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皇上坐在御案之后,面色十分陰沉。
“兇手猖獗,竟敢在皇城內刺殺當朝官員,”皇帝冷聲道,他本身因為常居高位自有不怒自危的氣勢,如今神色陰沉,更顯得威嚴:“愛卿你去看了尸體,可有眉目?”
秦淮安點點頭道:“此人武功不俗,且有潔癖,對李大人有極深的恨意,善使長劍。”
潔癖?
恨意?
李御史為寒門學子,科舉入仕,在位期間,廉潔清正,且頗受人愛戴,如何會有人對其生出恨意?
“如何見得?”皇帝皺眉問道。
“兇手本可一刀斃命,卻還將活人的舌頭割下,且李大人身上還被刻了字,若非有仇,實在是沒有其他理由做出如此惡事!”秦淮安道:“兇手殺人,卻不愿意沾染血跡,以畫卷擋身,血跡噴灑之時,地上身上都未曾沾染分毫。”
皇帝揉了揉眉心,臉色微沉,看向宋晚晚:“宋晚晚,你跟秦愛卿已經辦過多次案子,是他力薦你為仵作,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此次案件,兇手窮兇極惡,朕特賜你查案之權,協助秦愛卿辦案,不得有誤!”
宋晚晚有些驚喜,這個權利的意思她在明白不過了。
沒有人能阻止她剖尸驗尸了。
她心中欣喜,臉上未露分毫,沉穩道:“多謝大人,微臣必不辱命!”
“你們務必盡快查明兇手,此事已在朝堂中掀起軒然大波,此事若傳出去,皇室顏面無存,大辰官員也會淪為笑柄,日后國無國本,朝無朝綱,如何治國,如何治民!”皇帝聲音陰冷:“此為兇手挑釁,朕斷不會姑息此事!”
秦淮安躬身領旨,宋晚晚也有樣學樣躬身未言。
話已說完,皇帝也沒有留他們的意思,吩咐他們查明兇手,以振綱紀以外,便在宮女太監們的擁簇下離開了大殿。
宋晚晚跟著秦淮安走在出宮的路上,宋晚晚忍不住打破了沉悶。
“大人,我……”宋晚晚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當時自己所說的話:“我并不是說大人不好的意思,我不喜歡大人,是因為我對于成婚有自己的看法,可能為世俗所不容……”
秦淮安沒有說話,宮中景色怡人,微風和煦,宋晚晚卻滿頭大汗不知道怎么解釋才好。
“我知曉,”秦淮安安撫道:“你性子與大辰女子不同,頗似外邦女子,不受禮儀束縛,心思也活絡,但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能接受你所有的離經叛道的行為,也能理解你與眾不同的想法。你不必過多解釋,如果覺得為難,不必多說,你覺得我行為過于親近,我可以恪守禮儀,你不需要有那么多的顧忌。”
他甚少說這么多話,唯二兩次說那么多話都是對她說的。
他說話語速不疾不徐,聲音也仍舊清冷,卻確實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宋晚晚眼眶微紅,她不是愛哭的人。
可她每一次哭好像都是在秦淮安面前,她似乎在秦淮安面前又成了一個小女生,因為不公會感到委屈,因為感動會想要流淚,她似乎在他面前成了真實的自己。
可明明以前她也受過不少委屈,可她從來都是給自己打氣然后挺身繼續向前走。
她以前聽說過一句話,在沒有人安慰的時候只能自己舔舐傷口,因為你知道你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有人安慰的時候,是因為自己有了靠山,可以放肆的說出自己的委屈。
宋晚晚微微紅了眼角,她笑了笑道:“秦大人,謝謝您。”
她其實更想說的是,秦淮安,你怎么這么好啊,好到她甚至想把他從裕華公主手里搶過來。
可是話到嘴邊,卻只成了謝謝。
秦淮安笑了笑,道:“我與裕華公主之間跟你想得不同……”
他后面的話,聲音很小,宋晚晚沒有聽見,有些疑惑的看向秦淮安。
秦淮安卻并不準備再說一遍。
裕華跟他的事情比較復雜,如果只是指腹為婚的問題倒是很好解決,他們二人本就沒有什么感情,有的話也不過是青梅竹馬的兄妹情,但裕華她是公主,且還是女子,如果解除婚約肯定與她清譽有礙,也會讓她陷入舉步維艱的境地。
他不能這么自私。
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對宋晚晚的感情,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子又與他志同道合他怎么能不心生歡喜?
“你說你對成婚的看法為世俗所不容……”秦淮安握緊了手中的玉扳指,問道:“可否說于我聽?”
