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躺倒正廳椅子上,手無力的向下垂著。
椅背上沾染了大量血跡。
宋晚晚走向前去,李御史脖子上的血痕十分引人注目。
血色暈染下,椅子上滲出詭異的光彩。
她剛要觸碰尸體,就被一個女子叫住。
“怎么是女子來驗尸?”她皺眉問道,女子容貌端正,但是可能因為上了年紀眼角有許多魚尾紋。
她行了一禮,道:“我是皇上親封的仵作,既然是仵作自然有驗尸之責?!?br />
她不卑不亢,神色平淡。
新余一行讓她成長了許多,雖然仍然因女子之身被人看不起,但她已經對此不感到憤恨了。
女子沒有再說話,只是神色復雜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默認了她的行為。
宋晚晚有些吃驚的挑了挑眉,竟然沒有制止她?
她觸摸李御史的手臂,嘗試活動手骨,身體已經出現輕微的尸僵,尸體上已經沒有余溫。
死者在椅子上并不方便驗尸,于是宋晚晚仔細觀察了案發現場后,將死者平方在地上剛要褪去死者衣物,眼前便出現了一片陰影。
宋晚晚抬頭看去,是秦淮安。
她有些疑惑的看了過去,這才發現秦淮安手上抓住了一個人的手腕。
若沒有秦淮安,那個人的手顯然是會落在她身上的。
“你做什么?”那人聲音帶著怒氣問道。
“仵作來此,自然是驗尸?!彼瓮硗碚酒鹕碜呱锨叭ゴ鸬溃骸胺蛉艘呀浾J可此事,公子難道是想要阻攔?”
“你少拿母親壓我……”男子氣急,伸手想要推她。
“衡兒!”女子怒喝道:“退下!”
宋晚晚側身躲過,秦淮安神色漸冷。
男子只得怒視一眼,走到一旁。
李御史身上的衣衫血跡斑斑。
領口的衣服血色已經浸透。
可是很奇怪的是死者如果是抹開脖子而亡,血液應當會噴濺而出,可是地上卻并沒有血跡,這是十分可疑的。
宋晚晚褪下死者衣衫,卻發現死者身上被人用刀刻了字。
胸前的字已經被血色浸染,仔細辨認這才看出來是個“勢”字。
宋晚晚皺了皺眉,這是何意,兇手為何會在死者身上刻下這么個字呢?
死者身上已經出現尸斑,指尖按壓呈褐色。雙眼瞼結膜蒼白,瞳孔等圓等大。
身上除了刻字外,有輕微的外傷,并不明顯。
使用蒜白和白醋覆蓋之候顯示出來,只是輕微的撞擊傷,并不致死。
宋晚晚看著死者下巴上的血跡,皺了皺眉,她嘗試著打開死者的下頜,死者口中含有大量血水,一時不查,手上沾滿了血液,死者舌頭卻并未吐出。
這不合理,死者死后,打開口腔,舌頭會自然吐露出來,除非……
而且嘴巴里出現這么多的血……
她伸手進入死者口腔,果然舌頭被割去了。
御史為言官,而兇手割去其舌頭原因為何?
宋晚晚將所觀察到的信息進行記錄。
如今在案發現場,自然要將可疑信息做一個初步的勘察。
李御史在正廳里也放了個書柜,上面擺滿了書卷。
宋晚晚站在柜前,卻總覺得有些問題。
書卷擺放十分整齊,且開口都是朝右,顯然是更方便自己查看。
宋晚晚卻陡然看到一張畫卷,開口分明不對,雖然仍然擺放整齊,但開口卻與書柜中的書大相徑庭。
宋晚晚見卷宗,打開,里面竟是大片噴濺的血跡。
血跡未干,呈暗紅色。
顯然是殺死李御史時利用此畫卷擋住。
這樣看來,死者是因割喉而亡。
那為何會絞爛死者的舌頭?
