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寂靜。
良久聽到一聲嗤笑,隨后屋子里便一片聲討之色。
“你懂什么,李仵作驗尸多年,怎么可能驗錯,一介黃口小兒竟然說他驗錯了?”有人反駁。
一片附和之聲,宋晚晚抿起嘴角,沒有說話。
秦淮安卻并不理會,只是冷冷問道:“哪里錯了?”
“大人!”劉大人驚呼:“你不會真的相信她吧?”
宋晚晚看向秦淮安,秦淮安卻只是朝她頷首,眼中滿是信任之色。
“死者確實為失血過多而亡,沒錯,”宋晚晚看向眾人,聲音泠泠:“可是死者活生生的被砍斷手腳,身上卻一點傷痕都沒有這不是很可疑嗎?”
正常人被砍斷手腳,都會不停翻滾,大聲吶喊,可是直至王錚死時都沒有人發現他被人砍斷了手腳,這是極為不正常的。
如果他沒有暈倒,那么就只有沒有力氣喊。
什么情況下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不僅僅是中毒的時候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有麻醉的情況下。
宋晚晚打開一旁的香爐,看到里面并未燃盡的香灰,心中便有了定奪。
“死者驗不出中毒跡象,是因為銀簪只能驗出一部分的毒,而有些比較稀有毒或者是草藥是驗不出來的。”宋晚晚冷聲道:“或者說死者中的不是毒,而是藥。”
李仵作聞言走向一旁的香灰,仔細觀察后用手沾了點粉末,仔細嗅聞一番,神色變了變,似是有些難堪:“添加的有麻沸散。”
仵作大多都是要通一些藥理的,但是比起醫者來說肯定略有不足,但是能聞出這是麻沸散已是不錯了。
宋晚晚未學過中醫藥,認不出來也實屬正常,但她能看出香灰顏色不對勁。
古代的香一般都是木屑所做,顏色會有些發黃,燃盡后會呈現黑色,但這上面的香灰呈現出淡黃色,與一般木屑極為不同。
死者無法叫喊出聲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個麻沸散造成的。
“微量的麻沸散并不會讓人陷入昏迷,”宋晚晚垂下眸子道:“只是讓人無法動彈,無法叫喊,只能感受著自己血液的流失,生命一點點消逝,卻無法求救。按照死者的僵硬程度來看,身體還未涼透,顯然死亡時間在半個時辰之內。”
這是一樁很明顯的虐殺案。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心底發寒。
“麻沸散通常由西域傳來的曼陀羅花制成,這種花產量稀少,且價格昂貴,新余縣只有幾家藥鋪和少量的從醫者備有。”劉大人略微思索了一下:“而最大的嫌疑……是王老頭那家醫館,今天王錚還去砸了人家的店,今天已經是第五次了。”
宋晚晚不置可否,她對此也有猜測。
畢竟老大夫開醫館,而且醫館多次被砸,恰好今日停業,也有作案時間和動機。
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但看著地上斧子鑿出來的痕跡,她又陷入了沉思。
王老頭年紀約莫六七十歲了,即使身子骨還硬朗能砍下手骨之后,還在地上鑿出如此痕跡嗎。
她用手摸了摸地上的斧痕,很深,完全不似一個老人能鑿出來的痕跡。
“把王錚母親帶進來,我有些話要問。”秦淮安神色冷淡,并沒有對劉大人的推測有所評價。
“小人參加縣爺,參見大人。”王錚的母親此時已經沒了剛剛的氣勢,神色卑微,眼眶通紅。
欺軟怕硬,宋晚晚心中冷嗤。
“今日有誰來過?”秦淮安問道。
“城中王老頭來過,”王母略微思索了一下,紅著眼睛道:“但是沒過多久他就離開了,似乎還很氣憤的樣子,還對我甩冷臉,可氣得我肝疼……”
王老頭還真來過。
“他來了多久?”秦淮安看向地上的王錚,皺了皺眉頭。
“約莫一刻鐘吧,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不是很長。”王母答道。
這么短的時間?
這么短的時間殺人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對香爐動些手腳還是沒有問題的。
若是他殺人,后續可以再折返回來。
“還有其他人來嗎?”秦淮安冷聲問。
王母搖搖頭:“不知道,我后來出去賣菜去了,再回來就是聽說官府來人了,我便趕忙回來,然后便看到如此景象。”
王母離開過?
兇手應該就是這個時間殺人的。
王老頭既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時間,幾項都符合,他確實是嫌疑最大的人。
王母抱住劉大人的腿道:“大人,大人求求你了一定要為我兒討回公道啊!”
