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林母送回房間后,林舸很快就下來了,換了一身裁剪得體的小西裝招呼客人,穿梭在人群里談笑風生,不時和人舉杯共飲,身邊總也圍繞著幾只鶯鶯燕燕。</br> 林厭看的好笑,從自助餐碟里拿東西吃,她諢名在外,又是林家最不受寵的小女兒,除了幾個想要獵艷的貴公子,倒是沒人來招惹她。</br> 好不容易從花蝴蝶堆里抽身而出,林舸舉著威士忌湊到了她身邊:“今天她沒陪你來嗎?”</br> 林厭拿紙巾擦了擦手,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個:“好歹是個處級干部,這種場合不合適,再說了,萬一撞上林又元,又打起來,畢竟是嬸娘的生日宴嗎不是。”</br> 說到生日宴,宴會的主人匆匆露了一面就回房間了,至今未見著出來招待客人。</br> 林厭擔心林母的身體,剛剛看她精神和氣色都不太好的樣子。</br> 她漫不經(jīng)心從托盤里捻了一塊蜜餞扔進嘴里,起身:“唔,還是你們家的蜜果子好吃,我去樓上看看嬸娘。”</br> 林舸也站了起來伸手攔她:“別去了,她看著你也心酸,你看著她也難過,大喜的日子何必呢,她在樓上輸液呢,一會結(jié)束了我再請她下來。”</br> 林厭想了想,把酒杯往他手里一塞:“行吧,那我去上個洗手間。”</br> 林舸笑:“需不需要讓人帶你去啊?”</br> 林厭笑罵:“滾,好歹也在這住了幾年,老娘還沒老年癡呆呢。”</br> 等她走遠,林舸看著她修長的腿踩著高跟鞋搖曳生姿,婀娜的背影投在了光可鑒人的地板上,端起林厭沒喝完的紅酒緩緩抿了一口。</br> 有侍者拿著酒瓶湊到了他身邊,借著倒酒的功夫,低語:“少爺,要不要派人跟著她?”</br> 林舸點頭,轉(zhuǎn)身手扶在了他的肩膀上,安撫似地輕輕拍了拍:“做的不錯。”</br> 接下來的一句話驀地變得小聲了,僅用兩個人能聽清的音量道:“跟,別讓她亂跑。”</br> 侍者放下酒瓶,恭敬地鞠了一躬,消失在人群里。</br> 林厭邊走邊給宋余杭發(fā)消息,那邊回的倒是很快。</br> “你什么時候回來?”</br> 林厭想了想,打字:“估計還得一會兒,等嬸娘輸完液,去看看她。”</br> 宋余杭發(fā)過來了一個捶地爆哭的表情,林厭忍俊不禁。</br> 她一直在盯著手機,沒怎么看路,一頭扎進了洗手間里,差點撞到了人。</br> 兩個花枝招展的妙齡女子互相攙扶著走了出來,腳步跌跌撞撞的,酒氣沖天。</br> 林厭往后躲了一下,就聽見其中一個姑娘醉醺醺地哭:“他……他怎么能這樣對我啊?姓……姓林的……都不是什么好人!”</br> “行了,行了,快走吧啊,喝醉了就趕緊回家睡一覺就好了。”</br> 喝醉的那個姑娘渾身癱軟,站都站不起來,嘴里罵罵咧咧的,全靠另一個人扶著,兩個人跌跌撞撞消失在了走廊盡頭。</br> 無辜躺槍的林厭一陣牙疼,把手機收進兜里,進了洗手間。</br> 等她沖水出來洗手的時候,對面蹲位里的門也打開了,貴婦打扮的女人走到了鏡前掏出口紅補妝。</br> 林厭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那不是一雙貴婦該有的,保養(yǎng)得體的手,粗糙且遍布細紋。</br> 她不著痕跡收回視線,把手放到烘干機上烘干,哼著歌往出走。</br> 一出來就發(fā)現(xiàn)走廊上多了幾個陌生人,其中一個站在男廁門口打電話,西裝革履的,但她剛剛在大廳里沒有見過。</br> 還有在走廊里談天說地的年輕人,以及端著托盤,腳步匆匆的侍者和清潔工。</br> 仿佛她一來,剛剛還安靜的地方瞬間就熱鬧了。</br> 林厭扯了一下唇角,叫住了掃走她腳邊煙頭的清潔工:“那個——”</br> 清潔工低眉順目,恭敬地答:“是,林小姐,有什么吩咐請說。”</br> 高門大戶里的清潔工無疑都是非常敬業(yè)且懂禮貌的。</br> 林厭略抬了下巴:“新來的?”</br> “是,一個月前剛來。”對方答,始終低著頭,看上去四十來歲吧,帽檐下露出了幾縷白發(fā)。