“尸體死亡時間在12個時辰之內,腐壞并不嚴重,”宋晚晚略微沉吟道:“最后一個見到李御史的人是誰?”
一個奴仆站了出來,戰戰兢兢的道:“是奴婢,大人向來有禮佛的習慣,昨日大人休沐,大人便在房內禮佛,大人禮佛之時不喜他人打攪,便沒有人貼身服飾,奴婢是給大人送飯的時候見到了大人?!?br />
“御史當晚沒有回房?”宋晚晚問道。
李夫人答道:“沒有,因為夫君他時常禮佛到三更,我因為困倦便早早睡了,醒來之時發現老爺并未回房,便命人前去佛堂尋他,沒見到人,卻突然聽聞灑洗丫鬟的尖叫,來此便看到老爺躺倒在椅子上,一探鼻息,竟然……”
李夫人輕輕蹙起眉毛,臉上帶上憤恨之色:“我與夫君成婚四十余載,從不與人結仇,夫君也是一個廉潔勤政的好官,竟不知是何人對夫君行此惡事!若叫我尋得,碧江人千刀萬剮才足以解恨!”
“母親,慎言!”站在李夫人身旁的李玉恒阻止道。
李夫人聞言連忙閉了嘴。
這李夫人與宋晚晚所接觸到的女子大為不同。
“母親性子自由慣了,還望大人海涵?!崩钣窈氵B忙賠罪道。
李夫人卻恨恨咬了咬牙,不再說話。
“可否帶我們去佛堂一探究竟?”宋晚晚問道。
李夫人點點頭,讓人帶他們前往。
推開佛堂的門,宋晚晚便有些疑惑。
無論是正廳還是庭院都擺放的十分簡譜,唯有這個佛堂,顯得十分貴氣。
里面的佛祖渡了金身,身高兩米,旁邊還立了幾個童男童女,也都鍍上了金子。
屋內陳設一應俱全,連上供用的器具大多都是金器。
香爐隨用銅鑄,但上面的鏤空花紋,十分精巧,看起來便花了大價錢。
并且這個佛堂竟然比正廳還要大。
而且屋內無人,卻還點著燭火,香爐內除了香燭灰燼以外,竟然還有未燃盡的紙張。
宋晚晚拿出來,上面被灼燒了不少,但依稀能辨認出部分字。
“這是夫君的字跡,是金剛經,夫君時常抄寫此經文,然后燃盡,向來這是未燃盡的紙張?!崩罘蛉丝粗瓮硗硎稚系乃槠?。
宋晚晚翻轉過來,卻看到上面寫著什么已經辨認不清。
“能恢復嗎?”秦淮安看著辨認不清的字跡問道。
“這只是一張碎紙,即使復原也只能看到依稀的幾個字,”宋晚晚蹙起眉頭,有些為難:“不過大人想看的話,我可以嘗試一下?!?br />
“嗯,你先試試看?!鼻鼗窗颤c了點頭,說完又補充道:“如若無法復原也沒關系?!?br />
秦淮安怎么這么好說話,她實在有些驚詫于秦淮安最近的態度,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來。
此地并不是談話的好地方,目前有正事要忙,周圍又有人在,想了想還是閉了嘴。
“此處可有藍草,就是制衣染布的那種即可。”宋晚晚問道。
宋晚晚以前學化學的時候老師講過,因為對此十分好奇,她至今還記得相關知識,便想著嘗試一下。
至于是否能夠成功,她不能確定。
她從未實驗過,此次還是第一次這樣操作。
“例如菘藍,蓼藍之類的。”宋晚晚問道。
李夫人聞言命人尋來蓼藍草,宋晚晚將汁水搗出來,然后用紙張浸入無色汁水中。
看著正好的日頭,便將紙張放在外間,道:“還需要日光照曬,大概需要兩個時辰左右?!?br />
“時間太久了?!鼻鼗窗蝉久嫉?。
宋晚晚也沒辦法,確實需要時間將紙張暴曬才能顯現墨痕,她也沒有法子能將墨痕迅速展現。
除非有現代儀器,可這不是填方夜談嘛。
秦淮安眉頭蹙得更深,剛要開口說話,便又人小跑進來。
那人神色慌張,道:“大人,王閣老遇刺身亡了?!?br />
秦淮安聞言立刻變了神色,看向傳話之人。
那人嚇得連忙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道:“這是剛剛傳來的消息,小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還不待秦淮安說話,外面便又傳來腳步聲,道:“圣上有旨,傳秦大人攜其仵作進宮?!?br />
朝廷命官家中遇刺,且無聲無息,兇手顯然是在挑釁朝廷,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宣召秦淮安進宮不過早晚問題,只是不知道為何還要宣召她前去。
只是她身上的衣衫沾染了血跡,前去宮中有所失儀。
難不成還回去一趟更換衣物不成?
