術。
遲孑又想搞什么?
忽然樹林里傳來聲響,一大群人從那里面出來,看清沈厭跟謝安,立馬亮出佩劍。
有人發現地上的女子,憤憤不平:“你們又害人!”
沈厭道:“她的死與我沒有干系。”
來人道:“那為何你的身上那么多血!”
沈厭低頭一看,愣住了,怎么這么多的血染在身上。
“無話可說了吧?!沈厭啊沈厭,你果然同魔族人勾結在一起,為虎作倀。”王騫道。
他們的劍指著沈厭和謝安,隨時都準備好刺向他倆。
謝安沉著了沒有說話,他不愛解釋。
沈厭不同:“你怎么知我成了魔族爪牙,殺了人?!”
王騫道:“我親眼看見的。”
“你看見了什么?”沈厭道。
王騫:“你滿身鮮血,面目可憎,還想解釋什么?”
沈厭道:“你眼見的就一定是真相嗎?為何不清醒一點想這件事情,我若殺人立刻毀尸滅跡,還等你來發覺?”
“越說越來亂,沈厭你怎么描黑自己這么愉快。”謝安道。
沈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