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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3 章 第一百八十章,帕拉斯

    三天后。</br>  依然是七月的中旬,依然是晴朗的一天正午。依然是夏日,在這海邊的大阪城,湛藍的空中白云堆積,遠處隱隱的海波聲始終不絕。</br>  當地的奉行官所,正對街道的門口,大門兩旁的側門打開。有三個人向后跨過高高的門檻,走上街道。</br>  曲秋茗抬頭,仰望這一片藍天,陽光令她覺得刺眼,令她感覺有點眼花。她雙臂舉過頭頂,長長地伸了個腰。</br>  “總算結束了,真是浪費時間。”</br>  她說著,舒一口氣,內心好歹是輕松了些許。</br>  “還沒呢,秋茗姊妹。”</br>  跟在她身后的岡田片折回答,看起來也是帶著疲勞的神情,“恐怕未來幾天,還要再接受傳喚到堂。”</br>  “我知道的呀,但至少今天算是結束了。”</br>  少女轉身,不耐煩,“怎么回事,老讓我們過來一遍遍回答重復的問題?那小孩不都已經供認了嘛?執事也來作證了。一切都清清白白,他們怎么還不放阿庫瑪?”</br>  “她還要為傷人的事情負責。”</br>  岡田片折嘆氣,“雖然已經證實是船僮殺死了洛倫佐神甫。但是阿庫瑪在三好家的門前傷了家丁,在教堂傷了公差,這些該如何定罪還沒分明呢。以后該如何處置她,官府也還沒有確定答復。”</br>  “她有病的呀,那些人不知道嗎?”曲秋茗內心不滿,“她不該被判有罪的。”</br>  “首先官方還不認可這一點。即便認可了,對于精神病患也不是就一定會判無罪的。即便無罪,官府也很有可能判她受約束管制。那和□□也沒有多少分別,對她的病情不會有任何幫助,官方的約束環境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我甚至害怕他們會根本不管她,讓她自生自滅。”</br>  “那我們能怎么辦呢?劫獄?”</br>  曲秋茗好像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官府門口說這些話,幸虧別人聽不懂她說漢語。</br>  “我想爭取判決,由原監護方,也就是卡羅爾和我,負責病患的管理照顧。”岡田片折思考著,回答,“可能性不大,但這或許是最好的方案了。”</br>  “真是令人沮喪。”</br>  少女按著額頭,感覺思緒沉重地壓著她,“岡田小姐,我感覺自己做了這么多努力,最后什么問題都沒解決,反而造成了更多的麻煩。”</br>  “別這么說。”</br>  岡田片折安慰她,“至少你把船僮抓住了,讓她在官府供認,洗清了阿庫瑪謀殺的罪名。”</br>  “是啊。”</br>  曲秋茗低頭,舉起身前的銀色十字架,那鍍銀的外表已不再像原先那么光潔,沾上了點點黯淡發鈍的斑跡,怎么嘗試也洗不去。</br>  她回憶起三天前在那個小屋,在那個夜幕初降之時發生的戰斗。</br>  回憶那猙獰的致命的猛獸。</br>  那猛獸開口說出的人的話語。</br>  “秋茗,你當時是怎么知道該如何制服那只狗的?”</br>  “啊?”</br>  曲秋茗抬頭,方才一直沒說話的夏玉雪此時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手中的信物。</br>  “你怎么知道,這個……十字架,可以對狼人造成傷害?”</br>  “哦,嗯……觀察來的嘛。”曲秋茗眼睛一瞥,將手里的物件放下,“第一次見到那只狗的時候,發覺它對我有些忌憚的樣子。然后,想起阿庫瑪躲到教堂,戴了十字架,應當是為了借此讓狗無法靠近它。所以,我覺得我身上的應當會有用,就嘗試了。”</br>  “的確,過去船僮在船上的時候。”</br>  岡田片折回憶,“我每次見她之前都要把掛墜藏起來,不然她會很生氣。她確實是很討厭十字架。”</br>  “為什么會這樣呢?”夏玉雪似乎并沒有被這個理由說服。</br>  “她自己說是某種迷信的緣故。”</br>  醫生說,“但當時我們也不懂她什么意思,現在倒是明白了。西方世界傳說有像這樣的怪物,它們是很害怕與基督教相關的信物,比如十字架,圣經,祝福,還有圣水之類的。”</br>  “為什么?”</br>  “因為那是神圣的法器和話語,是至高無上唯一存在的榮光體現,可以消滅一切不潔的罪惡與魔怪。給予神職人員力量,保護其教民與信徒。”岡田片折微微地笑一下,“基督徒傳教者如此宣講。”</br>  “你相信嗎,岡田小姐?”</br>  曲秋茗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問。</br>  “嗯……沒有否認過,只是以前沒親眼見到切實的證據而已。”</br>  現在見到了。</br>  “另外,對于狼人,銀器似乎有特殊的抵御效果。秋茗姊妹,您的十字架就是銀制的,想來這也起到了作用。”</br>  “大概吧。”</br>  曲秋茗心想,這又是什么道理?所以岡田片折昨天拿了一小箱銀幣是為這個?當時還以為是做賄金呢。</br>  “秋茗,你怎么會知道這些傳說的呢?”</br>  夏玉雪依然在問。</br>  “嗯……某個人告訴我的。”曲秋茗心虛地向旁側一瞥,別過目光,所指含糊。</br>  “是這樣。”</br>  夏玉雪看著她身前的銀色十字架,誤解了她目光躲閃的含義,以及話語的含義,對這個問題也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br>  她稍稍退開兩步,曲秋茗還在繼續和岡田片折說那些關于阿庫瑪,關于審判,關于將來的事情。她沒有參與其中,左臂吊在身前,隱隱作痛。看著曲秋茗的背影,她感覺自己無法參與進對方的討論之中,對方的行動之中。因為某些過去,某些自己的緣故。</br>  她很想一起,為眼下的困境想辦法,但感覺自己無法可想,無話可說。</br>  無話可說是很讓人討厭的。</br>  討厭也沒辦法。</br>  夏玉雪目光別轉,這時看見另外兩個人,從門口出現。</br>  一個少女,頭巾裹住頭發,穿著樸素的衣服,扶持著身邊的年輕男子。那人穿著黑色的法衣,一只手搭在少女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拄著拐杖。</br>  他走路的姿態一瘸一拐,緩慢地,在少女的攙扶下走到門口,稍稍停頓,而后費勁地試圖抬起腳,跨過那高高的門檻。</br>  “西爾維奧執事!”</br>  曲秋茗也注意到了動靜,走到他身邊,幫助他越過門檻。</br>  “謝謝,小姐。”</br>  終于走出門外,執事向她點點頭,又向岡田片折和夏玉雪致禮,“岡田小姐,還有……夏女士,午安。”</br>  岡田片折適時地為夏玉雪翻譯。</br>  “午安,西爾維奧執事,還有莉迪亞小姐。”夏玉雪朝他們二人回禮,“您的傷勢如何,執事?恢復的怎樣?”</br>  “還可以。”</br>  年輕人勉強地微笑,回答,“只是醫生說,以后走路也難免會有些跛,畢竟骨頭都碎了。夏女士,您的手臂呢?”</br>  “大概一兩個月吧。”</br>  “祝您早日康復。”西爾維奧執事點點頭。他的額頭上密布汗珠,在這炎熱的天氣,他一個瘸腿的人還四處奔走,著實是不方便。</br>  “您需要休息靜養,頻繁外出不利于傷口恢復。”</br>  “是啊,不過這幾天或許我都會很忙碌了。”