</br> 林厭看著自己高跟鞋漆黑鞋面上的幾滴水漬,剛剛洗手不小心弄上去的,把腳伸了出去:“給我擦干凈它。”</br> 清潔工放下掃帚,單膝跪地跪了下來,從自己工作服的兜里扯出一塊潔白的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把鞋面上的灰塵水漬揩干凈。</br> “好了,小姐。”</br> 林厭收回腳,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撒在了他頭上。</br> “不錯,我會跟我哥夸你的。”</br> “是,謝謝小姐,謝謝小姐。”</br> 清潔工捧著錢,點頭哈腰的。</br> 林厭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瞬間,眼神就冷了下來。</br> 既然是新來的,又怎么會知道她姓林,還是林家大小姐,從兜里扯帕子的時候,也許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不小心手機也扯出了一角來。</br> 那個logo和牌子,絕對不是一個清潔工能用的起的。</br> 在她抬腳離開的時候,男廁門口打電話的那個男人也走了。</br> 兩個人始終隔了十幾米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著,林厭拿著手機發(fā)短信,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聊天,笑得蠻開心的。</br> 等她轉(zhuǎn)過走廊,男人再跟上去的時候,大廳里并沒有她的影子。</br> “少爺,跟丟了。”</br> 林舸微微挑了一下眉頭,唇角始終掛著柔和的弧度:“還真是調(diào)皮呢,和小時候一模一樣。”</br> 林家大雖大,這么多年過去了卻也沒什么大的改動,林厭幼年時常在這里和前來逮她的下人管家躲貓貓,是以輕車熟路。</br> 她轉(zhuǎn)了個彎就從電梯上了二樓,擺脫了小尾巴之后林大小姐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直奔嬸娘的臥室。</br> 她記得是二樓走廊盡頭靠左的那一間,興沖沖地走過去推開門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就連床單被罩都是整潔的,仿佛沒人住一樣。</br> 林厭一怔,輕輕闔上了門,不在臥室,那會是哪呢?</br>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整條走廊,二樓比一樓安靜得多,她的目光落到了右邊的房門上,掛著一塊古樸的牌子,寫著“禁止進入”,她把木牌翻過來一看是“林厭的家”。</br> 頓時眼里就有了笑意,這是她剛來的時候,林舸給她做的。</br> 他的房門上也有這么一塊木牌。</br> “林厭,這個給你,你要是想找人說話,找人玩的話,就掛‘林厭的家’有彩虹的這一面,你要是不想讓人煩你的話,就掛另一面,這樣無論是管家還是下人都不會去打擾你啦。”</br> 當時十歲的小林舸已經(jīng)像個小大人一樣,雙手把木牌遞到了她手里,林母笑著摸著他的腦袋。</br> “林舸,以后要和妹妹好好相處,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她喔。”</br> “嗯!”少年林舸攥緊拳頭用力點了點頭,臉上有小小男子漢般得虔誠。</br> 那是無家可歸的林厭在林家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暖。</br> 她摸著這塊木牌百感交集,輕輕按下了門把手,推門而入,竟然沒鎖。</br> 林厭略微一怔,回憶和舊塵埃一齊涌入了腦海里。</br> 陳設(shè)都和當年一樣,墻上她發(fā)脾氣留下來的涂鴉都沒變,只是少了一張床,被人改成了書房。</br> 進門幾個展覽柜,有她當年畫的畫,捏的泥人,折的紙飛機。