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瑤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具體是幾點她也不知道,只覺得腦袋昏沉。睜開眼時,身上蓋了一件西服。
她昨晚睡得不好。
車被停在郊外一處人煙罕至的江邊,而她就在車后面的真皮座椅上蜷縮著呆了一晚。這對于像明瑤這樣從小養尊處優的女人來說,已經跟睡大街也沒有什么區別。
她想,自己可能永遠都不會昨天的夜晚。
但卻不是因為糟糕的環境,而是因為某些事情就在昨夜,發生了質的改變。
大家已經都是八面玲瓏,通達干練的成年人,也知道某些界限一旦越過,就再也沒有辦法收回。
明瑤坐起身,整理了一下頭發。
她想,自己昨晚也是瘋了,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從理智的角度看,已經蠢到了一定地步。可如果再有一次機會,自己又仍然會這樣選。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揚起臉打開車門。
車里的暖風開得很足,以至于讓人覺得有些干燥。一開門,濕潤的江風迎面過來,微微的涼,是很舒服的感覺。
她看到男人就站在不遠處的江灘上。
白色的襯衫,領帶松垮垮地沒有好好系,但反而有一種恣意放松的瀟灑和英俊。
其實人長大以后都會變的,變得更擅長偽裝。
人情世故,虛與委蛇。陸明瑤有時也覺得靳臨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不再像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也時常懷疑,可能一直以來的這種喜歡,可能喜歡的只是一個自己假想里面的靳臨,又或者是少女時期未完成的一個念想。
可每當她這樣認為時,又會時不時從對方身上看到曾經的影子。
江灘上的沙子細細軟軟的,風不小,卻顯得很溫柔。
車門關上時,靳臨回頭看了她一眼。幾秒鐘的四目相對,但男人很快移開視線,繼續看向江面。
她想了想,慢慢走過去,直到男人身邊時停下。
靳臨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身上仿佛缺少了平日的某種銳氣和鋒利,像是卸下防備般,聲音微啞:“昨晚……”樂文小說網
“昨晚的事,就當作什么也沒有發生過吧。”
明瑤言簡意賅。
男人看著她,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聲線放低:“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明瑤咬了咬牙,說道。她能感覺到靳臨在看她,眼神像是鋒利的刀子,但自己的視線卻不想與之交匯。
“說清楚。”
他像是忽然恢復到平常的樣子,就是喜歡懟她,說話也硬梆梆的,眼神冷厲。
和她周圍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你還想要我說什么。”明瑤覺得心累了。就像是說過很多次的事情,可對方仍要裝作不知道,她也沒有任何辦法。
昨晚,就該是一切畫上句號的地方。
其實也算圓滿了,對于年少時期的暗戀來講。
靳臨看著她,臉立刻沉了下來,“什么叫沒有發生過?沒發生過是吧。好啊,隨你便。”
他冷笑了一聲,“那你自己記得買藥吃。”
說完,松開握緊的拳頭,直接繞過明瑤往車的方向走去。
明瑤簡直被氣得渾身發抖:“你怎么敢這么跟我說話!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靳臨!!”