</br>  他苦笑著,低著頭,拄著拐杖,借著少女的攙扶勉強支撐,“除了來官府之外,還得去教堂和孤兒院處理事務。在洛倫佐神甫的,呃,傳開后,我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必須要四處奔走。”</br>  “現在情況怎樣,執事?”曲秋茗在一旁,關切地詢問。</br>  “嗯,不容樂觀。一些信徒已經因此提出退教,他們,還有城里的居民現在對我們教堂,尤其我們的孤兒院運作很不信任。每天都會有人在門口聚集抗議,有時候還和看門人,雇工以及修女發生沖突。他們懷疑我們在虐待,傷害那些孩童。我試圖向他們解釋,但是他們不聽。也難怪,發生這樣惡劣的事,我個人的解釋一點說服力都沒有。”</br>  執事訴說著,低著頭,“更糟糕的是,有些我們的信徒比較偏執,拒絕接受聽到的消息,認為他是遭到了陷害,誣告。同樣的,我也試圖向他們解釋,他們也不聽,認為我也是那些陷害者之一。這些信徒……不理智,在外和人糾紛,打架,用惡毒的語言詛咒。今天莉迪亞姊妹前來作證,他們也是反對的。”</br>  “……謝謝您前來,莉迪亞小姐。”</br>  曲秋茗看著那位戴頭巾,低頭的少女,內心五味雜陳,這位作證的受害者看起來比自己年級還小,“可是……您不該冒這些風險作證的,您可能會因此再次收到傷害。”</br>  “這是我應當做的事情。”少女低聲回答,目光游移,說話聲音細弱,“我不能為此繼續保持沉默了。”</br>  “可您要顧及自己的安全呀。”</br>  “奉行署的長官剛剛已經答應了我的請求,派人在教堂和孤兒院維持秩序。并且,我今天早晨也收到了教會的回信,同意和官府協作,針對孩子們的健康情況進行調查。”</br>  西爾維奧執事回答,“教會也會派遣一位新的神甫來這里接管事務。所以,雖然一段時間的混亂在所難免,但相信局面終將會平定下來的。”</br>  “執事,我想我應當向您道歉。”</br>  曲秋茗猶豫著,嘆了口氣回答,“現在這樣的局面,很大程度來說是我造成的。洛倫佐神甫的確犯了罪,但是您,還有其他的人,不該無辜受到他牽連。”</br>  “曲小姐,您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嗎?”</br>  “是的,可是……”</br>  “那么您不必道歉,因為您的行為在我來看是正當的義行。”</br>  年輕的執事回答,看著她,而后嘆了口氣,“并且,在洛倫佐神甫的犯罪中,我本人也不能說是完全無辜的。作為與他共職的同伴,我本當更早地發現他的過錯,那樣也許我可以幫助他擺脫惡念挑撥。或者至少向教會和官府檢舉,讓正義更早地得到伸張,莉迪亞姊妹這樣的受害者更早得到些許寬慰。”</br>  “執事,您也已經做了許多。”</br>  曲秋茗點點頭,內心并未因對方的話語而變得輕松,“另外,我還得謝謝您,當時若不是您出手,阿庫瑪她就摔下樓了。”</br>  “義務所在。當時我也差點被帶下去了,也是您救了我,我也要向您道謝。”</br>  執事回答,“另外,最終還是夏女士救了阿庫瑪。”</br>  “的確……是這樣的。”</br>  少女望著身邊的夏玉雪,眼神復雜,喉嚨里的話語最終還是沒說出口。</br>  “西爾維奧執事,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助的地方嗎?”</br>  夏玉雪問。</br>  “不必了,夏女士。”年輕的執事搖搖手,“我們會自己想辦法度過難關的。現在,我必須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了。莉迪亞姊妹,我們走吧。”</br>  她們和執事以及少女道別,而后西爾維奧執事拄著拐杖,在身邊少女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br>  “我真的想幫忙。”</br>  曲秋茗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說到,“雖然執事那樣說,但我還是要覺得,我應當為眼前的現狀負責。事情或許本可以對所有人來說都更好的。”</br>  “你盡力了,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夏玉雪在一旁勸解她放寬心。</br>  “或許吧。”</br>  曲秋茗又一次看向她,看著她受傷的,懸吊在身前的左臂,猶豫了些許時間,而后開口,“那個,的確,我還沒對你道謝,當時是你救了阿庫瑪。”</br>  “義務所在。”</br>  夏玉雪語氣平靜地回答。</br>  “那我們現在也該回去了吧?”曲秋茗想了想,問岡田片折,“對了,岡田小姐,威斯克斯人呢,怎么又沒來?”</br>  “哦,在友弟德上。”岡田片折回答,“她今天有事。”</br>  “我看她就是想逃避責任,讓你來做代表。”她對這商人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br>  “今天她確實有商務要談的。”</br>  解釋。</br>  “隨便她。”</br>  少女翻了個白眼,都這時候了還只想著賺錢?“哎,那你是不是該在她身邊翻譯的?”</br>  “對方應該也帶了翻譯,所以不一定非要我在。”岡田片折說著,就看見遠處一個人快步走來。曲秋茗也認出了來的是誰,是拉謝號上的那個水手,叫維諾的人。</br>  “岡田醫師。”</br>  維諾在她面前停下,對她說話。曲秋茗雖然能聽懂對方的語言,但她也沒打算在一旁探聽商人的事,所以和夏玉雪稍稍走遠了一些。</br>  “嗯……好吧,我知道了。”</br>  岡田片折聽完,點頭,“維諾先生,您去回復船長,我這就回去。”</br>  “那女人是不是要被判死罪?”</br>  水手大拇指朝奉行官署一指,詢問,“什么時候行刑?岡田醫師,這地方處置罪犯也是公開的吧,我到時候要來看。”</br>  曲秋茗不知道該如何評價。</br>  “……還沒定,會有通報的,有消息我會告訴您的。”</br>  醫生勉強地回應,“您先走吧。”</br>  維諾又朝官署大門望了一眼,而后離開了。</br>  “好吧,看來我還是要去履行職責了。”岡田片折對她們二人說,“對方的翻譯因故沒有到場,我得回去了。”</br>  “哦。”</br>  “一起走吧,岡田小姐。”</br>  夏玉雪提議,“我也想去船上看望諾瑪。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你們?”</br>  “……不會,那么就一起走吧。”</br>  于是三人就向著碼頭的方向走去。曲秋茗也想去看看諾瑪的情況,想起來,直到如今,她都還沒和這孩子正面接觸過。</br>  諾瑪。</br>  她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這個女孩,姐姐被關押,獨自一人留在船上,終歸還是一定會傷心,會擔憂。這孩子以后該怎么辦,該去哪?難道就這樣一直留在船上,跟隨那個商人,跟隨一群陌生的水手遠航嗎?</br>  阿庫瑪以后又會去哪里呢?她想起方才維諾的問話和表情。投入監獄,亦或者回到無名船上,繼續在暗無天日的船艙中受治療,不知何時才能康復?</br>  都不是什么好的出路。</br>  這問題該如何解決呢?</br>  這問題,是源來于自己的過失嗎?</br>  自己能做什么呢?</br>  自己都做了什么呢?</br>  將一個殺手抓了起來,翻出了一個老人的罪狀,好像就是這樣。