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br> 少女一身輕絲紅衣，頭簪九鳳鏤空金步搖，腰間系著墨玉配，鞋前鑲配豆大的東珠，一身華美的打扮，若是尋常人，定然壓不住。</br> 但到了女子身上，如此奪目的紅色，在女子恍如仙人的容貌下，倒顯得乖巧了起來。</br> 女子身旁四位丫鬟打著扇子，兩位丫鬟跪在地上，給她捶腿，這些丫鬟全都身著羅衣，打扮的比尋常人家的嫡女還要貴重。</br> 這時，外頭走來一位姑娘，單看樣貌和打扮，恍如世家女，可她到了少女身旁，卻彎腰稟報：“主子，宮中來旨了。”</br> 少女這才睜開眼，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內里如云海般深不可測，讓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可卻閃亮的讓人看了就無法移開視線。</br> 她聽到如畫的稟報，微揚下巴：“什么旨意？”</br> 如畫把手中的金帛遞給歐陽玲瓏，恭敬道，“是賜婚圣旨。皇上給您和顧小侯爺賜婚，待您冬日及笄后，由欽天監擇選良日，不日成婚。”</br> 歐陽玲瓏接過圣旨，掃了幾眼，接著嗤笑一聲，把圣旨扔回去，懶洋洋的回了句：“知道了。”</br> 如畫擺手，屋內的丫鬟全都低頭走了出去。</br> 她跪到歐陽玲瓏身前，為她捏腿：“主子，若您不喜這門親事，可要奴婢——”</br> 如畫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br> 歐陽玲瓏看到后，搖頭：“不必。顧家滿門忠烈，父皇的意思，本宮知道，無非就是想要本宮護他安穩罷了。”</br> 如畫低頭，心有不甘：“護一個侯爺，何須搭上您的一生？”</br> 主子這般神仙似的人物，一個紈绔子弟，如何配得上？</br> 歐陽玲瓏低眼暼她，“反正本宮也沒有心儀的男子，跟他成婚，也無不可。”</br> 大慶朝官宦子弟，沒一個入她眼的。</br> 既然沒有喜歡的，那么跟誰成婚，都無所謂。</br> 如畫還想再勸：“可那顧侯爺整日流連于花街柳巷中，胸無點墨，消沉度日，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您？”</br> 歐陽玲瓏闔上眼，小憩，仿佛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br> 這時如云從屋外走來，見屋內沒別的人侍候，她走到玲瓏身后，邊開口邊為她捏肩：“主子，剛剛顧小侯爺來過，說要進府見您。不過被奴婢打發走了。”</br> 歐陽玲瓏沒睜眼，只輕點指尖，讓人看出她還未睡。</br> 過了會兒，見歐陽玲瓏皺眉，如云連忙打起扇子，“主子，今日宮中賞下來的冰，已經用沒了。昨日奴婢連夜遣人從外調冰回京，估計晚間就能到公主府，您再忍耐些許。”</br> 這話一出，如畫也附和道：“今年宮內兩個冰窖的冰都沒保留下來，所以冰量比往年少些。主子您最得陛下圣心，內務府不敢怠慢，每日都會送一盆冰來。聽說宮內的貴妃娘娘，也才兩天一盆冰，位分低的娘娘們，今年都用不上冰了呢。”</br> 就在這時，一道吊兒郎當的男聲響起：“原來尊貴的安寧公主，也會缺冰用啊。”</br> 聲音爽朗干脆，可卻出現的不合時宜。</br> 幾乎在聲音出現的同時，如云如畫起身擋在歐陽玲瓏身前，警惕的打量四周，呵斥道：“誰？出來！”</br> 顧北以一個狗吃屎卻沒摔到臉的身法，從屋頂上撲騰下來。