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喉,謝安有些迷糊,眼中的警惕意識逐漸潰散,不,嚴格來說,不止有酒,還夾著迷術。
以往他覺得沈厭總能被迷術遮眼,是不成氣候,現在落到自己頭上,真是無話可說。
來薛家之后,謝安是為了防薛越,藏匿了大半修為,雖說剛才有所防范,但還是沒法抵住。
沈厭湊過去,仔細看著謝安的神情,見他還在掙扎,道:“謝安,放松放松,我又不會害你。”
“等我清醒,你就數著日子過吧。”謝安咬牙切齒道。
這個面慫膽肥的蠢貨。
沈厭絲毫不見懼意,反而眼里的惡趣味更重了些:“不不不,這迷術有個特點,程爾思說了睡一覺第二日起來,便什么都不記得了。”
頭有些暈,謝安揉著眉心,有些迷離的眼望著沈厭,那笑容一直在眼前,聲音在耳邊,漸漸有些模糊。
沈厭戳了一下謝安的手臂,“謝安?”
“怎么了?”謝安有些奇怪他為何這么問,“可是身體不舒服?”
沈厭第一次用這個迷術不太懂,但他還是壯著膽子:“我是誰?”
謝安:“呵。”
嗯?
沈厭渾身顫抖了一下,追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謝安:“小弟而已。”
好吧,原來謝安打心底當他是小弟,唉,看來這長幼之分,根深蒂固了。
“沈厭你不滿?”謝安。
知道他是在提及年紀,沈厭立馬蔫蔫的,要是比他早出生,這笑著臉喚大哥的,就是謝安了。
“我們在這里做什么?”謝安左瞧瞧又看看。
“你拉我上來的。”沈厭騙他。
謝安眼神突然有些躲閃,看著沈厭的表情有點難言。
沈厭注意到了:“你在想什么?”
謝安老實交代:“在想為何把你拉上來,這過程是否太過強硬粗魯,不然你為何會如此聽話。”
“我很不聽話嗎?”
“嗯,很不聽話。”
謝安突然抓住沈厭的手,四眸相對,夜晚微風從兩人耳邊輕輕吹過。
“讓你待在我身后,你總是不情愿,想要保護你,總是不需要,這讓大哥很無奈。”
他的話,沈厭聽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率異常。
忽的,謝安的腦袋重重的搭在沈厭的肩膀上,“小弟要有小弟的樣子,懂嗎?”
沈厭坐著一動不敢動,左手還被他緊緊抓住,心怦怦直跳。
“拿著我要的東西,還亂跑真是不懂事。”
沈厭一怔。
回憶起程爾思的話:恩人,這法術也可讓人說真話,中招的人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心緒冷靜下來,推開謝安:“你是誰?”
謝安潛意識還是防備的:“謝安。”
“我在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沈厭換了問題:“你與遲孑相熟?”
謝安不屑一笑:“誰想同他相熟。”
“你們之前見過?”
“見過。”
“那你還說不熟?”
“呵。”
“你們在山神廟之前,還打過一場吧?”沈厭突然問道。
那次發現弓身有裂痕,在裂痕中,沈厭格外留意探究到一絲遲孑的氣,后來遲孑再現身時,身上有傷。
謝安盯著沈厭,認真:“打過。”
沈厭:“為什么,打他?”
謝安玩著沈厭的頭發,繞著手指一圈,又一圈:“看他不順眼。”
沈厭不信,頭一動,扯著頭皮,謝安還沒松開手:“松開。”
謝安抓住他的頭發沒有松動,有些幼稚:“不。”
沈厭語氣強硬一點:“松開。”
謝安雙眸露出幾分失落,低眸,可還是沒有松手。
沈厭嘴角一抽:“你怎么了?”
謝安不滿:“沈厭,你要乖一點,貓兒很乖的。”
“?”沈厭不想再問下去了,這根本就不是常日里的人,說的話,奇奇怪怪的。
扯回頭發,沈厭枕著胳膊躺下,他想靜靜。
今天夜色確實不錯,滿天的…
謝安的臉出現在沈厭的視野。
他追問:“沒有旁的要問嗎?”
沈厭搖頭。
他緩緩俯身,兩人鼻尖都快觸碰到時,突然停住,兩眼迷茫,一臉純真像是想要判斷沈厭的話。
“真的沒有嗎?”
沈厭滿眼震驚,這貨什么路子。
挨的很近,足夠感覺到彼此的呼吸,沈厭腦袋發漲,看著謝安的眼神漸漸發生變化。
腳邊的酒壇子一不小心被他踢了下去,屋檐下的人驚呼了一聲,往上看,感覺不太對勁,往后走了幾步,依稀見到熟悉的人影,大喊。
“謝安你怎么在那里?”
是小五!
