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的忽然出現,讓屋內突然寂靜了下來。
“若是不報,與瀆職何異?”宋晚晚并不在意眾人驚詫的眼神,她問道。。
她的語氣并不凌厲,站在那里也顯得纖弱,但這番話確實讓在場的不少人感到汗顏。
聞言有人皺起眉毛,大量她一番:“你是何人?為何進入這里?”
大理寺從來沒有女人出現,連侍女也不曾有過,畢竟來此辦案的都是男人帶的也都是侍從或者書童。
宋晚晚是第一個出現在這里的人,顯得十分突兀。
“大理寺新來的仵作,宋晚晚。”宋晚晚拱手見禮道:“幸會諸位。”
聞言便有人皺起了眉頭,女仵作?
“荒唐,從古至今從來沒有女人能當仵作,”有人質疑道:“你若不說實話我綁你去見秦大人。”
宋晚晚定神瞧他,神色微冷,那人被她看得皺起了眉頭,她問道:“沒有那條律例寫明女子當不得仵作,不是嗎?以往沒有,以后難道不能有嗎?況且,圣上的公文還在,諸位是在質疑圣上的決定嗎?”
她步步逼近剛剛那位質疑她身份的男子,她語氣冷然,步伐緩慢,語氣卻鏗鏘有力,絲毫不懼質問。
屋內隨著她的質問,陷入一片沉靜。
“前幾日秦大人不是帶來了一名女子?莫不是就是這位姑娘?”有人打量了宋晚晚一番,隨即帶上鄙夷:“靠著秦大人才謀求了一官半職有何顏面大言不慚?”
秦淮安帶她來到京城并不是秘密,有人知曉實屬正常。
她緩緩勾起唇:“大人,可要慎言,我是圣上下發公文且已上任的仵作,你這是在質疑圣上嗎?”
圣上認可,即使她是靠著秦淮安才謀求到了見到圣上的機會,但她仵作身份也無從質疑。
“不,我沒有……”男人想要反駁,卻只能說出這句話。
宋晚晚并不準備咄咄逼人,但有些話要講明白:“我是靠著自己的本事當上了仵作,否則秦大人也不會帶我去見圣上,秦大人的性格想必各位十分清楚。”
秦淮安什么樣的性子,與他共事多年,他們自然清楚。
冷漠無情,心狠手辣,最終要的是從不徇私枉法。
他們霎時間沉默了。
“況且如今諸位該糾結的可不該是我的身份,而是新余的案子。”宋晚晚趁勢給他們一個面子,畢竟日后還要共事,給個臺階也不難:“死的雖是女子,卻也是條無辜性命,不是嗎?”
眾人面面相覷,神色為難。
“這個案子是新余縣,距離京城有些距離,并非是我等不想管,實在有心無力,我們沒有權利前往新余查案,唯有秦大人可以前往,”有人為難嘆息道:“可我等哪里敢因為如此小事打擾大人呢?”
這便是他們的為難之處?
這便是理由?
宋晚晚皺眉,只是因為膽怯就可以罔顧人命?
“涉及人命,便不是小事,沒有任何案件比人命官司更大。”宋晚晚直視著他們,很不認同他們的說法,眼睛亮的驚人,道:“何況,你們沒有詢問大人,又如何知道這是打擾呢?”
秦淮安雖然面色冷淡,但涉及案件,他幾乎都是親力親為。
況且,當時她囿困于監獄里,身份微如塵土,他也理會了她的叫屈,他絕不會因為案件小而置之不理。
“你們又怎知大人不會管呢?”宋晚晚皺眉問道:“不要斷然對一個人下定義,你們不愿,我去也無妨。”
宋晚晚說完就推門出去,門外卻正好站著秦淮安。
所有人都朝他行了一禮。
宋晚晚有些驚愕的看著他。
秦淮安卻勾了勾唇。
宋晚晚看著眾人毫不驚訝的模樣,皺起了眉頭。
秦淮安一直在門外。
這是秦淮安的試探。
“為什么?”宋晚晚問道。
他為什么要試探她?
這是不信任她嗎?
秦淮安抬步走了出去,顯然是不想在此地談論此事。
宋晚晚跟著他走了,她抿了抿唇,眼中閃出憤怒的火光。
“你來歷不明,我不該試探嗎?”秦淮安看著她問道:“涉及人命的官司我怎么敢隨意讓人接受呢?至少,我得確定你是否有資格做我的同伴。”
宋晚晚抿唇,心中的火氣消了一半。
秦淮安的謹慎沒有錯。
但是,他說的同伴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至今為止見到的第一位剖尸仵作,而且你的驗尸技巧世間少有能及,”秦淮安看著她,神色認真道:“所以,你可愿以后之路與我同行?”
宋晚晚看著他,有些怔楞。
是她所理解的意思嗎?
“大人相信我了?”她問道,抿了抿唇,心中的憤怒已經消失不見。
“自然,同伴最基礎的便是信任,我可以不再問你的過往,但你以后必須對我坦誠,”秦淮安看著她眼神真摯,日光細碎而又溫柔的映入他的眼中,他道:“你是否愿意與我一同破這世間迷案?”
她垂眸沉思,秦淮安是一個清明的官員,且所求與她十分契合,也不被世俗束縛,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勾起唇角,點點頭。
他們是最契合的伙伴。
她不拘世俗,他不懼世俗,沒有比他們兩個更合適的搭檔了。
秦淮安聞言眼中帶上了笑意,宛如冰川溶解:“既如此,便隨我去一趟新余吧?”
去新余干什么?
那不是他的試探嗎?