</br> 他站穩后，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手拿一把扇子，搖的飛快，感慨道：“見安寧公主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啊。”</br> 見到是顧北，兩人回頭望向歐陽玲瓏。</br> 見她好以整暇的睜開眼，打量顧北，卻并未出言呵斥，兩人眼觀鼻鼻觀心的退到歐陽玲瓏身后，為她打扇子。</br> “侯爺既已登門，該知本宮今日不見客。爬人屋頂，這可不是君子之儀。”歐陽玲瓏撐起手臂，慢聲說道。</br> 渾身的淡然氣息，一點也不似閨閣女子見到外男的驚慌。</br> 顧北三兩步走進屋內，端起桌子上的水一飲而盡：“公主說錯了，本侯爺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br> “那你是什么？”歐陽玲瓏依舊懶散的倚在美人榻上，不過眼中卻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光芒。</br> “是你的未來夫婿啊。”</br> 顧北一擺手：“外面太陽那么毒，安寧公主宅心仁厚，當舍不得未來夫婿受那烈日之灼吧。”</br> 顧北說著湊上前，確保眼前人滿眼都是自己，才嬉皮笑臉的開口：“你看本侯爺這張臉，若是曬黑了，豈不可惜？畢竟以后日夜面對他的，是公主殿下您自己。”</br> 歐陽玲瓏食指點在顧北額前，把人推開：“還未成婚，侯爺倒不必說的如此篤定。”</br> “圣上欽賜的御旨賜婚，板上釘釘的事兒。”顧北說著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歐陽玲瓏，“早就聽聞安寧公主傾城絕色，可惜以前少有機會能如此近距離的觀賞公主的芳容，今日一見，世人誠不欺我。”</br> 歐陽玲瓏面上微笑，可眼中溫度卻慢慢凝聚，她揚唇開口，聲音冷冽：“來人吶，顧侯爺擅闖公主府，冒犯皇家威嚴，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br> 顧北后退幾步，仿佛被嚇到，不可置信的用扇子指著歐陽玲瓏：“你這女子，怎的如此狠心？”</br> 隨著歐陽玲瓏的話落，屋內閃進兩個黑衣暗衛，目光不善的盯著顧北。</br> 他抿嘴，三兩步退到門口，沖屋頂上喊：“福祿，傻愣著干嘛，快下來接爺。”</br> 等他被福祿拖著飛起來，確保自己不會被公主府的暗衛捉到，顧北這才有閑心欠扁的跟歐陽玲瓏揮手：“公主，顧某人下次有空再來看你，別太想本侯啊。”</br> 屋內。</br> 暗衛單膝跪地，“主上，是否追回來？”</br> 看著顧北消失的方向，歐陽玲瓏興味的摸了摸嘴唇，擺手，“退下吧。”</br> 那邊，顧北剛回到侯府，就吩咐福祿：“去找硝石，本侯要用。”</br> 福祿條件反射的應了句是，等走到門口，又退回來，撓了撓頭，問道，“爺，您口中的硝石，為何物？”</br> 見他滿臉的不解，顧北這才想起來，原主這個世界，并沒有給它命名，或者說，大家還沒發現硝石的用法。</br> 他沉默片刻，努力回憶原主的記憶：“是地霜。你吩咐人，去豬圈或馬廄旁的墻角處，找一種鹽花狀的土塊。找到后立馬拿來。”</br> 福祿應是。</br> 雖然原主不著調，但侯府的下人卻不是吃素的。</br> 短短半個時辰，侯府內所有的地霜都擺放到了顧北的面前。</br> 顧北取一小塊放入桶內，加水浸泡，之后用做豆腐的慮布過濾液體，放在鍋里熬煮，不一會兒的功夫，顧北就得到了第一塊硝石結晶。</br> 看著桶內褐黃色的結晶，顧北笑了，“記住本侯爺的做法沒，把剩下的地霜全處理了。”