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天朗氣清,黃道吉日,宜嫁娶。
董瑤起了個大早,翻出積壓了好久的碎花小裙子,又讓董宅的下人給她畫了個妝,紅色口紅嫌太艷,粉色口紅又嫌太俗,只折騰的下人叫苦不迭時才勉強滿意。
她用手梳理著頭發,滿眼的欣喜如同蜜糖般快溢了出來,只因這日是呂布約她吃飯的日子。
許久不見他了,如今董瑤也長大了些許,她只想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展現給他。
又在鏡子前磨蹭了許久,董瑤才舍得出門,偏偏天公不作美,她走到一半時竟淅淅瀝瀝的開始下起了雨。
董瑤陶醉在與呂布即將相見的興奮里,出門也沒帶把傘,等她來到約定的地點時,臉上的妝容已被雨淋的差不多都沒了。
因此呂布見到她第一面便只說:“阿瑤,你長高了許多。”
董瑤尷尬的笑笑,她一大早起來又是打扮又是化妝的,想聽到不是這一句啊!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董瑤這才有空細細打量呂布。
高了,瘦了,頭發變長了,臉頰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開始出現帶有男子氣息的輪廓,連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許多。
“咦?阿瑤,你怎么了,為什么臉這樣紅?”呂布擔憂的看著她。
董瑤趕緊將視線轉移到他們面前的炭火上:“……沒事!許是被這炭火熏的!”
呂布看著那還沒燒起來的炭火將信將疑,似還要再問,董瑤趕緊搶過了話頭:“奉先!許久不見,你在東漢書院過的怎樣?”
聽到此話,呂布的神情立馬振奮起來:“此去東漢書院,我才深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董瑤本是隨意轉著話題,聽著呂布這樣一講,也頓時生出幾分興味來:“到底怎樣,你快說!”
呂布看她急切的樣子,對她一笑,方才慢慢道來:“以前我長年在河東郡,自負武藝高強,無人能敵,此次一去方知是我見識太過淺薄。東漢書院高手如云,臥虎藏龍。只說現任的學生會長曹操,雖出身顯赫,卻毫無半點貴族子弟的矜嬌之氣,他足智多謀,處事頗有大家之氣,不拘小節,又善待眾人,很受學生的愛戴,是個不能小覷的人物,若是他想一爭天下,必能成為一方霸主。另外就是東漢書院新起的風云人物五虎將,他們雖出身草莽,卻個個身懷絕技,是東漢書院中的頂尖高手,為人也義薄云天,愛好打抱不平、鋤強扶弱,若誰能將他們收于麾下,必將成為稱霸天下的一大助力。我是真心很敬佩他們,若能坐下一塊吃飯聊天,當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說到此處,呂布端起面前的杯子,就像五虎將坐在他對面一般,將那杯水一飲而盡。
他將水杯放下,又繼續道:“還有一個人,到也頗為奇怪,他是五虎將的大哥劉備,他為人處事低調,我也從未見他出過招,不過能做五虎將的大哥,我想,應該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聽到此處,董瑤喂進嘴里的茶差點噴出來:“劉備?!傳聞中他不是一個油嘴滑舌,卑鄙無恥,專賣假貨的小人嗎?怎么能成為五虎將的大哥?”
呂布也疑惑不解的搖了搖頭:“許是傳聞有誤吧,我見他卻也不像是個小人。”
董瑤點點頭,也不再深究,只玩笑般的說著:“那比武功,你與他們誰勝誰負?”
呂布臉上出現了些自信的神色,話里還是謙虛:“我受義父教導多年,論武藝還是略勝一籌。”
董瑤偷偷摸摸笑了笑,即使是名動天下的五虎將也比不過她家奉先啊。
然而還沒高興多久,呂布神采飛揚的臉色卻突然垮下來:“有一個人,我卻沒有把握能完勝他。”
董瑤連忙追問,呂布看了她一眼,解釋道:“那便是五虎將的二哥,關羽。”
“關羽……”董瑤在腦海中細細搜索這個名字,只覺得頗為熟悉,“莫非是''二十四校''那個關羽?”
呂布點了點頭,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便也轉移著話題:“阿瑤,你在河東高校過的怎樣?”
董瑤咬著水杯,悶悶的:“河東,也就那樣吧,遠沒有東漢書院那般精彩紛呈。”
呂布被她這番埋怨的話逗笑了,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碗里:“快吃塊松阪大斧切的松阪牛肉吧,很好吃的,這還是貂蟬推薦給我的。”
貂蟬?
董瑤心里咯噔一下。
看著飄著香味的肉也沒了食欲,只用筷子戳著:“你跟貂蟬,很熟悉嗎?”
