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西山,天色已暮。</br> 臨桃府城的城門外,曲折的泥土小路上,有那么十余人,各自推著一輛“吱呀”作響的獨輪車,往西邊的馮家莊趕去。</br> 正是剛剛買糧歸來的馮三一行。</br> 隊伍里。</br> 有人在那罵道:“狗肏的糧商,一石糙米居然敢賣二兩銀子,比以往貴了七八倍,其他粗糧也是最低貴了五六倍。</br> 掙那么多昧良心的銀子,定然是給全家打棺材使的吧!”</br> 旁邊的農戶接口道:“幸好我們聽了馮三哥的話,先去買了糧食,不然再過幾天,指不定這糧價還要翻一番!”</br> 其余幾人也是連連點頭。</br> “雖然把祖田賣了,但我們如今有了這些糧食,好歹是能叫一家老小撐過這個荒年,想來祖宗是不會怪罪的。”</br> “本該是收糧食的時候,卻得出去買糧食,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br> “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說吧。”</br> 有個農戶突然開口,道:“先熬過接下來這幾個月罷,又是一年旱災,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時候放糧賑災……”</br> “那有的等呢。”</br> 不遠處,馮三嘆了口氣,“我前些時候聽人說,西邊的黃河那里,年年夏天都要泛濫幾次,今年你猜怎么著?</br> 水位直接降了一半,還泛濫個錘錘!”</br> “這么說的話,咱們這里還算是好的了?”</br> 眾人啞然。</br> 馮三肯定道:“我們離著黃河這么近,已經比別的地方好太多了,所以就算是朝廷要賑災什么的,也一時半會的輪不到……”</br> 說到這里。</br> 眾農戶不由的都沉默了下去。</br> 旋即,他們看著自家獨輪車上堆著的幾個麻袋,在諸多惆悵之余,眼中閃過的,還有一絲名為希望的光芒!</br> 獨輪車“吱呀吱呀”的聲音里,時間慢慢過去。</br> 眾人正行間。</br> 前邊的黑暗里卻勐地跳出了一群人來。</br> 濃濃夜色里。</br> 在馮三等人的面色大變中,這群突然跳出來的人,手上拿著棍子、菜刀、鋤頭、鐮刀、草叉等亂七八糟的“武器”。</br> 一擁的將他們攔住圍了起來。</br> “打劫!”</br> 當前一個手上拎著短刀的漢子上前,“給你們兩條路,要么把車上的糧食留下,要么先被打死,再將糧食留下,你們自己選吧!”</br> “……”</br> 馮三等人都聚攏在一起,互相倚靠著,提防著面前的這群豺狼。</br> 使勁咽了口唾沫。</br> 馮三上前道:“眾位好漢,我們是城外馮家莊的村民,離這里也是不遠,大家都是老鄉,何必為難我們這些窮的叮當響的苦命人?”</br> “哪來這么多廢話!”</br> 拎著短刀的漢子上前兩步,“管你馮家莊還是李家莊,兩條路已經給了,如果再不選,我們就幫你們選!”</br> “互退一步可好?”</br> 馮三還在努力的爭取,“我們每人留一袋糧食,大伙互相別過,怎么樣?”</br> 說話間,馮三的手上一晃。</br> 下一刻。</br> 已經從獨輪車底下抽出了一把打磨光亮鋒利的剔骨刀。</br> “車上這些糧食,是大伙一家老小救命的東西,你們真要是想來硬的,那便先試試我馮三手上的這把柴刀利不利!”</br> “他是馮家莊的馮三?”</br> 攔路的人群中,不禁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在周圍的幾個村鎮上,馮家莊“屠夫馮”的名頭可是不小。</br> 待會拼起來,看來是要躺下幾個倒霉鬼了……</br> 領頭的漢子故作猶豫一陣。</br> 大聲道:“既然是馮家莊的馮三哥當面,就給你個面子!