</br> 福祿立馬吩咐下人開始行動。</br> 不過，他不解道，“爺，您費這么大的功夫，弄這個地霜，它有什么用嗎？”</br> 這算是問到點上了，顧北招了招手，“取幾個盆進來，再端些水。本侯給你變個戲法。”</br> 等一切準備就緒。</br> 福祿看著小侯爺取出一塊處理過的地霜，放入空盆中，接著倒入水，一小會兒的功夫，那深褐色的地霜，竟然變成白色？</br> 而且看那模樣，像是冰？</br> 福祿揉了揉眼睛，“爺，這怎么變色了？”</br> 見他一副想碰卻不敢的模樣，顧北努嘴道，“想摸就摸吧，沒毒，死不了的。”</br> 得到準許，福祿呵呵一笑，捏住盆中的不明物體，他驚訝的喊道，“爺，真的是冰！涼的！”</br> 隨著他說話，冰塊與手的接觸面逐漸化水，他一個沒捏住，冰塊再次掉入盆中。</br> 回過神后，福祿大喜：“爺，市面上的冰，全是在去年冬天時，取冰放入冰窖，于夏天啟開冰窖門取出。但滿滿一冰窖的冰，到了第二年的夏天，不一定能剩下一半。因此冰十分昂貴，例來非達官顯貴不用。”</br> “京中的冰大多調于北地，今年熱的比往年早，所以北地還沒來得及往京城運冰。爺，若是咱開個店鋪，賣您做成的冰塊，豈不是發了？”想到一盆冰的價格，福祿高興的咧起嘴，就差流哈喇子了。</br> 顧北翻了個白眼，“侯府缺你賞錢了？掉錢眼里了。”</br> 福祿湊上前，“當然不是，但是人嘛，哪有嫌錢少的？”</br> “對了，爺，您是如何知道這個制冰方法的？”他天天不離侯爺身，怎么都不知道侯爺有了這個本事？</br> 這事顧北都不用想，就道，“前些日子，本侯交了個朋友，叫努爾哈哈奇的那個，你還記不記得？”</br> 呃......這個名字屬實有點獨特，聽起來不像是中原人。</br> 福祿尋思了片刻，一拍巴掌：“您是說那個長著大胡子的黃毛外邦人？”</br> 顧北點頭，“不錯，就是他。當時這小子沒錢吃酒，本侯贊助了他半月。后來一次的喝酒比拼中，哦，那時候你喝醉了，就趴在本侯腳邊，所以你記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他跟本侯拼酒，沒拼過，但又實在沒有金銀珠寶來當賭注，所以就把他從海外一國家得到的制冰方法，教給了本侯。”</br> 原來是這樣啊……福祿半知半解的回過神，贊嘆道，“還是爺有本事，知道那黃毛外邦人有用處，慧眼識英雄，早早的就禮賢下士啊。”</br> 他把顧北免費給那人買酒喝，換成了顧北禮賢下士。</br> 正常人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br> 但到了顧北這里，他非但不覺得有什么不對，還附和的點頭：“不然你以為爺為什么和他相處了一個月？難不成圖他身上那股難聞的味道嗎？”</br> 說到這里，福祿被拐歪了，跟著顧北說道，“那黃毛確實奇特，屬下一開始還懷疑他身中劇毒，所以身上才散發著一股奇異的味道，但沒想到，竟是他們國家人的體味。果然是蠻夷之邦。”</br> 顧北撇了眼自己的小跟班，這怎么聊著聊著，就開始地域攻擊了呢？</br> 他哼了聲：“你找人，多去弄點地霜回來。我聽那黃毛…..呸……我聽努爾哈哈奇說，有的地方盛產地霜，甚至一整座山都是地霜做的，你讓人去查查，查到了就全送到本侯京郊的莊子上。”</br> 要說還是權利好使啊，顧北就那么一吩咐，在他午覺睡醒，半下午的時候，府里就已經做好了幾馬車的硝石。</br> 顧北驚嘆于勞動人民的效率，大手一揮，“拉上一馬車，跟爺一塊送到公主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