“一生一世一雙人,”宋晚晚眼中帶著憧憬回答道:“女子不必依附男子,可以有自己的一番事業,不會阻止我去做我任何想做的正當事宜,永遠站在我身后為我撐腰。”
秦淮安聽著她的話,口中默默重復了一遍她的話。
“是不是有些癡心妄想?”宋晚晚自嘲道:“離經叛道,為世俗所不容,即使被人批駁,我也不會做出改變,如果找不到這樣的人,我寧愿終身不嫁。”
宋晚晚頭一次在這個世界說出自己的擇偶標準,也是在告誡自己守好自己的心。
秦淮安不屬于她,她也不該有妄念。
“不,并不是癡心妄想。”秦淮安聞言笑了笑道:“你會找到那個人的。”
宋晚晚看向秦淮安,秦淮安卻沒有看他。
你這樣顯得很漫不經心哎!
算了,有人安慰也是好事。
不嫁就不嫁,她做自己的女王,自己也能獨美。
她心情又明朗起來,卻沒看到秦淮安眸中晦暗的神色。
他從來不會說謊,他說的也不是安慰。
他會解決婚約的問題,但不是現在。
他沉默著跟宋晚晚上了馬車。
“去王閣老府邸。”秦淮安冷聲吩咐道。
隨風應了聲,然后架起馬車向前奔馳而去。
王閣老家中燈火通明,嗚咽聲聲聲入耳,無端添了幾分凄涼。
王閣老的家中比起李閣老家中要富貴的多。
庭院很大,雖沒有亭臺閣樓,但也有池塘花園,門口還種了兩顆梧桐樹,因為修剪得當,倒也與庭院內的碧灣水榭遙相呼應,相得益彰。
是清貴人家的一派做法。
走近院內,便有人指引,因著耽誤了些時間,王閣老的身子已經平方入了棺床內,他的妻妾子媳俱是聲淚俱下,眼眶通紅,烏泱泱的一片都在方正的堂屋內擠成了一片。
真是個大家族啊。
宋晚晚不由得咂舌。
秦淮安將人請了出去,只留下主事的幾個人。
也就是王閣老的大兒子王青松和二兒子王青海。
此時人都出去了,方正的堂屋一下子郎闊了許多,宋晚晚這才靜下心來仔細查看尸體。
因著天色漸晚,屋內有些昏暗,停尸的棺床在正中間,王閣老穿著黑色壽衣在棺床內躺著,旁邊擺著長明燈,瞧著是上七下五的穿戴。
既然要驗尸,宋晚晚便多點燃了幾盞燈,這才剝去王閣老的衣衫。
顯然宋晚晚去往宮內被皇帝賜予查案之責的事已經傳出,自然不必有所阻攔。
王閣老的脖子上有一條極細的線,也是一刀斃命,與李御史的傷口一樣。
宋晚晚打開王閣老的口腔,果然舌頭也是被絞爛了。
剝去王閣老的衣衫,王閣老的身上果然也刻著字“利”。
一個“勢”,一個“利”,從作案手法看來,兇手為同一人,而王閣老與李御史之間絕對有共通之處。
剝完王閣老的衣衫,宋晚晚微微皺起了眉毛。
王閣老身上比起李御史身上傷痕多得多。
李御史身上只有幾處青紫不甚明顯的傷痕,但王閣老身上傷痕卻多得多。
后背、胸前、臂膀、大腿皆有數處傷痕,且深淺一致,長短相同。
兇手明明有一刀斃命的能力,卻將人如此折磨,且實施拔舌之邢,顯然仇恨極深。
但兇手對王閣老下手更重,顯然是對王閣老怨恨更深。
“王大人可有禮佛?”宋晚晚問道。
判斷出死因之后,宋晚晚就想要找出兩者相同之事。
王青松有些訝異,答道:“父親確實禮佛,但我們一直以為父親禮佛只是一時興起,因著府邸是二十年前就已建造,其中并無佛堂,父親想要增設佛堂,但母親并不同意,父親便只好每月前往寺廟進行禮佛,不過因為事物繁忙,每月休沐之時至多去一次,這樣堅持下來竟有了十多年。”
宋晚晚皺了皺眉,也有禮佛,但是是在十多年前突然禮佛的。
當年發生了什么事嗎?
宋晚晚微微蹙眉,問道:“您可知曉王大人禮佛的原因?”
王青松搖了搖頭,道:“當年的事情……府內事物繁忙,父親也喜歡想一出來一出,所以我們并未對此事過于關心,后來問父親,父親也總是緘口不言,所以其中緣由,我們不得而知。”
他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看向秦淮安,似乎有些心虛。
宋晚晚發現不管是到李御史家中還是在王閣老府內,秦淮安似乎都很沉默。
秦淮安雖然沉默少言,但甚少會這樣一言不發。
難道這樁案子的關鍵與秦淮安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