</br>  根本什么問題都沒解決。</br>  至于那小孩,帶紅兜帽的曾經京城狼人——這外號聽起來真是蠢爆了,會變身這種事,倒是嘗試過和官府說明了,結果好像也沒人信。</br>  至于血,還有女人的事,曲秋茗更不打算再提。至少,夏玉雪供出了她的背景,希望官府能因此嚴加看管。</br>  有用嗎?</br>  “那小孩,她不會嘗試逃跑吧,岡田醫師?”</br>  “不知道,希望不會。”岡田片折回答,“昨天來的時候,我去看了阿庫瑪的情況,也順便和她見到了,告訴她老實在那待著。”</br>  “你是不是把你那箱銀幣用在她那了?”</br>  “嗯,我在牢房里撒了一些,看起來……似乎有效果。”她講到這,笑了下,“那是卡羅爾的錢,她可心疼了。”</br>  “可不是。”曲秋茗翻了個白眼,“那商人到現在有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覺得她從一開始好像就不支持把那怪物小孩關起來。”</br>  “卡羅爾還打算給她爭取正當防衛呢。”</br>  “她瘋啦!那只狗當時可打算把我們全殺了的。”</br>  “唉,怎么說呢,秋茗姊妹。”岡田片折思考了一番,繼續說,“她的生意,你知道,關于勞工的那方面,很需要依靠船僮運作。她是不希望沒有那孩子在的。”</br>  “怎么說?”</br>  大阪城的奉行官署內,用于關押犯人的牢房。</br>  一片昏暗,每一個隔間都用堅實的欄桿隔開,確保犯人不會越獄。但是其中一間,粗重的欄桿,已經有幾處顯出了斷折的跡象。</br>  “嘿!嘿!官差大人!”</br>  在那囚牢兩旁都是空置的,牢房中只有一個單獨的,小小的身影,披著紅兜帽,蹲伏在黑暗中,在她的四周,撒上了一圈銀幣,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她對著面前巡邏的守衛用奇怪的語言喊叫,“過來,拿點錢?這些都是十足的純銀錢幣,一枚可以頂您半年的俸祿。拿點?我得托您往后多多關照呢。”</br>  她笑著,陰森的白牙在兜帽下顯露。</br>  “滾開,惡魔!”那守衛的獄卒似乎是恐懼地對她大喊,離她,離欄桿遠遠地站著,握著手中的棍棒,“別想拿花言巧語騙我!岡田小姐已經吩咐過了,不準拿錢!”</br>  “岡田小姐……哼。”</br>  紅兜帽孩童不滿地哼一聲。沒用,那獄卒早已見識過了她差點撞斷欄桿的能力,“不拿算了,滾遠點吧!沒膽子的東西。”</br>  獄卒快步走開,遠處,響起房門沉重的聲響。</br>  “就指望那這種愚蠢的迷信困住我?”</br>  女童氣憤地在銀幣圈起的空間里轉圈走動,如同受困的野獸一般,但她始終不能靠近,“好啊,我為你們做了那么多事。你們就這樣對我?我,同伴,我們幫你管理那些勞工,監控他們的健康和動向。殺那些不守契約的無賴,虐待施暴的混賬雇主,你現在有事就把我拋了,船長?”</br>  不遠處的另一間牢房,傳出低聲的念叨。</br>  “閉嘴,阿庫瑪!”</br>  她對一片黑暗喊叫,沒有回應,那不成邏輯,聽不明白的含混念叨還在繼續。</br>  “吵死了……”女孩又轉了幾圈,而后原地盤腿坐下,“好啊,現在我們被關在這了,同伴。出不去了,暫時的,要在這待不知道到什么時候了。我們還和某人有帳要算呢。”</br>  “嚕——嚕——”</br>  黑暗中,她自己用粗重的低吼聲回應自己的自言自語,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身邊的地面上劃動,“算了,來查一查那些人的情況,打發時間。”</br>  “阿方方托,女,十五歲,契維人,o型血,現住于墨西哥格雷羅,受雇于庫里歐一家做女傭。被男主人侵犯……哼,記下來。”</br>  食指點擊兩下,而后點擊一下。</br>  “柯拉,男,二十三歲,也是契維人,a型血,現住于牙買加金斯頓,受雇于裴博薩煙草場為農工。因偷竊財物遭受鞭打,嘖嘖,過吧。但要注意煙草場其他人情況。”</br>  “努古路威,男,四十三歲,斯瓦西里人,a型血,現住于美國佛羅里達,受雇于彭斯農莊為農工,莊主稱呼他努努老爹,亂改別人名字,嗯?其他正常,過。”</br>  “依卡提,男,二十歲,祖魯人,ab型血,現住于美國新奧爾良,受雇于皮特·瓦拉斯為農工……”她頓了一下,“五天前在城市酒館,被醉酒的當地人殺死。”</br>  “當時我在追阿庫瑪,沒時間查閱。”</br>  她自言自語,“不過查到了也沒用。算了,記錄參與者姓名:馬文,沃雷·加西亞,小約翰·雷克斯三人。”</br>  “達西,女,二十一歲,豪薩人,o型血,現住于……”</br>  女孩想了想,搖搖頭,咬著牙,“呃,我被困在這什么也做不了,還有那么多人要殺!同伴,這不令你感到氣憤嗎?”</br>  “嚕——嚕——”</br>  “我得給那女人打電話了。”她擺出另一個手勢,伸出拇指和小指,放到耳邊,低聲繼續自言自語。</br>  “喂?我。”</br>  “你媽,還能是誰?我得從這出去。”</br>  “什么叫不行?”</br>  “這時候開始講遵紀守法了?那些人怎么辦?誰去解決?”</br>  “你安排?這是我的工作,威斯克斯交給我的!”</br>  “……行,好吧,也算可以吧。”</br>  女孩頓了頓,壓抑著怨氣說,“同伴,她讓你去解決問題。我得留在這。”</br>  “呼……”</br>  “我得問問——不行。她不允許你那樣做,現在不允許。”</br>  “呼——!”</br>  “耐心點吧。”女童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說話,沙啞的語氣平靜中帶著沮喪,“咱們自己的賬可以等等,那人要在日本待很久呢,不急這一時。先去美洲,把那些人殺了。”</br>  “嗷!”</br>  “是啊,走吧。”她站起身,邁步,這一次不再理會地面上散落銀幣的束縛,跨過,來到窗前,看著窗外的陽光,“本就是愚蠢的迷信。去,同伴!祝狩獵愉快。”</br>  一道黑氣從她身上升騰,在陰暗的室內盤旋,然后,從窗口向外,如風,如箭一般涌出。</br>  “okraman!”</br>  不遠處的另一聲尖叫。</br>  “行啦,阿庫瑪。”</br>  她又重新回到原位,坐下,“有必要這么害怕我們嗎?現在狗都走了,你還喊什么呢?”</br>  那聲音又轉為低語。</br>  “你打算讓她這樣到什么時候?”</br>  她在和誰說話,那奇怪的手勢維持著,“什么叫高燒造成的腦部損傷?還不都是你一張嘴說的?”</br>  ……</br>  “行吧,聽你的。”女童嘖嘖了兩下嘴,“你是不是安排那人今天來了?所以才讓我被關在這走不了?”</br>  ……</br>  “哼,主角待遇就是不一樣,啊?”紅兜帽下的聲音揶揄地回答,“可以,暫時如此。我不對他或她采取任何行動。”</br>  ……</br>  “就這樣,掛了。”她站起身,放下手,又開始在屋內徘徊轉圈。</br>  “嘖嘖嘖……真安靜。阿庫瑪?”</br>  沒有回應。</br>  “死啦?”</br>  那念叨聲又開始了,女童此時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語。可能是阿庫瑪含糊語音的緣故,也可能是她自己的變化。</br>  她在屋內,繼續轉著圈,一圈又一圈,口中開始哼唱一首與此相關的童謠。</br>  “圍著玫瑰轉圈圈,口袋花瓣一片片。落灰呀,落灰呀,都倒下——”</br>  唱完,女童仰面,向后倒去,落在銀幣堆上,并未有任何不適。