“不僅僅是個試探,這是一個真實的案件,”秦淮安神色冷了下來:“女子已經死了,仵作也已驗完尸體了,確實是外傷致死,但按照律例,案件判罰十分不合理,新余縣令上任多年,從未出過如此紕漏,得去看看。”
宋晚晚點頭。
第二日兩人便啟程去往了新余縣。
秦淮安這次并沒有帶很多隨從,只有隨風一人貼身保護。
而宋晚晚自然是帶著晚意貼身照顧,畢竟她就這一個丫鬟。
新余縣距離京城并不遠,或者說離清河縣十分相近。
三日后,便到了新余縣。
宋晚晚看到街上景象覺得十分熟悉,總感覺在哪見過。
“姑娘,那不是你上次前去的醫館嗎?”晚意突然指著一個巷子里的醫館道。
當日暮色深沉,她們走得匆忙,便沒有太過自己看過,如今細看,果然是自己曾經來過的鎮子。
宋晚晚打量著街道,忽然聽見一聲巨響,尋聲看去,便是晚意所指的醫館,還不待她們前去查看,許多東西便被扔了出來。
什么情況?
有人鬧事不成?
秦淮安也皺了皺眉頭,帶著宋晚晚前去。
順門看去,卻瞧見當時給她醫治的老者倒在地上哀聲呼喊,醫館中還有好幾名穿著短衫的男子打雜店內物品。
桌子碎裂,硯臺摔落,毛筆散落一地,地上灑落許多藥材。
還有幾名藥童嘗試阻止,卻也被推倒在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會出現如此事件!
“住手!”宋晚晚大聲呵斥道:“有糾紛可以去衙門進行調解,你們這樣隨意打雜店內物品,是違法的!”
一個穿著青色短衫的男子走來,身材魁梧,聽聞此言,將手上的物件仍在地上,砸出巨響,道:“怎么,你還想為他伸張正義不成?他窩藏我家娘子,背著我讓我娘子與他人私通,砸了他的醫館讓他不能再害人,我這是做好事!”
宋晚晚被他逼得后退兩步。
因為這里的聲響,零零散散有幾人來看熱鬧,聽聞此言,皆是輕嗤一聲:“顛倒是非黑白,呸!”
這些人似乎知曉事情原委?
為何沒有制止?
“你胡說,你那位娘子是幾個陌生人送來,他們付了銀子,我進行醫治,銀貨兩訖的事情,哪里有什么私通!”老頭氣的臉色漲紅,輕咳幾聲,道:“你無非就是想訛錢,老夫就是行得正坐得直絕不可能因此妥協!”
宋晚晚看向老者,倒是挺有風骨。
“娘的,給老子砸!”那人聞言,憤怒道。
聞言,其他人便要繼續打砸,隨風卻上前將人擊倒在地。
說實話,她宋晚晚敢制止也是因為身邊有隨風和秦淮安這樣的人物在,否則她就直接報官了。
短衫男子見人都被打倒,憤怒至極,看向宋晚晚幾人,問道:“你們是何人,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打我的人!”
秦淮安冷聲問道:“你想跟他們一樣?”
短衫男子看向地上□□的人,臉色變了又變,啐了一口道:“廢物!”
然后便逃也似得離開了。
宋晚晚上前扶起老者,藥童倒了杯茶遞給他,老者緩了許久才命人將醫館關了,表示今日不營業。
“我認出你們了,你們就是許多天前送來一位女子的人吧?”老者撫著胸口道:“那女子真是可憐極了,攤上個那樣的丈夫!也是老夫的問題,早知如此,老夫就不把人送回去了,平白害了一條性命!”
宋晚晚聞言一驚,她們多日前確實送來一位受傷十分嚴重的女子,當時雖然氣息微弱,但瞧著只是外傷嚴重,不至于治不好吧?
怎么就突然死了?
送回去?
為什么送回去便害了一條人命?
秦淮安聞言皺眉,摩挲著扳指盤算著什么。
“出什么事了?”宋晚晚連忙問道。
“那位女子名叫何云,她那身傷全是她丈夫打的。”老大夫嘆氣道:“可憐見得,當時是逃出來的,本以為能脫離苦海,卻不想我給她送了回去,唉!”
宋晚晚想起那女子傷勢,面部浮腫,手部骨折,腿部骨折,胳膊上滿是淤青,手上眾多傷痕,這些還是顯露出來的傷痕,也不知除了這些其他部位是否有傷,那么嚴重的傷她猜到是被人打的,但沒有想過竟然是家暴。
這不是把人往死里打嗎?
老大夫很是悔恨,道:“那女子走時一直祈求老夫救她,老夫還以為他們小兩口鬧了矛盾,那曾想那男人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剛剛那些來打砸老夫店的就是那男人,縣令說給他判兩年的徭役,人根本沒進去,給了錢,免了徭役,也不需要坐牢,便日日來鬧!”
“這……怎么可能?”宋晚晚不免有些吃驚。
判了刑,卻不坐牢?
哪有這樣的道理!
而且還是殺人的罪行!
“怎么不可能?”老大夫嗤笑道:“那人家中有錢,交了錢便能免除一部分徭役,這是朝廷規定的。”
“可這是殺人罪!”宋晚晚駁斥道。
大辰確實有這樣的律例,犯案不嚴重者可以出錢免除部分徭役。
“可是縣令大人可不這樣認為!”老大夫答道,聲音卻叫宋晚晚遍體生寒:“縣令大人說兩人只是夫妻吵架,互相斗毆,才導致發生了此等慘案,自然不是按照殺人罪來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