呂布嘴角一彎,似乎在回想著什么事情:“是啊,我現在是她貼身帶刀侍衛。”
董瑤用勁一戳,那牛肉便被刺穿:“侍衛?奉先,自從你走后,我都沒有侍衛了。”
“是嗎?可貂蟬她不會武功,曾經還被人綁架了……”
呂布嘴角含著笑,完全沉浸在回憶中。他與董瑤細細講了他與貂蟬如何相識,他如何救她,她又如何感激,在他選舉會長失利時,她做飯給他吃,甚至今天他與董瑤吃飯的地點也是貂蟬推薦的。
董瑤終于知道了,呂布臉上的笑容為何多了起來,這一切恐怕都是那個叫貂蟬的女子帶給他的。
因為他談起貂蟬時,眼里溫柔的神色如同她董宅庭院里的一汪碧潭。
對于那汪碧潭,董宅的下人總說它碧波幽幽,讓人見之欲醉。
可董瑤小時候貪玩,不小心掉下去過,對她來說,那汪碧潭只有透骨的寒涼。
“啪嗒”一聲,筷子落在地上。
“你怎么了?”呂布詢問她。
她凝視著他的雙眸,只搖了搖頭。
難怪他話里句句不離她,難怪他提起她時,眼里嘴邊里有著董瑤從未見過的眷戀。
一直以來,她董瑤不敢深思的,不敢碰觸的,全都如一盆涼水傾瀉而下。
她看著沉浸在柔情蜜意里里,如沐春風的他。
心里的那些欣喜、雀躍和期盼全都凍結了起來。
只因——
奉先,你知不知道,你愛上了貂蟬。
這一頓飯董瑤吃的味同嚼蠟,倒是可惜了呂布特地帶她來吃的什么松阪牛肉。
聽說遠近聞名,她愣是沒吃出什么味道來。
外面的雨一直連綿不絕。
呂布提出要送她回董宅,她拒絕,他于是再三叮囑,不放心的離去了。
呂布走了許久,董瑤也沒打siman讓董宅的人來接她。直到這家店快打烊時,她望了一眼雨簾,邁出一只腳踏了出去。
雨便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好冷,她不辯方向,僅憑著身體的記憶往回走。
其實她經歷過比這更冷的時候。
約莫是白雪皚皚的天氣,她一深一淺的在雪地里走著,只為尋找在庭院里罰跪的呂布。
那時候心是暖烘烘的,在冰天雪地里待了一夜也不為過,現在,現在就被雨淋了一小會兒,她就覺得自己像一朵萎焉的花……不,貂蟬那樣聞名遐邇的美人才配稱為花朵,她不過是泥濘里一株野草罷了。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呂布了,她只記得,她每次捉弄他,看著他,靠近他時,心里無可自拔的期待著卻又戰戰兢兢的不敢越出雷池半步。
而呂布才去了東漢書院不過短短幾個月,就將她這幾年來的希翼毀滅的一干二凈。
但她能怪呂布么?
不能。
只悔恨自己的懦弱和膽小罷了。
雨水像個誘餌勾著她的淚水潸潸落下,她十七年來,心從未有像這一刻那樣難受,難受的就像被一把利刃劃開,再多再多香甜的糕點都補不回來。
偏偏呂布的歡喜便是那把利刃。
天氣愈發凍人了。
她再也受不了的,抱著雙臂向董宅奔去。
雨水便更猛烈的攻擊她身體各處,砸得她連眼睛都睜不開,泥漿濺在最愛的小裙子上她也不管了,她就想不停的跑。
風聲和著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夾雜著幾聲細微的“小瑤兒”,董瑤沒心力想是誰,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腳步一直未停。
突然之間撞進了一個懷抱。
那人身形高大,將董瑤抱得很緊,身上的溫熱讓董瑤被雨淋透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
董瑤真的是被淋得狠了,竟一時瞌著雙目貪戀起這懷抱。
她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幾乎是蜷縮在那人的懷里,小臉被捂得通紅,連雨聲也漸漸遠去,耳際只傳來心跳聲,一下一下的令人心安。
就這樣依偎了片刻,董瑤頭頂上傳來了聲音:“小瑤兒,小瑤兒,沒事了……”
像哄小孩子的呢喃,卻讓董瑤猛然驚醒,這熟悉的聲音是……郭泰!
董瑤掙脫開了他的懷抱。
郭泰還維持的原來的姿勢,愕然的看著她,似乎驚訝于她突然的動作。
董瑤微偏過臉去,語氣冷淡的問著:“你怎么在這里?”
郭泰回想起剛剛與董瑤緊緊相擁的場景,臉色有點泛紅:“我……我本來在這附近閑逛,無疑間看到你在雨中跑著,不放心,就跟過來了。”晶瑩的雨滴還掛在郭泰的頭發上,董瑤想他一定是非常著急地跑過來的。
心中動容,她硬逼著自己不要心軟。
無論如何,她鐘情的人始終是呂布,這時候心軟對誰都沒有好處。
于是她繞過了郭泰,直直朝前面走去:“下次你不要再跟過來了。”走著走著她竟覺得熟悉,這……不是董宅門口嗎?
那個郭泰居然在她家附近閑逛?
她扭頭懷疑地看了郭泰一眼,郭泰不知她心中所想,對她笑了笑。
趕緊將頭轉了回來,郭泰卻在她身后出聲:“小瑤兒,讓你這么傷心的人,是呂布嗎?”
“不是他!”董瑤下意識的反駁,隨后反應過來這太欲蓋彌彰,又道,“不是,我沒有傷心,你別亂說。”
“好,我知道了。”郭泰點了點頭。
也不曉得他知道了什么,董瑤沒有追問,徑直進入了董宅。
而郭泰一直目送著董瑤,看著她的背影,站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