她抬頭仰望漆黑的天花板,仰望窗外的陽光,聽著黑暗中另一個意志的囚徒的念叨聲。口中繼續哼唱童謠。</br>  “所以,嗯,我暫時不能對他或她做什么?”</br>  女童舉起手,在眼前遮擋陽光,自言自語,“行。聽你的,老板。”</br>  揮動著,而后,又做起那個奇怪的手勢。</br>  “但我還能對別的人做點別的。”</br>  “主角是吧?待遇不一樣?”</br>  她笑著,冷酷的笑,白牙陰森,嗓音沙啞粗重,凝望著天花板,空洞的目光似乎直直地穿透過去,遙向遠方。將伸出拇指和小指的右手再次放到耳邊,“接電話,守宮!”</br>  “所以,你們讓那怪物小孩去解決那些虐待奴隸……勞工的雇主?”曲秋茗一邊走,一邊問身邊的醫生,“所以威斯克斯才那么需要她?”</br>  “是的。”</br>  岡田片折回答,“不過如果你問卡羅爾,她不會這樣承認。她會對你說,那些人都是遭受野獸襲擊或者劫匪行刺而意外身亡,與她無關。她連不在場證明都準備了。”</br>  “這有什么否認的必要?這——”</br>  “這是雇兇殺人。”夏玉雪接過她的話回答。</br>  “……對。”</br>  曲秋茗點點頭。</br>  “秋茗姊妹,您別對卡羅爾說我告訴過您這些事。”</br>  “當然。”</br>  她心里感覺更復雜了。</br>  想著,說著的時候,三人已經來到了碼頭邊。</br>  經過拉謝號的時候,諾瑪看到了她們,對她們招手。用她的語言呼喚,岡田,夏玉雪。</br>  沒有曲秋茗,當然。女孩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許甚至都不記得自己。</br>  她們在拉謝號前停下。第二艘——那原本應該停靠一艘船的地方如今停泊著一只小艇。上面的水手豎起船槳等待著。</br>  曲秋茗望向遠處的海面,第二艘船如今離了港,叫什么名字?</br>  帕拉斯。</br>  在帕拉斯號邊上,還另有一艘船,日本當地的樣式,橫椼支撐起的巨大帆布上,用紅漆畫了什么圖案。</br>  離得太遠,她看不清。</br>  第三艘,友弟德,第四艘,沒有名字。</br>  在友弟德之前的碼頭上,有三個人站在那里。</br>  “okada!”</br>  其中一位是卡羅爾,依然穿著樣式簡單的白襯衫和黑寬腿褲,口中叼著煙斗,臉上戴著那副墨鏡。看到她們前來,招手。另外兩人,一男一女,都穿著日本當地的服裝,站在一旁。</br>  “すみません、遅れました。”</br>  岡田片折對那一邊,用她工作狀態的冷淡聲音回答,朝那里加快腳步走去。</br>  曲秋茗也跟隨。</br>  “岡田小姐,看樣子您幾位有事情要談,我們就不過去了。”</br>  夏玉雪站在原地,話語聲令她止住腳步。</br>  “哦,好的。”岡田片折回答,轉身看了兩人一眼,“那么兩位自己去找諾瑪吧,水手們會讓你們登船的。”</br>  “告辭。”夏玉雪朝曲秋茗招一招手,向著拉謝號的登船板走去。少女看著岡田片折朝那三人走去,思考片刻,也隨著夏玉雪離開了。</br>  她看見岡田片折走近那三個人,還隱約能聽到她在用日語說話,微微彎腰鞠躬,語氣是工作時的平靜刻板。那男人鞠躬回禮,女人則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男人用日語說了什么,自我介紹,曲秋茗能夠聽懂。</br>  而后,他們又說了一些話,似乎還涉及夏玉雪和自己,因為朝這邊伸手指向。接著,他們朝自己走來。</br>  走到帕拉斯船所在的空位,停泊的那艘小艇。卡羅爾·威斯克斯和岡田片折,以及那位女人登上小艇,男人則留在原地。</br>  男人開口,詢問女人是否要跟隨。</br>  女人說不需要。</br>  曲秋茗看著他們對視的微笑,覺得他們應當是一對情侶。</br>  于是小艇上的水手劃起槳,小艇向著海外,向著那停泊在海上的兩艘船駛去。</br>  “秋茗?”</br>  夏玉雪見她還站在原地不動,又返回,“看什么呢,走了。”</br>  “啊?哦。”</br>  曲秋茗這時才從出神的注視中反應過來,此時那個留在碼頭上的男人已經朝她們走近。</br>  從她的身邊經過,那是一個很年輕的日本男人,身材高挑,英俊。男人看到她,與她對視一眼,微微點頭致禮。</br>  她下意識地回禮。</br>  “日安,兩位。”他開口,說的是很標準的漢語,“你們是明國人吧。剛才岡田醫師提到過,你們是她的朋友。”</br>  “是的。”</br>  她回答。</br>  “我名為出云介。”</br>  男人自我介紹,如之前所說,曲秋茗剛剛已聽過了他的姓名,“我是陪我的未婚妻,王紅葉來到這里的。她也是船長和岡田醫師的朋友。”</br>  “您好,出云介先生。”</br>  “不知小姐貴姓?”</br>  “免貴,曲秋茗。”</br>  她回答。</br>  “這位女士呢?”</br>  曲秋茗沒有聽到回答,轉身。只看見夏玉雪沉默地望著面前的男子,那眼神看起來很古怪,從未見過的。</br>  “女士?”</br>  “夏玉雪——夏玉雪——”</br>  拉謝號的船頭,諾瑪在喊叫,用并不標準的發音呼喚她的名字。</br>  “哦,我叫夏玉雪。”</br>  聽到孩子的呼喚,她反應過來,回答,微笑,“瀧川先生,日安。”</br>  “……”</br>  男人似乎也沉默了一下,而后開口,“日安,夏玉雪女士。船頭那位孩子,是您認識的朋友嗎?”</br>  “是的。”</br>  “剛才有幸聽到她彈奏樂器,是很動聽的曲子。”他禮貌地寒暄,“那么,兩位來日本做什么呢?”</br>  “旅游。”</br>  曲秋茗回答。</br>  “日本是一個很值得游玩的國家。”男人也以微笑回應,曲秋茗覺得自己從沒見過這么真切的笑容,“那么,不再打擾了。祝你們在這里度過愉快的一段時光。”</br>  “謝謝。”</br>  “我得先離開了。曲秋茗小姐,夏玉雪女士。”男人有禮貌地欠身,“還有一位朋友等待我。”</br>  曲秋茗欠身回應。</br>  他邁步,從她身邊走過,向著碼頭的出入口而去。</br>  “瀧川先生。”</br>  夏玉雪的聲音又一次呼喊,讓男人停下腳步,轉身。</br>  “怎么了?”</br>  他看著夏玉雪,微笑,輕松的微笑,夏玉雪也看著他。夏玉雪的左臂懸吊在身前,曲秋茗意識到男人從未問起過這事,禮貌緣故?</br>  “很高興能見到您。”</br>  微笑。</br>  “我也是。”</br>  男人又一次欠身鞠躬,而后離開。</br>  曲秋茗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夏玉雪也同樣注目,直到他消失在遠方的人群中。</br>  “倭寇,是吧?”</br>  曲秋茗又望向海面上的船,那小艇此時已駛近了拉謝號,“至少那女人一定是,看起來不像好人。商人的生意客戶,能是什么好人?”</br>  “你打算管一管嗎?”夏玉雪的聲音,又是平靜不帶起伏的。</br>  “暫時不。”</br>  曲秋茗說著,走向拉謝號,“手頭上還沒解決的事一堆呢。走了,我們還是先去找諾瑪吧。”</br>  “嗯。”</br>  夏玉雪跟在她的身后,抬頭,看著那船上小小的,招手的身影。</br>  微笑。</br>  沉重的微笑。</br>  “我覺得那個女人就是倭寇,不然,為什么叫著漢人的名字,穿日本人的衣服呢?她們還去帕拉斯號。你還記得嗎,帕拉斯號是放什么的?”</br>  沒有回答。</br>  “全是軍火。