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說笑,林泉也不回房間,直接跟著我后面上了天臺。
從電箱里扯出來一根電線,通到水池附近的柱子上,節能燈發出蒼白的光線,也吸引了許多的蚊蟲過來。我搬了椅子,拿了凳子出來,林泉毫不客氣地坐在椅子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這個桌子有點意思,磚石砌出七、八十公分高,兩塊半截樓板往上面一搭,水泥抹平,不怕風吹雨打,也很牢靠,隨你折騰。
林泉左手握著右手放在腹部,身體靠進椅子里仰面朝天,“哎,陳正希,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打牌么?”
前兩天下了雨,蚊子多了起來,我點了蚊香放到上風口,管用不管用的另說了,托著腮幫子看遠處的燈火,笑道:“當然,你輸多了就找借口跑了。”
林泉白我一眼,“誰叫你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留。”
是啊,那時候,我就是一根筋的腦子,從來沒有想到要給人留余地,當時林泉一定是很尷尬的吧。
“我記得還答應你再來的,好幾年過去了,你準備好復仇了么?”
林泉坐直了身體,“哼,有什么準備不準備的,你有牌么?”
我兩手一攤,“沒有,但小店里有。”
“你去買。”
“不要說我沒給你復仇的機會哦。”
林泉手伸出來,“拿錢。”
我回去給她拿,“你可以帶點別的,比如可愛多啊什么的。”天熱,吃冷飲再好不過了,可我不愛吃這些,但林泉喜歡。果然,剛才還不情愿的樣子,聞言,便翻了個白眼,一邊走一邊說:“這還差不多。”
我笑,“你還真是好收買。”
“也就是你罷了。”
“嗯。”
林泉下去以后,我回房間倒了杯水,還沒走出門來,就聽見隔壁“噗通”一聲,接著,丁零當啷一通亂響,之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嘆氣,隔壁好久沒人住了,夏天一來,除了我,沒人愿意住這個像蒸籠一樣的房子。那這是誰又搬進來了啊,白天干嘛去了,晚上黑咕隆咚的怎么收拾。把水杯擺到外面桌上,這才回頭看隔壁那個房間,門開著,燈亮著,任兆欣一手握著額頭站在當地,腳下亂七八糟,紙箱子,塑料盆,破桌子,爛椅子,橫七豎八,都在地上躺著。
如果沒記錯的話,任兆欣的戶籍地就在這個小城西邊,沒多遠,公車不到十五站路,自行車的話,更方便,抄近路,最多二十分鐘,那她這是要做什么?
任兆欣轉過身,氣沖沖地出門,正好看見我朝著她看,頓時一股怒氣朝我撒來:“看什么看?”
我心里一笑,不屑地說:“你也沒貼告示說要收費,不看白不看。”
“嗯?誰說沒有,是你自己沒看見。”任兆欣口氣惡劣,摸摸口袋,掏出一張門票樣花花綠綠長方形紙,點著上面的數字,“看好了,人民幣五十元整,拿錢來。”
還沒見過這樣的,手伸過去,“拿來,我看看五十都有些什么節目。”
任兆欣嗤笑一聲,“我親自表演,就已經便宜你了,想看票根,再加五十。”說著,把紙張揣進口袋里去,“先拿錢,再驗貨。”
“五十又五十,任兆欣,你不如去搶啊。”我今天也沒了大腦,竟然和人家爭論一個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還前言不搭后語。
“哈,我哪里需要做這種事。”
“哦?現在你就在做這種事。”
“我做什么了,搶?搶你什么了?”
兩個人之間本來隔著三四米遠,任兆欣雙手放進口袋里,慢慢朝我走過來,站在我面前,頭微微偏在一側,眼里帶著玩味的笑。
“喲,你們干嘛呢,比高矮?不用比了,差不多高啦。”
林泉的出現,及時解救了我,本還以為這個人是怕輸不敢上來了,磨蹭這么半天。
任兆欣站著不動,我轉身,林泉吃著冰淇淋,慢悠悠的往這邊來。
“牌呢?”
