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鎮(zhèn)的雨終于停了,大街上又開始熱鬧了起來。</br> 宋成峰進了旅館的房間,將剛剛買回來的衣服放到沈如雪床前,沈如雪自從前天淋了雨便一直病怏怏的,多數(shù)時間都處在昏睡中。</br> 宋成峰覺得孤男寡女不太妥當(dāng),想要另開一個房間,結(jié)果旅館的所有客房都已經(jīng)住滿,有心出去再找一個旅館,沈如雪病弱的樣子又讓他放心不下,而且喜鵲鎮(zhèn)畢竟是個小鎮(zhèn),像模像樣的旅館只有這么一個,那些小胡同小巷子里,既臟亂又不安全。</br> 不管沈如雪被逼得從沈家出走的事情和沈云傾有沒有關(guān)系,他都不能不管。</br> “宋大哥。”宋成峰正在提筆給沈云傾寫信,忽然聽到身后虛弱的聲音。</br> 他立刻倒了杯水走過去:“覺得好些了嗎?”</br> “多謝宋大哥給我買的藥,已經(jīng)好多了,咳咳。”沈如雪說著,又咳嗽起來,本來就單薄的身體更是薄如紙片,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br> “喝點水。”宋成峰把水杯塞到她的手里,“你這身體素質(zhì)也太差了。”</br> 沈如雪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復(fù)又虛弱的笑道:“我是姨娘生的,從小就不被父親喜歡,在方家的時候過得連丫環(huán)都不如,那些嫡出的小姐對我非打即罵,她們……她們甚至覺得我長得比她們好看,就想用刀子劃花我的臉,我嚇得躲在廁所里兩天兩夜沒敢出來。”</br> 沈如雪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br> “這些人簡直太可惡了。”宋成峰不由握緊了拳頭,“庶女也是人,他們怎么可以這么對你,簡直是禽獸不如。”</br> 沈如雪輕輕啜泣著,單薄的肩膀上下抖動,“我以為來到沈家會好過一些,看來是我太天真了,無論去哪,我都是庶女,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厄運,是我活該,是我命就該賤。”</br> “沈小姐,不要輕賤自己,你心地善良,對丫鬟都可以關(guān)心仁愛,比起那些只會欺負(fù)人的嫡出小姐,你的心靈是赤紅色的,不比她們的黑心。”</br> “宋大哥,你真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沈如雪抬起淚痕滿滿的臉,欣喜而期待的望著他。</br> 宋成峰堅定的點點頭:“是的,所以,不要再說自己是什么庶女和卑賤的命了。”他拿出懷表看了一眼:“我還要出去談點事情,可能要晚一些回來,飯菜我會讓人送過來。”</br> 本來昨天要和那地主的老婆談買地的事情,結(jié)果下了大雨,會面便改在今天。</br> 沈如雪支撐著坐起來:“宋大哥,你去吧,不用擔(dān)心我。”</br> 宋成峰嗯了一聲,拿過外套先走了,過了一會兒,沈如雪才穿了鞋走到窗前,從樓上可以看到宋成峰上了一輛黃包車。</br> 不久,外面?zhèn)鱽砬瞄T聲,沈如雪打開門,旅館的伙計笑呵呵的走進來:“小姐,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辦了,所有的空房間都被您包下了,接下來還需要做什么?”</br> “想辦法讓他搬出這個旅館。”沈如雪拿了大洋塞進他的口袋,“我不想讓他住在這里。”</br> 沈云傾知道宋成峰的住址,如果她一直收不到宋成峰的信,必然起疑,應(yīng)該很快就會派人來找了。</br> 她以后的人生能否大富大貴,就看這幾天的結(jié)果了,絕對不能讓到手的機會又溜了出去。</br> 宋成峰和宋家二少夫人的位置,她志在必得。</br> 伙計急忙點頭:“小姐放心,我會想辦法。”</br> “還有,如果他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好,你去買菜的時候就帶一壺酒回來,順便把這包藥放到酒里。”</br> “小姐,不會是要人命的藥吧?”伙計有些膽怯。</br> “自然不是,我愛慕這位宋先生,又怎么會下毒害他?”沈如雪的雙眼閃爍著天真。</br> “好的,我知道了。”伙計拿著大洋,樂呵呵的往回走,這筆買賣可真夠劃算的,自從這位漂亮的小姐找到他,他就賺了一年的工資,而且都是些跑跑腿傳傳話的活兒,輕松又自在。</br> 伙計吹了聲口哨,越發(fā)覺得自己的好運氣來了。</br> 等到傍晚,伙計一直守在門口,這里不似連城那樣繁華,住店的客人也不多,也只有宋成峰這種留洋回來,不懂風(fēng)俗人情的單純少爺才會相信店滿的謊言。</br> 伙計打了個哈欠,一睜眼宋成峰已經(jīng)進來了,他仔細一觀察,見他沉著臉,眉頭皺得緊緊的,看樣子不是十分高興,伙計想到沈如雪的交待,暗暗的記下了。