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十四年，五月十五。</br> 神京。</br> 皇宮養心殿。</br> 承德帝看著御桉上的幾份奏折，滿臉的惆悵，“陜西今年又是大旱，一省之地顆粒無收，災民數以十萬計……”</br> “上天待我大乾何等薄涼，眾多無辜的百姓們，怎經得起這連年折騰？”</br> 說著話，不禁的便長嘆一聲。</br> 幾欲淚下。</br> 下方眾臣皆俯身道：“陛下節哀。”</br> 這時，戶部尚書劉策出列奏說：“陜西大旱，賑災之事自當盡快提上日程，只是國庫中的銀兩儲備不多，怕是難以為繼。”</br> 不待劉策的話說完。</br> 承德帝開口道：“先將國庫之銀撥下，朕會啟用內帑銀兩，以維系此番的救災所需，劉愛卿只管放手去做！”</br> “陛下圣明！”</br> 眾臣又是齊齊躬身而呼。</br> 說話間。</br> 又有錦衣府指揮使陸紀出列。</br> 稟道：“陛下，據錦衣府探子所報，災情嚴重之地，多有白蓮邪教生事，打著救災渡人的旗號，暗中收攏災民入教，并且還……”</br> 說到這里，陸紀忽然反應了過來。</br> 不禁有些猶豫。</br> 見狀，承德帝眉頭皺起，問道：“并且還怎么了？”</br> “這個……”</br> 陸紀面露為難。</br> 知道陸紀的心中顧慮，承德帝便將大手一揮，“你只管說，朕恕你無罪！”</br> “臣遵旨。”</br> 陸紀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氣。</br> 道：“那些邪教分子還在暗中宣揚，大乾近來天災人禍不斷，是因為有偽帝登基稱皇，若想平息上天的怒火，就得盡快迎接天命之主登基……”</br> “砰！”</br> 承德帝面色鐵青，重重的一掌拍在御桉上。</br> 下方，賈琮當即出列上前，奏道：“陛下，白蓮邪教中盡是似這等目無君上、大逆不道之輩，臣請領兵前往清繳！”</br> “……”</br> 看著賈琮的背影，五軍都督府的幾名將領忍不住嘬了嘬牙花。</br> 得嘞，又是晚了一步！</br> 在下一刻。</br> 眾臣們齊齊躬身施禮，稟道：“臣等附議。”</br> 看到殿里眾大臣們的表現。</br> 承德帝面色稍緩，道：“古來大災都會伴有大疫、造反等事，戶部抓緊籌措救災物資，此番救災就由左侍郎盧愛卿率人前往災區罷。</br> 另著京營節度使賈琮為副使，命其率兵護送欽差前往陜西賑災，同時鎮壓白蓮邪教以及可能會出現的災民造反。</br> 各部全力配合，不得有誤！”</br> 賈琮、盧若騰兩人出列。</br> 恭聲領命道：“臣賈琮/盧若騰遵旨！”</br> 而后眾大臣們應道：“臣等遵旨。”</br> 及至晌午，散朝沒多久。</br> 關于今年陜西大旱，朝廷又要派人賑災的消息已經在神京城里傳開了，百姓們眾說紛紜，最終得出結論：</br> 神京戶口牛掰！</br> …………</br> 千里之外。</br> 臨桃府的一座偏僻小院中。</br> 一個身形雖高大、卻是頗為精瘦的男子，帶著數處還未曾痊愈的傷勢，鄭重的將一塊白布裹在了自己頭上。</br> 此人正是馮三。</br> 在他的旁邊，還有許多同樣裝束的人，只是與馮三不同的是，在那一張張饑饉導致的枯瘦臉龐上，有著一雙雙閃爍著駭人狂熱的眸子。</br>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br>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br> 嗡嗡的呢喃聲充斥在小院里。</br> 先有吃喝提供在前，而后換上統一的衣裳，再不斷的喊口號，不少才加入沒多久的農戶，就這么稀里湖涂的被洗腦了。</br> 短短的功夫過去。</br> 他們眼中的狂熱與先前那些人一般無二。</br> 甚至尤有勝之。</br> 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馮三仍是神色不變，眼中的冰冷殺意反而是愈加濃郁，“牛大福，你且等著，老子很快就來要你的小命！”</br> 不多時。</br> 一位頭戴蓮花帽的俊朗男子，徑直來到院里新搭的高臺上。</br> 朗聲道：“世人皆苦，唯有謹遵五戒、恪行十善，方能安養于真空家鄉，今朝廷有偽帝稱皇，獲罪于天，正是我等之機會。</br> 諸信眾當舉白蓮旗，行霹靂手段撥亂反正，必能得大功德，榮登極樂佛國！”</br> 話音才落。</br> 下方的眾人便又山呼道：“真空家鄉，無生老母！”</br> 高臺上，男子伸手虛虛壓了壓。</br> 待眾人安靜下來，方道：“我等奉命于天，行撥亂反正之舉，自當擁護真命天子登基，偽帝無道，退位讓賢！”</br> 眾人也隨之高呼。</br> “偽帝無道，退位讓賢！”</br> “偽帝無道，退位讓賢！”</br> ……</br> 天邊殘陽落山。</br> 殷紅的晚霞更勝濺在身上的鮮血。</br> 馮三有些茫然的看著周圍和自己作相同打扮，卻是滿面紅光的白蓮教眾，一時間心里的信念轟然崩塌。</br> 不是說要謹遵五戒、恪行十善的嗎？</br> （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br> 不是說要帶世人同往真空家鄉，得享極樂的嗎？</br> 看著那些無辜被殺的村民，馮三呆愣愣的站在村頭，手中緊攥著的短刀，不知什么時候滑落，靜靜的躺在了地上。</br> 這就是所謂的普渡世人？</br> 比強盜還過分好吧！</br> “算了，”馮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白蓮教也非是長久所在，下一處就是牛家村了，等結果了牛大福等人，我便偷偷離開罷。”</br> 兩個時辰后。</br> 天色徹底的黑了下來。</br> 一大群白蓮教眾，浩浩蕩蕩的往牛家村那里走去。</br> “牛家村的牛大福……”</br> 馮三輕輕念叨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中，滿是殺意，“我說要叫你們百倍償還，那就一定要叫你們百倍償還……”</br> 夜色朦朧。</br> 數百名手持短刀的白蓮教眾，悄悄堵住了牛家村的諸多出口。</br> 作為此行的頭目，那頭戴蓮花帽的男子則是帶著百余名精銳，徑直來到牛家村的正中央坐下。</br> 緊跟著兩聲清脆的銅鑼聲響起，齊齊開始念誦起了白蓮教的經書教義來。</br> 一時間。</br> 牛家村的上空不斷回響著“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的頌贊之聲。</br> 原本寂靜的村落，驟然熱鬧起來，可聽清了白蓮教眾人的頌贊內容之后，整個牛家村卻是“哄”的一下，瞬間沸騰了起來。</br> “是白蓮教來了！</br> ！”</br> 下一秒，凄厲的聲音劃破夜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