劉大人被抱住大腿,臉上一驚,連忙推開王母,神色有些嫌惡。
似是考慮到自己的行為不妥,便連忙安慰道:“我們一定會為他討回公道的,殺人償命嘛。”
神色略有些不對勁
宋晚晚聞言,皺起了眉頭,可是瞧劉大人一臉正色,應該是她想多了吧。
如今看來,王老頭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回到公堂,便將王老頭傳來問話。
王老頭聽聞王錚死后,臉色十分古怪。
“最大的嫌疑人是你。”秦淮安說道:“你與王錚有仇怨,且我們在他家中發現有麻沸散。”
王老頭瞪大了眼睛,確認秦淮安說的是真的后,氣憤極了:“老夫我行醫數十年,救人無數,我的醫術是用來救人的,怎么可能用來殺王錚這個混賬!臟了老夫的手!”
他臉色漲紅,青筋暴起,十分生氣,因此還輕咳幾聲,捂住了胸口。
“老夫,老夫絕對沒有殺人!”王老頭咳得越來越厲害,從胸前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放入口中,這才好了許多:“老夫醫德十里八鄉都知道的,決不允許被這么詆毀!”
王老頭神色不似作偽,宋晚晚觀察到他的動作后,問道:“這是什么藥?”
“老毛病,年紀大了,治心絞痛的。”王老頭甩了甩手,突然想起來什么:“對了,麻沸散藥物確實十分珍貴,我制藥時都會有記錄,用藥也會有冊子寫明,你們可以查證,需要什么證據都可以要,我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
醫有醫德,人有品格,決不允許有人損毀,這是他的底線。
秦淮安瞥了他一眼,王老頭差點又跳起來:“老夫說的是真的!你們去找小貴,他都知道冊子放在哪里,他也可以作證!”
宋晚晚連忙安撫,見他情緒穩定下來,才輕輕拉扯了一下秦淮安的衣袖,道:“大人,他年紀大了,又有心疾,您盡量緩和些。”
她因為聲音小,她不由得貼近了秦淮安。
女子馨香縈繞在秦淮安的鼻尖,讓他不由得心神激蕩,耳朵也成了粉紅色,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秦淮安神色冷淡的往一旁挪了挪,似是想要避開她。
她是被嫌棄了?
她有些生氣的鼓了股腮幫子,順勢往旁邊站了站。
他還嫌棄她,他都沒嫌棄他一副冰塊臉呢!
秦淮安命人前去帶來了王老頭口中的小貴和冊子,上面所記載的信息確實十分全面。
王老頭所言與冊子上一一核對,確實沒有問題。
“你今日前去王錚家中做了什么?”秦淮安合上冊子道:“你們互有怨懟,不可能有什么私交。”
確實,王老頭去往王錚家中令人疑惑。
王錚將王老頭醫館里砸了個稀碎,且已經有五次了,雙方都對彼此應該都沒有什么好臉色。
王老頭聞言,面色有些羞赫,但因為涉及人命官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我去給他錢,讓他不要再砸我的醫館了,老夫醫館因為他已經許多天沒有開張了,再這樣下去,老夫怕是只能關門大吉了。”
說完,他幽幽嘆了口氣:“這潑皮還嫌錢少了,給我好一通說。”
本來還以為是個有風骨的大夫,不曾想也為生活彎了腰。
倒也是人之常情。
此事倒不難查證,查看賬本也都會有記錄。
“離開后你又去做了什么?”秦淮安問道。
“我……自然是回醫館啊,醫館里亂糟糟的,總得收拾一下吧。”王老頭眼神有些飄忽。
他在心虛,為什么?
他離開的時間與被害人死亡時間相差無幾嫌疑確實很大,離開后再折返也不是沒有可能。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小貴在此刻卻開了口:“師傅不可能殺人的!”
宋晚晚連忙看去,小貴眼睛濕漉漉的,卻很認真。
“為什么?”宋晚晚問道。
“因為師傅去喝花酒了。”小貴連忙道:“是我去把他帶回來的。”
花酒?
這個年紀?
宋晚晚質疑的看了眼王老頭。
王老頭老臉一紅,連忙呵斥道:“小貴!你胡說什么!”
“我沒胡說,柳姨可以作證,她是百花樓鴇母。”小貴連忙證實自己所言的真實性。
百花樓確實是新余縣的青樓,算不得高檔地界,多是普通人前去。
宋晚晚看向王老頭,王老頭臉色漲紅,不敢看她。
這副模樣,應當這藥童說的是真的。
王老頭年歲已高,且有心疾,身體素質顯然不盡如人意,砍殺王錚的可能性極低,就算殺人,身為醫者絕對有更方便快捷的方式,并且他還有不在場證明。
而且麻沸散的數量皆有記載,若是想要查證也都可以查詢。
王老頭不是兇手。
那么只能從麻沸散開始查了。
新余縣不大,有麻沸散的統共只有幾家,查起來應該很快。
宋晚晚皺起眉頭,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但又是在是覺察不出來不對。
忽然,她仿佛醍醐灌頂一般,問道:“麻沸散只能使用曼陀羅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