算了實在不行去成衣店購一套罷了。
李夫人見此,道:“我家中還有幾套姑娘能穿的衣物,若是您不嫌棄,我帶你前去更換?!?br />
宋晚晚連連點頭,若能在此更換衣物,那就十分方便了。
李夫人帶她進了內院,尋了一會兒拿了一件粉色繡著金色蝴蝶的衣衫遞給她,眼睛里十分懷戀。
“這是我來京城買的第一件衣裳,卻一次也沒穿過,”李夫人看著這件衣衫一份珍惜的模樣。
“夫人不是京城人士嗎?”宋晚晚問道。
李夫人搖了搖頭,道:“我自小在西北長大,甚是喜歡這些嬌嫩的顏色,只是嫁人之后來到了京城便再沒有穿過,夫君說這些衣衫不端莊,不符合高門貴婦的模樣,我便只能收起來?!?br />
宋晚晚看著這件濃墨重彩的衣物,嘆了口氣。
“如今我年紀大了,這個衣衫我是不能穿了,便贈予你吧。”李夫人笑道:“你以女子之身成為仵作,也算是為女子正名了,我喜歡你這樣的人,此衣便作為見面禮吧。”
宋晚晚也不客氣,收下后道:“多謝夫人,我會好好珍惜的?!?br />
李夫人笑著點了點頭,順勢還幫她完了發髻,道:“姑娘這模樣若生在高門貴府求親的人怕是要踏破了門檻?!?br />
宋晚晚搖搖頭,道:“若生在那樣的地方我怕是要如這些官家小姐一樣了,更何況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的?”
宋晚晚此番言論逗得李夫人微微笑了笑。
她眼瞧著外頭的秦大人看她的模樣眼神繾綣溫柔極了,顯然是十分喜愛她的,聽聞秦大人與當朝的裕華公主已有婚約,秦大人這樣的身份,這姑娘估計也是當不了正頭夫人的,但是聽聞秦大人與裕華公主并無什么情分,這姑娘也當得一個良妾的身份的。
至于宋晚晚所說的不嫁人,她便一笑而過吧,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宋晚晚換上衣物,秦淮安從未見過她穿著如此嬌嫩顏色的衣物,一時間竟然有些愣住了。
“此衣極襯你?!鼻鼗窗部渫瓯慵t了耳朵,他極少夸人,也甚少說出如此孟浪的話。
宋晚晚笑了笑:“夫人送給我的,她說她很喜歡我這樣的女子?!?br />
她想起李夫人懷戀的神色,愈發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女子本該獨立自主,為何非要聽從男人的話?
李夫人年輕時應當長得也很漂亮,這身衣裳卻放在衣柜里整整幾十年,保存的還這樣好,顯然是十分珍惜的,卻一次也沒有穿過,只是因為她的身份穿這樣的衣服不端莊。
可明明這件衣服與平常衣物并無不同,只是說顏色鮮嫩繡花過于張揚,可女子環肥燕瘦,性格千奇百怪,怎么能只讓人端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