</br> 再往里走,擺了一張書桌,電腦還開著,想來是有人常在這里辦公。</br> 靠墻的地方擺了放文件夾的柜子,旁邊立著一具人體骨骼,還戴著調(diào)皮的帽子。</br> 林厭忍俊不禁,想來也知道這是誰的辦公室了,只有醫(yī)生才會有這種在房間里擺人體骨架的惡趣味,她的書房里也有。</br> 每次宋余杭晚上去,都會吐槽瘆得慌。</br> 沒想到她以前的臥室已經(jīng)被改成了書房,林厭看到這里,準備轉(zhuǎn)身離去了。</br> 桌上的電腦突然響了一聲,“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連綿不絕,成功把她的視線吸引了過去。</br> 林厭鬼使神差般地走近了電腦,目光卻落到了他桌上的一個透明模型上。</br> 漂亮的人體骨骼牙齒被鎖在了水晶球里,白得晶瑩透亮,仿佛蒙了一層釉質(zhì),就連人類牙齒邊上的紅色牙齦部分都模仿惟妙惟肖,幾近逼真。</br> 這是女孩子,尤其是女醫(yī)生怎么也無法抗拒的東西,林厭伸手拿了起來,端詳著它,卻驀地感覺有一絲說不上來的不對勁,讓她的心里麻麻的。</br> 她正欲打開手機手電筒細看的時候,身后門響了,林舸見她把玩著自己的寶貝,大驚失色跑了進來,從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把水晶球抱了過來,臉上都是緊張。</br> “我天,你給我輕一點,你知道這個多貴嗎?我大學畢業(yè)時的導師送我的,有價無市啊!”</br> 林厭“嘖”了兩聲:“不就一個破水晶球,稀罕什么,壞了我送你十個。”</br> 林舸把水晶球放在桌上擺好:“要不怎么說你這人沒人緣呢,這不是價格的問題,這是情分的問題啊。”</br> 林厭摸了摸鼻子,又看了那牙齒模型一眼,往出去走:“我的東西你怎么還留著?”</br> 林舸關(guān)上門,跟她一起:“嗐,這不是想著,萬一你哪天回來了,這也是你的家,看著也親切些。改成書房純粹是迫不得已,別的地方都太大了,就這個格局還合適些,離我媽又近。”</br> 林厭對這個倒是沒什么非議,難為他還記著自己。</br> “嬸娘呢?”</br> “醫(yī)務(wù)室呢,我?guī)闳ァ!?lt;/br> “原來是在醫(yī)務(wù)室,我說怎么搞了半天樓上沒人。”</br> “你這一個洗手間上的也沒見人了,剛好媽醒了,我還讓管家四處找你呢,再找不到人我就要報警了。”</br> 林厭失笑,想起小時候有一回她不想去上學躲在地下室里睡了個昏天黑地,林管家都要急瘋了,帶人把莊園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她就差報警了,最后還是放學回家的林舸把人從地下室里拖出來的。</br> “報什么警啊,我就是警察。”</br> 林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以往你可不會這么說。”</br> “這不是愛屋及烏嘛,深入了解之后,突然覺得,警察這個職業(yè)好像也不錯的樣子。”</br> 提到宋余杭相關(guān),也許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臉上會不自覺地露出嬌俏的笑容,語氣也輕快了許多。</br> 林舸一怔,沒說什么,推開了門:“進去吧。”</br> “媽,媽——”他輕輕喊了幾聲,躺在床上的人閉著眼睛似睡著了。</br> 林舸苦笑:“這我剛才過來還醒著呢。”</br> “算了算了,病人嘛,嗜睡是正常的。”林厭繞著病床走了一圈,輸液架上掛著的是化療的藥物,林母一只手露在外面,她給塞回被窩里了。</br> 林母似有所覺,眼皮子翕動了兩下,但是沒有醒。</br> 林厭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br> “不留宿嗎?客房有很多。”出乎意料地,林舸挽留了一下她。</br> 林厭搖頭,從房間里出來:“不了,有人等呢。”</br> “厭厭。”