沈厭手臂一攬,勾住謝安的脖子,抱在懷里,再一翻,壓在他身上,一手撐著,另一只手食指放在嘴前:“別出聲。”
他這幅樣子沈厭不想讓人瞧見,施法隱身。
小五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停留一會,繼續找消失的兩人。
人走后,沈厭拉謝安起身,給他整理整理剛才拉扯松垮的領口。
沈厭的手不經意碰到謝安的鎖骨,他并沒有快速挪開,而是試探的用手背蹭了下,見謝安沒有抗拒,隨后有些放肆,指腹摩挲著謝安的頸脖再到耳垂。
這人皮薄,耳根紅的很快。
沈厭不自覺吞咽,思緒混亂仿佛他才是那個中了迷術的人。
謝安輕微躲了一下。
“你?”沈厭立馬收回手,唯恐他不適,如同做了賊一樣,小心翼翼。
謝安眸中好像盛滿了月光,他似乎在笑,慢慢道:“有些癢。”
沈厭眸中有火氣。
這小模樣,沈厭莫名生出幾分惱,整理好衣著,這是個好機會啊,伸手在謝安兩邊臉上用力一捏。
謝安好看的眉頭一皺,幾分委屈:“疼。”
沈厭臉僵了一下,應該沒關系的吧,不確定的語氣:“謝安?”
“沈厭,你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這人還說他怪,蠢的吧?
沈厭拉住謝安的胳膊,哄著:“走回去。”
“不回去,累了。”謝安不愿動,“就在這里坐一會。”
沈厭陪他坐了很久,所幸這天不冷,但再這么坐下去,周邊的蚊子也差不多都喂飽了:“回去休息,走。”
沈厭看了謝安良久,妥協,蹲下身,示意他上來。
這人似乎就在那里等著沈厭這份自覺。
不重,背上的人安安靜靜地趴著,好像睡著了,耳邊是他平緩的呼吸聲,還有吐納的氣息,一路上沒說話。
回到薛家時,大門還沒關,小五在門口等著。
與他打了個照面便回房間了。
明日醒來時,謝安不會記得今晚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沈厭突然覺得無比慶幸。
輕手輕腳的蓋好被子,沈厭看了他許久,解開迷術斂去痕跡,自個兒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第二日,被小五晃醒的。
他醒來時,謝安還沒有醒,沒太在意就跟著小五出去了。
·
薛越出門了,小五又悄悄拉著他去地牢附近轉悠,避開人,這兩人各自在用靈力進行探知。
眼睛有些疼,沈厭分心了。
他知道這附近的鬼魂多,但沒想到這么多,有些還只能是一團一團的飄在半空中,不知目的蕩來蕩去。
還有人形的就躲在角落默默地望著沈厭跟小五,眼神陰森冷冽。
只要表現的弱勢一些,那些鬼下一秒,可能就會撲上來撕咬。
但也許是多想,他們身上的咒文,是壓制,不可輕舉妄動。
沒有收獲,沈厭的靈力沒有辦法探入更深,想著換個辦法,聚出靈識,可穿過這些墻瓦,不過此時就算了,就怕薛越這時候回來。
在薛家后院門口就碰見薛越回來了,薛越喊住兩人。
“明日有場比試,小五你準備準備,到時沈公子也可以來玩玩。”
沈厭才不想去,拒絕:“昨夜受寒,有些不適,恐怕要掃興,我就不去了。”
薛越心情很好:“那好,小五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沈厭識眼走人。
推開房門,就見謝安呆呆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你醒了。”沈厭倒了杯水,遞給他。
謝安接過,抿了一口,雙眸失神。
病了?沈厭伸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不燙。
“身體不舒服?”沈厭柔聲問著。
謝安這時抬眸望著他:“只是頭疼。”
沈厭拿走他手上的杯子,背著他,問:“記得昨日怎么回來的嗎?”
謝安疑惑:“昨日?”
他怎么都想不起來,昨日做過什么,沒法回答沈厭的話,
看來這法術今后不可用,整得人神經兮兮。
“明日小五跟薛越出門,說是有場比試。”沈厭把消息告訴他。
謝安揉著太陽穴:“你有辦法了?”
“可以試試這辦法,”沈厭又給他遞了杯溫茶,坐在他身邊道:“這幾日不用再封住我的靈力了,體內妖丹已沒有異樣了。”
謝安淡淡的望著他:“就算我封住,你也會自己想辦法解開,沒意思,干脆疼死你。”
沈厭不信他這話,眸子噙著笑:“大哥盡愛說違心話。”
謝安的別扭,沈厭看在眼里。
一日下來,謝安大半時光都在睡,一個人在這里無聊透了,記著祝乾的話乖乖待著院子里練習,畢竟他的佩劍如今很是順手。
很久沒有仔細端詳過這把劍了,似乎劍身隱約有些變化,那次被遲孑擊打出的裂痕沈厭消不下去,裂痕中隱約帶有一點赤色光芒,時輕時重,這變化讓沈厭感到驚訝,師父可沒有說過這把劍還會發亮。
“這把劍,誰給你的?”
清冷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沈厭回頭:“我師父。”
謝安雙眸似笑非笑,披著衣服走出來,伸手。
接過劍。
他對著劍念了幾句咒文,忽然劍身在顫,有鳴聲。
良久他才開口。
“果然是它。”謝安還給他。
沈厭:“你知道它的來歷?”