火繩槍,鐵炮,彈丸和火藥。”曲秋茗繼續自言自語,“或許我還真得管一管這事,未來。”</br>  大阪城,港口。從碼頭出發的小艇,漸漸靠近兩艘船只,駛向了那艘西方船。船首用字母書寫著名稱,pallas。希臘神話中雅典娜,智慧與戰爭女□□字。</br>  小艇靠近,艇上的人先后攀登繩梯上船。而后吊索放下,將那艘小艇也吊起在船邊。</br>  登船之后,兩個人互相開始交談。其中身著白衣的一位,從水手那里接過一柄武器,遞給另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br>  交易進行中。</br>  “未來,紅葉小姐,就掌握在您的手里。”</br>  帕拉斯船上,卡羅爾·威斯克斯懶散地倚靠著船舷,手握著煙斗吸煙,對身邊的女人如此說到,岡田片折翻譯,“我很抱歉康答女士的事情,我和岡田醫師都是如此。”</br>  “這樣的情況總是會發生的。”</br>  王紅葉則握著手中的武器,向著對面,自己那漆著紅葉帆的高處,懸掛的一個作為標靶的竹籃瞄準,“昨天是康答女士,明天,后天,也許是我自己。總是會發生這樣的事的。”</br>  “不必如此悲觀。”</br>  卡羅爾微笑,“嗯,為了向您表達我對康答女士的悼念之情,這一次的交易,我給您開八折的優惠。”</br>  “威斯克斯船長,一個人的生命是不應當被用來做貿易籌碼的。”王紅葉定定地瞄準,冷淡地回答,“……我依然接受,只是作為我們長期合作的見證。”</br>  “很好。”</br>  沒能成功誘導,商人的表情可不好。</br>  王紅葉閉上雙眼,扣動扳機。</br>  “啪——”</br>  一聲巨響,火花閃耀。</br>  竹籃依然懸吊在那里,隨著海風吹拂搖晃,看不出有什么差異。</br>  “依然,不是很精準呢。”王紅葉看著手中的槍,槍口冒出縷縷青煙,“我更希望見到能夠精準擊中遠處目標的武器。”</br>  “嗯……那恐怕以現在的技術還難以達到。”</br>  威斯克斯叼著煙斗,接過槍,在手中繞著扳機環嫻熟地轉了一圈,清掉管中的藥灰,而后重新裝藥,壓實,裝彈,將擊錘扳回原位,再次把武器遞給王紅葉,“但是如您所見,它不再需要依靠火繩點火,而是利用擊錘上的燧石打火。不僅節省了預備所需時間,也更適合用于陰雨等天氣環境。”</br>  “我記得上次您就給我看過了這種燧石擊發構造的。”王紅葉舉起槍再次瞄準同一目標,“雖說的確,免去了保持火繩長燃的問題。但是需要轉輪上發條,比火繩槍用起來還麻煩。”</br>  “但這次的是又經過革新的產品,紅葉小姐。”</br>  卡羅爾微笑著推銷,抽著煙,“擊錘只需要扳動就可以復位預備了,步驟更加簡化,更易使用。”</br>  “啪——”</br>  又一聲槍響,這次,對面船上,桅桿高處懸掛的竹籃明顯地晃動了一下。</br>  “的確。”</br>  王紅葉看著手中武器,“這一次的產品我很滿意。”</br>  “就像我說的那樣,未來在您的掌握之中。”商人說,“火繩槍已經落后了,未來是燧石擊發槍的時代。”</br>  “這一支需要多少?”</br>  她問。</br>  “您手上的是我免費贈送的樣品。”</br>  商人回答,“至于批發價格嘛,我們可以等會再商議。您先告訴我需要多少支?”</br>  “您有多少支?”</br>  “四十。我專門為您留下的。”</br>  “少了點吧?”</br>  “如果您確定要訂購的話,我回到歐羅巴洲再次進貨,下次來的時候交貨給您。”</br>  “那您手頭的四十支呢?”</br>  “按白銀算,三十兩一支,我可以全賣給您。”</br>  “折后?”</br>  “對。”</br>  “二十五。”</br>  “紅葉小姐,一分價錢一分貨。”</br>  “那好,就三十兩吧。”</br>  王紅葉自己嘗試著裝填,復位擊錘,感覺操作已經上手。用燧石打火代替火繩,的確更加便捷,她再次瞄準遠方,對面的竹籃。</br>  “和您做生意總是那么愉快。”</br>  “我會訂購二百支新式燧發槍,威斯克斯船長。下次給我批發價,二十五兩?”</br>  “沒有問題。”</br>  “啪——”又一次擊中竹籃。</br>  “我上次要的三百支火繩槍,還有彈丸和火藥,您已經備齊了吧?”</br>  “當然。”</br>  “小田切、一箱を選びに行きます。”她對身邊的新上任的水手長吩咐。</br>  “紅葉小姐,您一直是我在東方的重要客戶之一。”</br>  一旁,卡羅爾·威斯克斯抽著煙,說著,“必須得說,您對我的支持才能令我有今天的成功。我很看重我們的長期合作。”</br>  “我也是。”</br>  王紅葉學著對方剛才的樣子,食指勾著扳機圈轉動手中的槍,很快就動作嫻熟,“不過,之一?威斯克斯船長,我倒是很好奇,您在東方還有別的客戶?”</br>  “當然了,總是會有小買賣的。”</br>  “我是說軍火方面的。”</br>  槍在手中轉了一圈,又轉一圈,“不知您是否愿意透露其他買家的一些信息給我?”</br>  “這個……恐怕不太方便。”</br>  “我想也是。”</br>  她嘴角動了動,不是微笑,冷冷地盯著眼前的地板,“您在明國有沒有軍火買家?這個問題不知道是否方便回答?”</br>  “沒有。”商人臉上的也不是微笑,“他們那有葡萄牙人。市場已經被占據了,并且也不向外開放。”</br>  “知道這就足夠了。”她又轉了一圈槍,然后舉起,再次轉身瞄準,扣動扳機,“其實有也就有吧。您是賣方,想賣給誰是您的自由。”</br>  “啪——”</br>  又一下響,雖然這次沒擊中。</br>  “很耐用,不會輕易松彈或者啞火。”</br>  評價。</br>  此時,小田切也已經帶人搬了一箱火繩槍上來。</br>  王紅葉也照例試了武器,覺得手中的燧發槍的確更加好用。技術總是在不斷革新的。</br>  “火繩槍,您還有多余的存貨嗎?我可以再多買一些。”</br>  “抱歉,紅葉小姐,除了您的三百支外,剩下的都是其他客戶預訂的。”</br>  商人回答。</br>  “嗯,好吧,其他客戶。”王紅葉點點頭,將火繩槍遞給小田切放回箱子里。燧發槍則搭在肩上,“只是希望您知道,威斯克斯船長。我前些日子,嗯,遭遇了一點損失,我不打算對您隱瞞,眼下我很需要補充庫存。”</br>  “真遺憾,那確實是已有預訂的,我必須遵守契約精神。”</br>  商人回應,抽著煙。</br>  “當然了。”</br>  她說著,邁步,走向船艙口,“那么三百支火繩槍,我按之前定好的價格付給您。再帶我去看看火炮。”</br>  “當然,這邊請。”</br>  卡羅爾·威斯克斯說著,走到她的前方。岡田片折跟隨著也走下樓梯。</br>  繼續交易。</br>  “紅葉小姐。其實,我剛才仔細想想,那位其他客戶,嗯,其實也并不著急要收貨,我想我或許的確可以挪出一部分給您,只是可能要額外收一點手續費。”</br>  “不了,契約精神。另外,其實我剛才也仔細想想,我并不著急需要額外的武器……實際上,或許以后我在軍火方面的訂單可能會有所縮減。”</br>  “怎么?”</br>  “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或許以后我沒有那么多頻繁使用的需要,我打算把重心再次轉回民生用品和裝飾品上,做些,嗯,更加平常的買賣。”</br>  “您為何會有這種打算呢?不會是和今日陪同您的那位男士,您的未婚夫有關吧?”</br>  “算是吧。”</br>  很難得的,在黑暗中不被人發現的微笑。</br>  “那真是要向您道賀了。