他站在樓梯上,又叫了她的名字。</br> 林厭回過頭去:“怎么了?”</br> “你和宋余杭……”他猶豫了一下:“真的想好了嗎?”</br> “原來是這個啊,我還以為是什么呢。”林厭挎著挎包,手插在風衣兜里笑著看他。</br> “明年結(jié)婚,一定要來啊。”</br> 林舸似是沒想到她這么干脆,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忡,隨即恢復了如常的笑意。</br> “好,一定,提前祝福你們。”</br> 得到了親人祝福的林厭,唇角微勾,像個即將結(jié)婚的新嫁娘一樣略帶羞澀地笑。</br> “誰都可以不來,你不行啊。”</br> 林舸指甲把欄桿抓出了一道劃痕,微笑著看著她:“放心吧,我會去的。”</br> 彼時的林厭尚不知道,原來信誓旦旦的人終有一天也會失約。</br> ***</br> 從林舸家出來,宋余杭已經(jīng)在等著了,她蹲在馬路邊上抽煙,聽見門口有動靜,扔了煙就迎了上去。</br> “林厭。”</br> 林厭踉踉蹌蹌地勾住了她的脖子,宋余杭攔著她的腰把人扶穩(wěn)。</br> 她回過頭去跟人道別:“那我就先走了啊,回見。”</br> 林舸站在門口目送她們離去,宋余杭也微微沖他點了一下頭。</br> “回見。”</br> 宋余杭打開車門把人扶進車里:“我說你又喝了多少啊。”</br> 林厭勾著她的脖子沒松,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紅的……”</br> 她打了個酒嗝,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一杯……”</br> 宋余杭失笑,把她的手指合攏:“得了,睡會吧。”</br> 車里地方小,她倆貼得近,車門還沒關(guān),林厭一只手勾著她脖子沒松,說話熱氣就直往她臉上鉆,攥著她的手指也滾燙滾燙的。</br> 林厭拉著她的衣領(lǐng),把人往下拽,摩挲著她的鼻尖:“我沒醉……”</br> 宋余杭心癢難耐,看看四周偶有車流經(jīng)過,還是架不住她花式勾|引自己,低頭給了她一個纏|綿悱惻的吻。</br> “唔……”還是林厭把人推開的:“回家。”</br> 宋余杭舔舔唇角,看著她有些迷蒙的眼神,仰著頭,臉色嫣紅,有些按捺不住了,火急火燎替她關(guān)上了車門,回到了駕駛位,一腳踩下油門。</br> “回家。”</br> 送別林厭之后,林舸并未離去,而是站在原地意味深長看著車里的那一幕。</br> 有人低聲過來說:“少爺,他來了,在地下室等您。”</br> ***</br> 本來以為這人喝醉了,誰知道一回家宋余杭打算來個將醉就醉的時候,林厭翻身把她壓在了沙發(fā)上。</br> 宋余杭吃驚:“你沒醉?!”</br> 林厭解了圈發(fā)的皮繩,滿頭卷發(fā)散落了下來,在昏黃色的燈光下美得驚心動魄。</br> 她彎起眉眼笑,風情萬種地解她的皮帶扣子。</br> “我不醉又怎么能順利脫身……”指甲刮住了她的褲邊,慢慢往下挪。</br> “順便瓦解你的戒心呢。”</br> 宋余杭抽氣,被人按著動彈不得:“你指甲太長了,我覺得還是我來比較好。”</br> 林厭伸出右手兩根指頭晃了晃:“喏,剪掉了,還磨得很平,不信你試試。”</br> 不僅沒留指甲,連指甲油都去了,和旁觀花枝招展的手指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更那啥了。</br> 宋余杭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瘋狂咽著口水往后縮:“不不不,林厭,厭厭,你聽我說……”</br> 林厭臉色一變,抽出她的皮帶就把人纏上了,語氣里有那么一絲咬牙切齒和不容置喙。</br> “你閉嘴,這是你欠我的。”</br> 宋余杭真的就閉了嘴,不過是被她堵上的。</br> 窗外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雪。