“這把劍在認主之后可為其主人擋三次致命之災,護主尤為熱烈,三次之后,此劍便是一塊廢鐵,毫無用處,其名,三兒。”
“三兒?”沈厭低頭看著劍身,有些吃不消這把劍名字。
真是隨便。
“誰起的?”
“這還用問?肯定是鑄劍者。”
沈厭想能造這把劍的人肯定是個高人,怎么起名廢。
“已逝。”謝安提了一句,“反正你是它的主人,可以為它取個新名字。”
這劍上回已為沈厭擋過一次了,謝安想應是認主了,改名沒問題。
說到起名字,沈厭馬上變了臉色,埋頭苦想半天,呵,突然間覺得三兒名字也不錯,不,也不行,這名字顯得輩分小。
反正這把劍用來擋災,干脆就叫擋災吧。
“擋災?”
沈厭訝然。
他手指著劍柄上方一點位置,忽然冒出的兩個小字:“劍知主人心意,已認下了。”
“之前為何你沒有認出來?”
“歲月蹉跎,人間滄桑,擋災已變了模樣。”
劍也會變?
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并未講完。
摸著劍身,沈厭腦海中閃過一幕,漢子正在不停的敲打紅鐵,慢慢地他抬起頭來,嘴角勾起,沖著沈厭的視角笑了起來。
沈厭一驚,回過神來。
此時謝安已往房內走回,沈厭轉身跟上好奇:“鑄劍師為什么會死?”
謝安回憶:“擋災出世,眾人哄搶,寡不敵眾。”
謝安說,鑄劍師死前還緊緊抱著劍,死死不放,自死都未讓劍認主。那師父從何得到這把劍?
“放心劍不是你師父帶人搶的,”見沈厭沒反應,謝安接著道:“不過是你師父騙的。”
這確實是行止能干出來的事情,
書閣某人又是一個噴嚏。
·
第二日那叔侄倆果然出去了,沈厭拉著謝安偷偷潛過去,門口幾處都有人把手,有防范了。
地牢門口卻沒有人,雖然奇怪,但沈厭忽略了,他聚靈凝神,用靈識不斷探知前方路。
意識不斷往前,破開最后一道關卡。
“你來了。”
這聲音是慕離。
“不必再往前,我就在你身邊,此時我無奈不可現身,長話短說,沈厭幫我去尋小五的那縷魂魄,此事要緊。”
沈厭記得他說過這事:“你不是說給人煉長生符去了嗎?”
“他的那一縷還在薛家沒有被使用,我來尋卻中了計,被困在這里。”
“那我先救你出去。”沈厭四處張望想要尋到他的蹤跡。
慕離:“不可,我不在這里會讓人生疑,我此時并無性命之憂。”
沈厭思慮片刻:“好,那你多保重,我一定會去找。”
收回靈識,沈厭拉上謝安趕緊跑。
“找到了?”謝安雙眸看著拉住他的手出神。
沈厭點頭:“找到了,不過慕離來這的目的是為了找東西,這事不要告訴小五。”
身后的人沒出聲,出奇的安靜,沈厭回頭見他在發呆,晃了晃手臂:“干什么呢?”
謝安忽然輕笑,淡淡一句無事。
得知慕離并無性命之憂,沈厭記住他的托付,出門去找試煉場。接下來,不急。
這次比試,是薛越為了推小五到薛家人前特意準備的。擂臺前幾位長老在看著,一個個慈眉善目的望著準備擂臺賽的弟子。
年少洋溢青春的氣息啊,各個都是無量前途,一副我薛家的弟子真是不錯的樣子,待薛越一踏入會場時,各位長老臉色就僵住了,順著胡子的手生生拔下了幾根,疼的他齜牙咧嘴,馬上又恢復一臉淡定的面容。
薛越對這幾位還算客氣,笑臉招呼:“幾位來的真早,果然年紀大了都不愛睡懶覺。”
長老:“呵呵呵。”
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想理會,不肖弟子,真是氣的自己肺疼。
薛越身后的小五向幾位長老揖禮。
“慶之,別同他在一處,小心被帶歪了。”
小五禮節性笑道:“三叔人挺好的。”
薛越心情很好,讓小五去準備準備,他留下來,幾位長老就不得不再提一句:“慶之是梧擎留下的唯一血脈,你再頑劣無所謂,但一定要保護他的安全,知道嗎?”
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小五離去的背影,冷笑一聲:“他活著的時候怎么不在意這‘唯一’血脈。”
長老忍住想打他的沖動:“跟個死人犟氣,你真夠出息。”
薛越心情好不同他爭論,坐在椅子上,日頭逐漸大起來,他瞇著眼,有些倦意。小五排名在后,臉上掛著前面老子不稀罕,沒看頭的意思。
這次比試,暗地里幾位長老都溝通過的,勝出的前十位,可競爭新一任的家主,得注入新鮮血液了,不可一直由承接。
那用旁支修煉長生符的家主,薛家不想再出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