不知岡田小姐和我,是否能夠有幸參加二位的喜宴?”</br>  “我會發請帖的,確定日期之后。就最近一個月。”</br>  “非常期待。”</br>  說著,她們已經來到了陳列火炮的貯藏室,眼前是一個個或長或短,形制不一的黃銅鑄造的殺傷兵器,“不過容我多一句嘴,紅葉小姐。事業和愛情其實也并不矛盾,您完全有能力既照顧好家庭,又能在外為您自己的事業進行拼搏嘛。”</br>  “我又不是完全放棄經商了。”</br>  “我是指一些更有開拓精神的事業。”</br>  “更需要軍火的事業吧,畢竟這方面的獲利可遠勝其他。”</br>  “只是站在您的角度考慮而已。”</br>  “我購買武器,同明國進行戰爭可不是出于開拓精神而追求利益。我所做的,是為了我父親,為我自己心中的怨恨與不滿情緒向一個國家做出的打擊報復舉動。”</br>  “請原諒我的措辭。”</br>  卡羅爾吸了一口煙,看著她的客戶,表面熱情實則虛偽地微笑,“其實您拿我的商品作何用途完全是您自己的事。只要您承諾不涉及平民傷亡,其余我不多關心。”</br>  “您如何監管我的承諾?”</br>  “well……”</br>  “安心,我始終遵守我們之間的契約。”</br>  女人冷淡地回答,在一門火炮前停下腳步,“不過確實,我正在重新考慮自己未來的事務安排。這種想法的轉變,也并非僅僅與這段即將成真的婚姻有關。”</br>  “那么還有何緣故呢?”</br>  “算作某位特別的人對我做出的影響吧。”</br>  王紅葉伸手,觸碰著那些火炮的外殼,手指敲擊,金屬清脆的聲音響起,“言歸正傳。請向我介紹這些火炮的規制和射程,威斯克斯船長。”</br>  “曲秋茗。”</br>  “曲秋茗。”</br>  “是的,諾瑪,這是我的名字。”拉謝號的甲板上,少女彎著腰蹲在那里,看著眼前的女孩,微笑著,“你還記得我,對嗎?”</br>  “基督徒。”</br>  女孩指著她身前的銀色十字架,就像初見的那個晚上的時候一樣,說。</br>  “……嗯,算不上。”</br>  她回答,“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沒有特定崇拜某一位神明。”</br>  女孩沒理解她的意思。</br>  這對孩子來說的確不太好理解。曲秋茗心想,那些關于神關于信仰的問題。她看著那孩子抱著那架琴,五弦的長頸琴,調整著弦線松緊,撥弄著的專注姿態,不關心其他。</br>  撥動,幾聲清脆的音。</br>  “你喜歡彈琴嗎,諾瑪?”</br>  曲秋茗問。</br>  “嗯。”諾瑪回答,看著她,咧開嘴笑了起來,很簡單的笑容。曲秋茗也笑了,“聽。”</br>  女孩彈奏起一首曲子,很短,邊彈邊唱,一首歡樂的歌曲,像是童謠。一定是諾瑪故鄉的童謠吧。</br>  曲秋茗聽到了一個關于烏龜的故事。一只烏龜撿拾到了一根羽毛,于是去詢問動物們,是誰掉落的。</br>  它問了猴子。</br>  猴子對它嘲笑。</br>  它問了犀牛。</br>  犀牛讓它留著。</br>  它問了豹子。</br>  豹子想拿走羽毛。</br>  它們都不是羽毛的主人。所以烏龜繼續尋找。</br>  貓頭鷹告訴她,這是鴕鳥的羽毛。鴕鳥是什么?或許和麒麟鹿一樣,是那片土地上諸多神奇動物的一種。</br>  于是烏龜來到了草原,找到了鴕鳥。</br>  鴕鳥謝謝它如此關心,便將掉落的羽毛送給了烏龜。</br>  于是烏龜留下了羽毛,并且認識了一位新的朋友。</br>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么道理?曲秋茗心想,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幫助他人,獲得友誼?做正確的事,即便途中會出錯,會遇到困難,會面臨歧途,也要繼續做下去?</br>  隨便了。</br>  “好聽?”</br>  諾瑪彈完了這簡單的一首曲子,問她。</br>  “好聽,諾瑪。”</br>  曲秋茗點頭,笑著,“我也會彈琴,我覺得你彈得很好聽。”</br>  “你彈。”</br>  諾瑪望著她,向她遞來樂器,“曲秋茗?”</br>  喊了她的名字。</br>  “嗯……”</br>  曲秋茗望著樂器,想伸手接過,猶豫,她并不打算違背孩童的意愿。</br>  她有了一點過去的回憶。</br>  從遠處,海面上傳來一聲響,如同雷鳴,但是并不很響。遠處的天際線邊,升起一朵向上的煙云,融入藍天之中。</br>  曲秋茗回過神,手又收了回來。朝聲音來源望去,之間海面上兩個小小的黑點。她猜測,剛才自己聽到的或許是炮聲,或許是那商人再給另一個女人演示火炮,交易的一部分。</br>  她覺得自己真的得去管一管這事……她不確定。</br>  她已經不確定自己還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那最好還是什么都別做,現在因自己而產生的麻煩還不夠多嗎?</br>  “曲秋茗?”</br>  諾瑪又在詢問,不解地看著她,手中琴向她伸出。</br>  “嗯……不了吧。”</br>  曲秋茗最終只是輕輕搖搖頭,微笑,“我很久沒彈了,已經不太會彈了。你彈,諾瑪。我聽著。”</br>  諾瑪將琴放下。</br>  似乎,并不喜歡她的婉拒。</br>  “阿庫瑪在哪?姐姐在哪?”</br>  她問。</br>  “哦……”</br>  曲秋茗輕聲回應,望著女孩澄澈的雙眼中的疑問,自己的微笑消失了,短暫的快樂就這樣又一次被自己打破,“最近,或許也有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了。”</br>  “會回來嗎?會康復嗎?”</br>  “……我不知道。”</br>  曲秋茗說,憂愁再度包裹起她的內心,“諾瑪,我很想為你,為阿庫瑪做些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br>  女孩望著她,不知道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br>  在一旁,夏玉雪身著白衣,倚靠著船舷,左臂垂吊身前,微微搖晃,微微顫抖。她望著眼前的碼頭,從碼頭,延伸,不遠處的街道,不遠處的房屋。那個男人離開的時候,是向哪一個方向而去了,是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br>  她回憶起自己的過去,往昔,很久很久以前的往昔,男人的熟悉面容出現在其中。</br>  多久以前的事情了?</br>  很久很久以前。</br>  但過去,始終是還未過去的。</br>  總有一天會回來。</br>  “又回來了。”</br>  夏玉雪自言自語,“嗯,過去的人又回來了。他來了,那么她呢,是不是也來了呢?”</br>  一位朋友等待。</br>  “我也在等待……”</br>  她望著天空,回答。</br>  “念叨什么呢?”</br>  曲秋茗走到她的身邊。低垂著頭,看起來沒有精神。</br>  “沒什么。”</br>  夏玉雪回過神,“你告訴諾瑪,她姐姐的情況了嗎?”</br>  “說了。”曲秋茗回答。轉身看那女孩,諾瑪此時,又重新抱起了琴,重新彈奏,這一次,音樂沒有那么快樂了,這一次沒有歌唱。曲秋茗雖然懂得語言,但是琴音,她不知道,那其中蘊含的是什么情感。</br>  悲傷嗎?困惑?就像自己一樣,就像阿庫瑪一樣?