好久沒玩牌了,洗牌、切牌的手勢動作還不算陌生,林泉不由得要感嘆,“陳正希,你本來是個賭鬼吧。”
“來不來?不來睡覺去了。”
林泉坐下來,抿一口冰淇淋,含糊道:“來,當然來了。嗯,你等一下,我先去找張紙,輸了不許耍賴。”
我朝任兆欣那邊看看,她已經回去收拾那滿地的狼藉去了。
林泉手腳也不慢,再坐下來時,把已經裁成細條的雜志封面放在一邊。我看見熟悉的圖案,“林泉,你把我擺在最上面那本封面給撕下來了!”
“是啊。”
“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本。”
“那,等你一會兒輸了就可以貼腦門上,這不是更好么,是吧!”
我不再說話。
十多分鐘后,林泉的額頭上已經貼了五根細紙條,我還面色平靜地握著撲克牌。有同事上來乘涼,看見林泉滑稽的模樣,直接鄙視林泉牌技夠差,笑得他肚子疼。可氣得是,還有人跟著附和,林泉一生氣,把牌往人手里一塞,“你能,你來。”
人家也不客氣,坐下來,沒一分鐘,額頭上也貼了張紙條,林泉毫不客氣地笑話回去,又被說是因為接她的一手爛牌才打成這樣。
等又一副打完,林泉就笑得更開懷了,“這回可是你自己發的牌。”圍在旁邊看熱鬧的幾個人也被這個奇妙的場景逗笑了,打牌的人從兩個變成三個,一會兒又變成四個,我的額頭,始終是干干凈凈。
場面可能有些詭異,連收拾房間的任兆欣也被吸引了過來,眼里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大家輸得沒了繼續玩下去的意愿,不多時,紛紛撤了個干凈,這個正是我要的。先是氣林泉問也不問就撕了我喜歡的那個封面,后來是嫌他們牌技太差,瞎耽誤功夫。人都是一樣,輸多了就沒了繼續的興趣,也就可以散了。
大家都走了,我還坐著不動,手里把玩著已經發軟的撲克牌。
任兆欣在邊上的水池里洗了手,彈著手上的水珠,坐在我對面,拿起桌上的一包橄欖就拆,“你真有點意思。”
我繼續玩著牌,“是么,意思在哪里?”
“唔,呸,”任兆欣頭一轉,把剛吃進嘴里的橄欖對著邊上圍欄空隙吐到樓下去,“難吃死了。”
我抬頭看她一眼,“不問自取是為賊。”
任兆欣眉頭一挑,把橄欖袋子拍在桌面上,“那還你好了。”
這人,還真是……
看了她一眼,丟下撲克站起來,拿了小凳子回房間,“砰”一聲把門給關上。
我認為,任兆欣既然搬到錦豐宿舍區來住,那就是想在錦豐呆下去的,可我還是沒弄懂,既然是這樣,怎么這個人的工作態度怎么還是沒變呢,起碼你要讓最后的見習報告上單位意見一欄好看一點吧,不然怎么留下來呢。
為了自己能輕松一點,我也開始做牛不喝水強按頭的事了,加之她已經清楚了餐飲利用循序漸進的方法,每天安排一兩件事情,要任兆欣必須完成。開始,任兆欣還真的吃這一套,事情做得像模像樣,我還偷笑過,可沒多久,事情一多人家就撂挑子不干了,還搞得我被人投訴。
下班后……應該是回宿舍后,我再也憋不住了,把任兆欣堵在她房間里,一手叉著門框一手叉腰,自覺氣勢十足,實則實屬無奈,嚴肅地問:“任兆欣,你究竟想怎么樣?我沒欠你什么吧?”
任兆欣閑閑地坐下,“那你自己覺得是不是欠了我什么?”
“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還真的想不出來我會欠你什么。”
“嗯哼,所以呢?”
“所以什么啊所以,拜托你能不能認真點啊?”別害我成不成?
“不能。”
她還真的是軟硬不吃啊!我把兩只手放下來,“算了,累了,睡覺去了。”
“喂,陪你玩了幾天,你是不是欠了我點什么?”
面前的這個人,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她比我自己還要奇怪,這才是怪胎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