</br> 宋成峰這次又是功敗垂成,地主老婆雖然答應(yīng)賣地,但地價比連城的地價還要貴,如果以這樣的價錢買進一個垃圾廠,那他才是瘋了,可無論他怎么講道理,地主老婆都不肯降價,最后直接甩袖子走人。</br> 宋成峰努力了這么多天,直到現(xiàn)在還看不到一點希望,這讓他又氣餒又憤怒,他甚至覺得是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回國后的第一件事才會辦成這個樣子。</br> “宋大哥,你怎么了?”沈如雪迎上來,“天越來越冷了,我給你沏了暖身子的茶,你趁熱喝。”</br> 宋成峰本來一肚子的火氣,在看到沈如雪溫柔體貼的樣子時,怒氣才緩了幾分:“謝謝。”</br> 他喝了一杯茶才覺得心情平復(fù)了不少。</br> “沈小姐,我這邊的事情沒有辦妥,等你身體一好,我就找人送你回去,這里窮鄉(xiāng)僻壤的,不適合你這種姑娘家。”</br> 沈如雪一聽,立刻哭了起來:“宋大哥,你是不是嫌棄我給你添麻煩了,你和他們一樣看不起我,認(rèn)為我是累贅不該生出在這個世上嗎?”</br> 宋成峰一聽就急了,同時又感到愧疚:“我不是這個意思。”</br> 他只是覺得自己和沈如雪同住一個屋檐下不是很方便,如果被人知道,難免會有非議,特別是云傾,她一定會多想的。</br> 可他又不能把一個生著病又離家出走的姑娘家強行趕走。</br> 宋成峰左右矛盾,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很快又自我安慰,他清清正正,問心無愧,以后就算云傾知道了,也應(yīng)該會理解他信任他。</br> 這時伙計敲了敲門:“宋先生,晚飯給您送來了。”</br> 宋成峰疑惑的看向沈如雪:“你還沒有吃飯?”</br> “我不餓,而且,我想等宋大哥一起吃。”</br> 宋成峰點點頭:“好。”</br> 伙計把飯菜端了進來,竟然還帶了一壺酒,面對宋成峰詢問的眼神,伙計流利的回道:“小飯館搞活動送的,兩位慢用。”</br> 說完,暗暗沖著沈如雪點了下頭,兩人互視一眼,心照不宣。</br> 宋成峰這些日子一直諸事不利,心情也差到了家,看到那壺酒便主動拿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br> “宋大哥,喝酒傷身,你還是不要喝了。”沈如雪勸道。</br> “沒事,我在英國的時候常喝紅酒,這個酒應(yīng)該難不倒我。”</br> “可這是白酒呀,后勁兒很足的,我父親以前喝酒,就經(jīng)常打罵我和母親。”</br> 沈如雪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宋成峰露出一個微暖的笑意:“別怕,我不會打罵你的。”</br> 沈如雪高興的上前拿起酒壺:“宋大哥,我給你倒酒。”</br> 宋成峰第一次喝這種白酒,入口辛辣,仿佛有碳火從喉嚨中滾過,但是酒液滾入胃中,又有說不出的暖意和酣醇。</br> 他和沈如雪一邊吃飯,一邊喝了一杯,不知道是這酒太烈了,還是他以前沒有嘗試過,一杯下肚,人竟然有些飄忽,從胃口到皮膚都滾燙了起來。</br> 他脫了兩件衣服,依然還是熱,索性開了窗,呼呼的風(fēng)灌進來,不但沒有涼快,反倒更覺得頭重腳輕。</br> “宋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沈如雪關(guān)心的握住了他的手,“我扶你去休息吧。”</br> 被那小手一觸,就像是摸到了一塊冰,讓宋成峰忍不住舒服的打了一個寒顫。</br> “宋大哥,宋大哥……”</br> 宋成峰看著面前的女子,清麗的眉眼,柔軟的身段,以及軟綿綿的聲音,就像有人用羽毛在他的心頭上撓啊撓啊,讓他身上的火也越燒越旺。</br> “宋大哥……”</br> “云傾。”宋成峰的眼中,沈如雪變成了沈云傾,變成了那個他喜歡了這么多年的女孩兒,他忍不住摸上她的臉,眼中透著癡慕:“云傾,你怎么來了,我好想你啊……云傾。”</br> 沈如雪身體一僵,眼中閃過一抹嫉恨,不過,她很快就笑起來:“成峰。”</br> “云傾,真的是你。”她艷紅的唇在他的面前一翕一合,就像最好吃的糖果,正在等著他品嘗。</br> 宋成峰忍不住吻了上去,那美好的感覺讓他一發(fā)不可收拾,忍不住握住了她的肩膀,順著她的脖子一路撫摸下去……</br> 宿醉的感覺并不好受,宋成峰第二天醒來,只覺得天昏地轉(zhuǎn)。</br> 他從來沒有喝醉過,看來那酒是真的太烈了,他習(xí)慣了葡萄酒的胃一時無法接受。</br> 宋成峰輕輕揮了一下手臂,結(jié)果就觸到一個軟綿綿東西,他轉(zhuǎn)過頭一看,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