</br>  “說了?怎么說的?”對面人皺著眉頭,始終還是向自己問這個問題了,“秋茗,我覺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br>  “我現在真的不是很想談這個,以后也許告訴你吧。”</br>  她輕輕碰了碰身前的十字架,其下,那煙草葉依然藏在衣衫里。曲秋茗看著女孩,向身邊的人詢問,“現在我感覺很混亂。你知道,夏玉雪,我總是覺得,好像自我到這里來之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問題。每一件事都把情況弄得更混亂了。我制造的麻煩比解決的還多。”</br>  “怎么會?”</br>  夏玉雪回答,平靜的目光望著眼前的少女,話語聲也是平靜的。</br>  “最初,我想救諾瑪,結果阿庫瑪因此逃跑了。”</br>  曲秋茗說,“并且從一開始,她們也根本不需要我救護。我本以為她們是被販賣的奴隸,結果根本不是這樣,結果她們在這里過得很好,只是阿庫瑪生了疾病而已。對那疾病,我也無能為力。”</br>  “然后,因為我,阿庫瑪在街上傷人,在教堂鬧了那出風波。”</br>  她繼續說,“結果很多人因此受傷,官府的人,那位執事,老神甫也死了。”</br>  “那是——”</br>  “我知道,我知道,某種程度上也是報應。”曲秋茗打斷對方的話,“但因為他的死,我又去找真兇。把那怪小孩帶到了官府,以為這樣阿庫瑪就沒事了。結果呢,現在她還是被關了起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被釋放。”</br>  “因為我的行動,揭發了神甫的罪行,牽連了教堂。那位執事,還有其他相關的人可不是無辜的嗎?現在要面對那些無妄之災受苦受累。”</br>  曲秋茗嘆了口氣,“甚至,你聽到了,我把那小孩抓了。以后,威斯克斯帶去新大陸的那些勞工,也沒有人為他們提供保護。做了那么多事情,我好像什么結果都沒有得到,只是惹出一堆麻煩。還不如一開始什么都不做,那樣或許更好。”</br>  “絕對不是。”</br>  夏玉雪否認她的說法,開口。</br>  “難道不是嗎?”</br>  她看著身邊的人,“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話,現在諾瑪和阿庫瑪還在一起呢。阿庫瑪的疾病,以后或許還可以康復呢,即便不能,至少岡田小姐也會照顧她。威斯克斯還能夠繼續依靠小孩,為新大陸那里的帶去的人提供保護,至少能為壓迫他們,傷害他們的人施加懲罰。教堂那里也會平靜,西爾維奧執事也不會受傷殘疾,也許以后還能夠揭發神甫的罪行。現在,我把這一切都打亂了。”</br>  “秋茗,我要問你。”</br>  夏玉雪對失落的少女說話,“如果沒有你的干預,帶紅兜帽去官府。現在,那位神甫還會不會有可能繼續犯罪?”</br>  “……可能會吧。”</br>  “一定會的。”她說,“他被殺害的時候,正在企圖對另一個他認定的獵物施加罪行。然后,同樣的,阿庫瑪是不是還要背負殺人的罪名?”</br>  “背不背不都一樣的結果?”</br>  “絕對不一樣。”她說,“你幫她恢復了清白。讓她沒有因為不曾犯過的罪受罰。然后,如果不是你堅持調查,我們會不會知道威斯克斯對待無名船的勞工的舉措?”</br>  “可她也……也不是我所想的那樣在搞販奴啊?”</br>  “如果呢,萬一呢?”</br>  夏玉雪說,“假設確實有傷天害理的罪行在暗地里發生,假設確實有一個販奴者存在,壓迫,剝削弱者,如果不調查,怎么能夠將其揭發?你的行為排除掉了那種可能性,讓事實清楚分明。最后,也是最初,若不是你的行動,諾瑪和阿庫瑪,是不是依然要留在暗無天日的船艙里躲避,不能為我們所知曉?”</br>  “知道了又怎樣?”</br>  “知道了,我們就可以幫助她們了。”夏玉雪看著一旁,獨自待著的女孩,“諾瑪現在在這里,不是好過在那里嗎?現在她又可以在陽光下存在了。現在,又有人可以陪她說話,陪她彈琴了。”</br>  “阿庫瑪還在牢里呢。”</br>  曲秋茗嘆氣,并未因對方的話語感到有所寬慰,“西爾維奧執事也還在為動亂和糾紛拖著病軀奔波呢。新大陸上發生的罪行,也還缺少一個懲罰的人呢。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說,我的行為造成的良性影響。但是惡性影響,始終還是伴隨著存在。”</br>  “那么我們還要繼續努力。”</br>  夏玉雪的目光堅定,平靜的話語中是顯現的決心,“不足之處等著我們改善,困難等著我們克服。懷疑和反省是必要的,改進和調整是必需的,暫緩和后退也是時常會有的。但是絕不要因為經受挫折,犯下錯誤就選擇放棄。秋茗,漠不關心,毫不作為,只會讓現狀變得更加糟糕。”</br>  她看著少女,說完,等待對方的答復。</br>  “好吧,我知道了。”</br>  曲秋茗沉默了一會,點點頭,“我覺得你說的,的確是有道理的,嗯。若當初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見,那也就算了,但是既然知道了,見證了,行動了,就不能將其視為與己無關。眼前的問題,我會繼續面對的,繼續想辦法解決。”</br>  “我也會和你一同行動。”</br>  “謝謝。”</br>  少女長長地嘆一口氣,感覺心情不像一開始那么糟糕了,“不過說實話,感覺真是把現在的情況搞得很復雜呢。我最初可沒打算面對這么多事情,最初來這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你做個見證而已。結果直到現在,你的戲一點眉目都沒有,我自己倒是成了角。”</br>  “也許你很快就能看到了。”</br>  夏玉雪又重新望向遠方的城市,又一次開始遐思,回答。</br>  “誰知道什么時候呢?”</br>  “很快。”</br>  “夏玉雪,夏玉雪。”</br>  諾瑪來了,她從自己的遐思中回到現實,看著女孩。女孩帶著難以擺脫的憂傷笑著,朝她遞出五弦琴,“nnwom.”</br>  “抱歉,諾瑪,我的手現在彈不了。”夏玉雪用歉意的微笑回應,搖了搖懸吊的左臂。</br>  “nnwom.”</br>  不知諾瑪是沒有明白她動作的意思,還是因為孩童的執著,依然重復,將琴遞向她。</br>  “諾瑪,夏玉雪的手受了傷,沒辦法撥弦。”</br>  曲秋茗彎下腰,對女孩說。</br>  “wi.”</br>  諾瑪點點頭,失落地站在那,握著琴的手放下。</br>  “……讓我為你彈一曲吧。”</br>  曲秋茗看著孩子,猶豫著,思索著,而后伸手,接過那五弦的班卓琴,對女孩回答。</br>  女孩望著她,又一次,微笑。</br>  滿足的,開心的微笑。</br>  “很久沒彈了,真的。”</br>  曲秋茗一邊用笑回應,一邊試著,左手按住弦,右手撥動,她感覺自己手指的顫抖有些控制不住。聽那清脆的琴音隨自己的指尖挑撥而生,她心中涌起許多對過去的回憶,“可能彈得不太好,希望你不要在意。坐在我身邊,諾瑪。”</br>  女孩搬了小桶,當板凳坐下,在她身邊。她自己也同樣,找了個能做的地方坐正。</br>  “嗯,不知該彈什么。”</br>  曲秋茗隨意地撥弦,想著,回憶著,好的回憶,不好的回憶交織。但是既然她已經接過了五弦琴,就一定要彈一曲才行,為諾瑪,“這個琴該怎么用呢,我也不太清楚,五弦的沒試過。”</br>  “就像抱琵琶一樣,閑一根弦。”