這樣,你們乖乖的不要抵抗,我們可以允許你們每人留下一半的糧食,少吃點也能捱過今年不是?”</br> “大哥……”</br> 漢子身后,有人不甘的喊了一聲。</br> “他們可是有著十幾個人的,每人帶走一半的糧食,那就是二三十袋呀,能叫十來戶的人家熬過今年呢!”</br> 聽到身后的喊聲。</br> 為首的漢子卻是頭也不回的喝到:“老三,你給老子閉嘴!”</br> 嚇得那人忙縮頭回去,再不敢言語。</br> 馮三的眉頭皺起。</br> 這幫人若是半點糧食都不給留,便等于是要把眾人一家老小的活路斷了,必然會激起自家的決死抵抗,背水一戰之下,哪怕搶到了糧食,門牙也得崩掉幾顆。</br> 但是答應給每人留下一半的糧食。</br> 那就不一樣了。</br> 有著一半的糧食在,雖然日子是要過的緊巴一些,但再找點野菜、樹葉什么的,添巴添巴也能勉強熬過這個荒年。</br> 如此一來,等于是給大家留了活下去的希望,拼死抵抗的決心自然會小許多,屆時即便是強行開搶,損失也不會像之前那么大。</br> 這個攔路搶劫的,倒是有幾分聰明!</br> 馮三緊緊攥著手里的剔骨刀,沉默不語,聽那拎著短刀的漢子催促道:“你們快些決定,再拖下去,我可就沒了那個耐心!”</br> 周圍近百號人在慢慢逼近。</br> “馮三哥,要不咱們把糧食給他們?”</br> 人群里,有膽小的,拉了拉馮三衣袖,有些發顫道:“反正還能剩下一半呢,少吃點也勉強能餓不死的!”</br> 其余幾人也是有些意動,畢竟,打架是要死人的!</br> 但馮三哪里會被眼前之人的計策騙到?</br> 不抵抗?</br> 屆時怕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br> 冷哼一聲。</br> 馮三厲聲對身后幾人道:“不要抱著僥幸的妄想了,這里是府城腳下,他們既然敢出來劫道,哪還會放我們安然離開?</br> 他們可是有不少人都沒蒙臉,事后只要我們去府城里報官,光憑咱們看到的幾張臉,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要抓起來拉到菜市場砍頭!</br> 所以,你們還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們嗎?”</br> 眾人心頭一跳。</br> 那為首的漢子聞言,卻是嘆了口氣,甩了甩手上的短刀,“屠夫馮,你說你當個湖涂鬼不好嗎?非得說的這么明白?”</br> 說著將大手一揮,</br> “動手!”</br> 暗澹的夜色下。</br> 兩伙人圍著十余輛堆滿糧食的獨輪車,瞬間亂戰做一團,這邊菜刀和鋤頭飛舞,那邊鋒利的柴刀霍霍。</br> 沒有人猶豫,更沒有人留手。</br> 每一下全是奔著要對方命的目的去的!</br> 石頭、塵土、木棍,身邊一切能用的東西全被用了上去,更有甚者,在發現撈不到武器的時候,有人連滿口的牙齒都用了出來……</br> 戰斗開始的快,結束的也快。</br> 馮三一行畢竟人少力薄,又是推著車子走了一路,所以在面對近百人的圍攻時,只有馮三憑借著手上的柴刀,奮力砍倒了對面的五六個人。</br> 其余人被圍在中間,只兩三分鐘的功夫,便再也沒了任何動靜。</br> 天色越來越黑……</br> 馮三帶著滿身的傷,憑借著手上的柴刀開路,硬是從層層包圍里沖了出去,跌跌撞撞的消失在了夜色中。</br> 馮三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真以為我沒認出你們嗎?你們且等著,今日之仇,我馮三定要讓你們百倍償還!”</br> “該死的!”</br> 領頭攔路的漢子,面色極為難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