女人身體繃直,站在原地盯著男人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聲。
可惜,對方一步都沒停。
門被砰的一聲大力關上,車也隨即啟動,徑直被開走。
看著車子毫不留情的開遠,到最后慢慢消失不見,明瑤感覺自己的胸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撕裂。
自己為什么會淪落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在問上帝,但是上帝沒有給她答案。
周圍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沙子和江水。她也沒有手機,甚至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靳臨就這樣把她丟在這里。
明瑤不是愛哭的人,她很少哭過。眼淚是弱者的標簽。她從來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優勢,也清楚自己的漂亮,但是卻總在靳臨這里屢屢受挫,活得好像一個失敗者。
她沒有哭,只是覺得難過,茫然。
她想起昨天靳臨問她可不可以的時候,那么溫柔,溫柔得恍惚間覺得很幸福。
但現在,一切又無情的讓她清醒。
明瑤從來都是驕傲清醒的,只有她玩弄別人的份,卻只有在靳臨這里是一盆盆冷水。
他從來不會慣著她,也根本不上她任何小心思和小計謀的當。就連有時候她只是像簡簡單單的,稍微傲嬌一下都不行,就像剛剛那樣。靳臨根本都不會搭理她。
他真的不愛她。
這個結果其實她早就知道,但接受起來卻很難。
明瑤攥了攥拳,順著相垂直的方向走了一會兒,終于看到了公路。也不知道是地方太偏僻,還是太早了的緣故,連這條公路上都沒有什么人。
女人沿著公路慢慢的走,抬眸能看到遠處林立高聳的樓宇。
她穿著高跟鞋,剛走一會兒還行,可是走得時間久了也覺得腳踝酸痛。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輛熟悉的車又忽然從不遠處開了回來,急急剎車。男人車上沉著臉下來,還是那身白襯衫,也顧不上明瑤驚愣的眼神,抓著她的手臂把她塞進車里。
上了車。
兩個人都沉默,兩個人都心里揣著氣。誰也不肯低一下頭。
可饒是這樣,沒有一點語言。可車內的氣氛卻是無形中劍拔弩張,似乎有一根繃著的弦,很快就會斷掉。
靳臨心煩意亂,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無數次握緊又松開。
“我跟你說清楚。”
他終于開了口,聲音果斷而干凈,仿佛在談判。“我沒有時間和精力跟你玩什么心理戰術。”
“你要是想要試探我,從我這里套出我的想法,我的心思,那我只能說很抱歉,我對你沒有任何感情。”
“只是合作關系,懂了么?”
“不要用你對待別人的那一套來招惹我,這只會讓我對你感到厭煩。”
靳臨終于說完。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胸腔里面的那股怒氣卻好像沒有絲毫消減。
“嗯。”
女人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很輕,像一根在空氣里飄忽的小羽毛,“知道了。”
明瑤忽然變得很安靜。
如果是平常,她會和他繼續吵起來,吵得不可開交。可今天卻好像沒有話要說。
女人這樣安靜,一句話也不反駁,靳臨本來是應該高興的。卻不知為什么,心里反而變得更煩,心口有一種沉悶的感覺。
心臟像被卡在罐子里。
良久過后,他才終于冷靜下來,思考起自己剛剛的話是不是有些過分。
甚至有些,的確違背了初心。
靳臨有時候也搞不懂自己,或許他只是想讓她清醒一點,又或許是憤怒到頂點說得氣話。
“抱歉。”
他咬咬牙,吐出兩個字。然后隔了好久,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我……”
“我不想了,你送我回去吧。”明瑤打斷了對方的欲言又止。
女人頭靠在車窗邊上,已經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她確實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找一個好一點的總統套房,好好的睡一覺。
僅此而已。
靳臨通過后視鏡看著她,看到她確實累了,那種很疲乏的狀態。
男人薄唇輕抿,也沉默下來。他想說什么,但是最后又沒有說,而是啟動車子,向市里開去。
——
車開到了酒店的VIP停車場。
因為仍然很早的緣故,這座城市也才剛剛蘇醒。周圍也沒有任何人。
明瑤已經有些睡著了,等車停下來才再次清醒過來。
到了她熟悉的酒店,現在只要上去睡覺就好了。
“謝謝。”
她輕輕淡淡的說了一句,語氣里已經沒有再糾纏的意思。她的內心很平靜,平靜得詭異且古怪。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可就當女人的手放在車門處,準備拉開的時候,卻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陸明瑤。”
靳臨忽然叫住她,還是叫得她的全名。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她的全名了,以至于明瑤的身體微微頓了一下。她停住了動作,看向男人的背脊。
對方仍然背對她,沒有回過頭來。讓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什么事。”她問。
靳臨沉默了一下,看起來是那樣捉摸不透。
“我下周四有時間。”男人忽然說了一句聽上去沒頭沒尾的話。
明瑤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對方從后視鏡看了輕輕她一眼,喉嚨微微滾動。
“領證。”他說。
——
姜甜醒過來的時候陸忱已經不在了。
她又睡了懶覺,直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床。
吃了早餐之后,正好有人敲門過來送昨天定下來的婚紗。兩個巨大的盒子裝著,看上去就又重又沉。
“這兩個盒子都是我的嗎?”