</br>  身邊人說,“我一開始是這樣做的,后來熟練了就用五弦。”</br>  “行吧,彈什么呀?”</br>  “你會彈什么就彈什么嘛。”</br>  “《小月兒高》?”曲秋茗回憶著,想了想,點點頭,微笑,“就這吧。”</br>  她試探著撥弦,找準音。這陌生的樂器,抱在身前,感覺確實是很不熟悉的。</br>  她也有許久沒彈過樂器了。七弦琴,琵琶……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br>  諾瑪期待地看著她。</br>  曲秋茗大致覺得可以了,而后,輕輕地,撥動琴弦。</br>  一開始,很生疏。</br>  很久沒彈了,她有些不習慣聽到自己彈奏。</br>  但是諾瑪依然很興奮,期待著。</br>  曲秋茗可不打算讓孩子失望。</br>  她回憶著,回憶自己需要的記憶。至于其他無關的情緒,暫時,先不理會吧。</br>  現在要彈琴。</br>  指間動作漸漸開始變快,漸漸開始熟練。</br>  漸漸,一首曲子開始出現。</br>  陌生,畢竟這是陌生的樂器。</br>  曲秋茗輕輕點著頭,跟著節奏,看著諾瑪。</br>  她知道自己彈得不好。</br>  那又怎樣,孩子很喜歡。</br>  并且,自己也可以再度開始練習,可以適應,可以改進,可以彈得更好一些,更動聽一些。</br>  彈一首曲子,讓諾瑪,讓這女孩開心,總比什么都不做好。</br>  當然了。</br>  曲秋茗彈奏著,曲子開始走入輕快的,令人愉悅的部分,她已經適應了,彈得又快又好。諾瑪笑得很開心,那是孩童特有的天真的笑容,她自己也笑得很開心。</br>  開心是很好的事情,讓別人,讓孩子開心是更好的事情。</br>  她不再去想那些與現在無關的回憶了,不必去想。</br>  現在要彈琴。</br>  她要為諾瑪彈琴。</br>  為諾瑪。</br>  也為自己。</br>  今天如此,以后也如此。今后,未來,曲秋茗心想,同這女孩相處的每一天,都如此。</br>  她會越彈越好的。</br>  未來。</br>  她繼續專注精神。</br>  “往昔……”</br>  夏玉雪聽著曲子,右手按著節拍點擊船舷,望向遠方喃喃自語。</br>  遠方,城市,更遠方,藍天。</br>  大阪城,距離港口不遠的街道。瀧川俊秀回到下榻的旅舍,推開房門,就看到一個人倚靠著窗戶,向外看海,穿著單薄的青色衣衫,綁著繃帶的左手搭著床臺,同樣綁著繃帶,但是系了串珠的右手扶著一柄長長的太刀當做拐杖,支撐虛弱的身體。</br>  “嘿,怎么下來了?”他看了一眼被褥凌亂的床鋪,以及在一旁的脅差,問,“說了讓你休息的,你傷勢還沒好呢。”</br>  “我不想總躺著,難受。”</br>  那人轉身,帶著病態地微笑,“我恢復得挺快,都差不多了。”</br>  “那也不行啊。”瀧川俊秀向她走近,“你當時幾乎都給劈兩半了你還記得嗎?怎么可能才十幾天就差不多?”</br>  “真的。”</br>  她再次望向窗外,喃喃自語,“剛才,嗯,我感覺到一種很溫暖的體會,會讓人很快樂的那種體會。像光一樣,不知是什么。”</br>  “曬太陽倒是挺不錯,我給你把床鋪挪到陽光底下唄。”俊秀說著就開始動手。</br>  “我好像還聽到音樂聲。”</br>  那人說,望向遠方,海邊。望著藍天,白云,望著藍色的大海,“某種……很陌生的音樂聲,過去從沒聽過的。但是很好聽,讓我很在意,不知為什么。”</br>  “我可什么都沒聽見。”</br>  瀧川俊秀將鋪位挪近她,走到她背后,輕輕地又不容抗拒地握住她的手臂,“幻聽了吧,回去躺好,青鸞。休息!”</br>  “好吧,好吧。”</br>  唐青鸞順從地在他的指引下躺回去,將太刀放回床邊,脅差的邊上。她感覺自己確實還體質虛弱,“喂,俊秀。我們要在這待幾天呢?”</br>  “不久,就是途經。紅葉她在這里和一個商人有生意要做,今天就能結束了。明天我們就去京洛。”</br>  “那好。”</br>  她微笑,望著陽光,“俊秀,你的老師真的在京洛,是吧?你真的會帶我去拜師,讓我去跟他學習,學劍術,是吧?”</br>  “當然。”</br>  “那我可得快點好起來,學習是不能耽誤的。”</br>  “身體怎么恢復可不是你說了算。”</br>  “是嗎?”</br>  唐青鸞笑著,“那可不一定,我有特異功能。”</br>  “說什么胡話呢?”</br>  “我沒開玩笑,我可以——”</br>  她話音未落,突然,躺在被褥上,伸向空中的手顫抖著,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br>  “青鸞?怎么了!”</br>  “冷。”</br>  她抓過毯子蓋上,望向窗外,用微弱的沙啞嗓音回答,“剛才突然感覺很冷,眼前好像黑了一下。”</br>  “我去找醫生。”</br>  “不用了,沒事了。”她說,擺擺手,“只是一下子的事,打了個寒顫而已。”</br>  “你確定?”</br>  瀧川俊秀依然不放心。</br>  “真的沒事。”</br>  “好吧,有事可別瞞著。”男子看著她,坐在她身邊,“所以說,你還是得老老實實地休息嘛。”</br>  “好啦,知啦。”她別過臉去,“嘮嘮叨叨的。”</br>  “哼。”</br>  俊秀站起來,轉身走開,“我在客廳,有事就喊我。”</br>  “哦。”</br>  唐青鸞躺在陽光下,蓋著毯子,望著窗外。依然因剛才突如其來的陰冷和黑暗感覺心有余悸,那是什么?像是某種黑暗中的捕食野獸,用看著獵物的目光盯著自己,鎖定了自己一樣。</br>  但是旋即消失。</br>  或許確實是自己身體太虛弱,還未康復才會有的反應吧。她想,沒將此放在心上了。</br>  “咚咚咚——”</br>  敲門聲響起。</br>  “誰呀?”俊秀在客廳,詢問。說的是日語,不過此時她能聽懂了,是誰呢?</br>  “呃,我……找……嗯,瀧川出云介俊秀先生。”</br>  門對面的人說的是……什么語言?她有點迷惑。一個女青年的聲音。</br>  “誰會知道我在這?”</br>  俊秀自言自語著,走去開門,“我是出云介。小姐,您是哪位?”</br>  “啊……呃,叫我守宮,瀧川,嗯,出云介先生。”</br>  這是人名?這不四腳蛇嗎?</br>  “您是做什么的?”</br>  “那個,在本地做花匠。”</br>  “有什么事?”</br>  “嗯,有位我的……朋友,托我給您帶個話。”</br>  “說吧。”</br>  “這,還有別人在,是吧?出云介先生,我要說的事比較……隱秘,和您本人有關,我們最好到走廊上,呃,商談。”</br>  “……可以。”答復,“青鸞,我出去一下啊!”</br>  “哦。”唐青鸞回答。</br>  響起腳步聲,門又重新關上了。</br>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br>  她不明所以。不過俊秀的事,唐青鸞也無意過多探聽,也沒放在心上了。于是她繼續躺在那曬太陽,心里開始想著以后的路程。在大阪只待一天,明天就要上路,去京洛,去找俊秀的那位師父,也是曾經瀧川吉明的師父,學習劍術。</br>  要多學習。</br>  青鸞想,所以,現在得好好休息,恢復體力。多休息對身體有好處,午睡的時間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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