姜甜不確信的問了一遍。
“對啊,沒錯,是這個地址。”對方工作人員再次確認了一下。
姜甜皺了皺眉,彎腰打開一點縫隙往里面看了一眼,竟然除了自己定下來的那套婚紗之外,還有一套是她沒有選的那件。
“這……可我們不是只訂了一條么?會不會弄錯了?”
她可不想弄出什么烏龍。沒有掏錢的東西,占了便宜以后是會沾上壞運氣的。
她一直這么覺得。
“沒有啊。我看了單子,確定是這兩件送來這邊。我們記錄上您是訂了兩套啊。”
工作人員解釋道。
姜甜覺得很奇怪,但是又不敢輕易下定論。
等對方工作人員走后,她才將手機拿過來給陸忱打電話。對面過了半分鐘才接通,沉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
“喂?”
“那個……你是把那天的兩套婚紗都訂了么?”她小心翼翼地問。
“嗯。”對方回答得很簡潔。
“為什么啊?不是說好的要你選的那套么?結婚……又不需要那么多……而且婚紗這種東西以后也沒有機會穿出去,我也不想借給別人。”
感覺不是很有必要。
“我覺得都很好看。”陸忱回答,“一件拍照,一件結婚的時候穿,不是很好么?”
姜甜抿了抿唇。
這么一想,居然覺得陸忱說得也很有道理。一件拍照,一件結婚穿,兩套她都很喜歡。
“好吧……不過,不管怎么說……”
她臉紅了紅,稍微有些害羞,“謝謝你。”
“我很開心。”
這句話她是從心底,由衷說出來的。
陸忱卻笑了笑,“不用謝。”男人的聲音沉沉的,成熟又性感,天然給人一種西裝和煙草的畫面感。
“是因為我想要看,你穿婚紗的樣子。”
男人說。
明明是很普通的話,可被陸忱說出來,就莫名有一種撩撩的感覺。
“你跟其他女孩子打電話也這樣么?”
姜甜忍不住問,“你……你不能用這種,這種聲音和語氣給別人打電話,知道嗎?”
她認認真真地告誡他。
要不然,真的會誤會的!
“放心吧,不會的。”
他用聲音撫慰她,低低的,像羽毛一樣撩人:“我只對我家考五十九分的小傻瓜這樣。”
……
陸忱又故意戳到姜甜的痛處。
“你,你不要說了!這件事!”她臉紅起來,坐在沙發上都不由得坐不住,“你以后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很丟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好。”
他表面上總是很輕松愉快的答應她,可實際上卻又有著自己的想法。
“你不想知道,自己做錯哪些題么?”陸忱似乎總是用聲音誘惑著她,弄得姜甜有時候都想直接掛掉電話。
“我不想!!”
她蹭的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渾身寫滿了拒絕。
還讓她看自己做錯了什么題?那不是公開處刑是什么。姜甜簡直不想回憶考試時候,那種痛苦的,抓耳撓腮的感覺。
整張卷子,她只會一半的選擇,四分之一的填空,以及三分之一的大題。
剩下全靠瞎貓撞死耗子。
然后撞了個超低分出來,加上平時分恰恰好好五十九,不多也不少欸,就是不及格。
她后悔。
自己當初就不該為了看帥哥,報自己不擅長的科目。
“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卷子么?”
陸忱繼續誘惑著她,聲音不緊不慢,溫文爾雅,同時伴隨著聽筒那邊傳來的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這里……還可以看到呢。”
陸忱的一句話讓姜甜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現在非常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你別……你別看了……我,我又不是理科生,我不會……我不會不是很正常嘛。”
“我攤牌了,我上課沒有認真聽……”
她努力認錯,聲音小聲又軟綿,希望對方能大發慈悲放她一馬,不要再看她的黑歷史了。
陸忱卻像是忽然來了某種興致,語氣里有一種玩味的笑意,聲音慢條斯理。
“沒關系。”
他說,“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等我今晚回去,慢慢教你。”
姜甜:“……”
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