</br> 屋里暖氣開的很足。</br> 沙發(fā)旁邊散落著衣物。</br> 熱意讓小麥色的肌膚泛起了紅暈。</br> 宋余杭仰頭,艱難地吐息:“林厭……能把燈關(guān)了嗎?”</br> 沙發(fā)旁邊還開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br> 林厭眸光過分炙熱了,幾乎能燒灼她,連同靈魂一起灰飛煙滅。</br> 唇角還粘著一點透明的東西。</br> 她吻給她:“不能……我想看清你……嘗嘗你的味……道。”</br> 兩個人交頸,宋余杭手腳發(fā)軟,話說的含混不清:“我更喜歡……你的。”</br> 沙發(fā)嘎吱響著,夾雜著彼此沉重的呼吸聲。</br> 宋余杭手被綁著,不能動。</br> 她屈起了腿,又被人放下來。</br> 林厭:“放松,你太緊張了。”</br> “我……”宋余杭臉上難得露出一點兒驚慌失措來。</br> 林厭抱著她,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壓進了沙發(fā)里。</br> 她耐心地像在對待一件藝術(shù)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br> “放心,會有一點點不適,但是,后面會舒服的。”</br> “配合我?”</br> 她的長發(fā)落到了她的臉上,宋余杭偏頭去吻她。</br> “嗯。”</br> 那個夜很長很長,林厭說的沒錯,也不愧是精通人體構(gòu)造的法醫(yī),在初期的不適之后,很快就浮上了云端。</br> 她躺在綿軟的沙發(fā)里,被愛人身上淺淡的香水味包圍著,兩個人一起陷進了洶涌的欲海浪潮里。</br> 就像林厭從不曾真正信任過誰一樣,宋余杭也沒像這樣完完全全地把主導權(quán)交付給誰過一樣。</br> 她們都成了彼此最大的例外。</br> 林厭解了纏在她手腕上的皮帶,于是這場一個人的獨角戲,變成了兩個人的舞臺。</br> 比起上一次彼此都處于情緒失控狀態(tài)下的急躁,這一次則多了些溫柔的旖旎和耐人尋味在。</br> 她們有的是時間來度過漫長的雪夜和余生。</br> ***</br> 在宋余杭和林厭陷入極致的快樂的時候,另一場交易也悄無聲息展開了。</br> “看來她已經(jīng)察覺到你的不對勁了。”男人的嗓子有些啞,站在陰影里說話。</br> 另一個稍年輕一些的男人握緊了拳頭,喉頭上下翻滾著。</br> “你還不動手嗎?她必須死。”</br> “不。”他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沒有拿到林又元的遺書前,她還是林氏的法定繼承人,還不能死。”</br> “但是——”他驀地抬起了頭,眼里溢出狠絕來。</br> “另一個人必須死。”</br> “她啊……”男人笑了笑,眼里似有些懷念:“那個人的孩子呢,都長這么大了。”</br> 男人說著,杵著拐杖走了回來坐下抽水煙:“你說的對,她現(xiàn)在活著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的阻礙,不僅拔除了李洋這個暗樁,還妄圖翻案……”</br> 不過那水煙壺里裝的煙料卻是……</br> 一陣藍色的煙霧騰了起來。</br> 男人吸了幾口,靠在了椅背上,臉上露出了些迷醉的神情。</br> “畢竟這事對你也有威脅,你怕她,甚至是想殺了她都是正常的。”</br> “想好怎么動手了嗎?”男人又問了一句。</br> 年輕人嗤笑了一聲:“還需要個誘餌。”</br> “哦?”男人輕輕笑了一聲,舉起香檳和他碰了個滿杯。</br> “提前祝你成功。”</br> ***</br> 數(shù)不清那個夜做了多少次,林厭最后的印象是在衣帽間里,醒來卻是在床上。</br> 宋余杭睡得很沉,頭一次比她還晚醒,林厭小心翼翼把她的手從自己腰間挪了下去,躡手躡腳掀開被子下了床。</br> 沾著地的時候雙膝一軟,她一把扶住了床,腰酸背痛的,打算先去浴室打理一下自己,便一步一挪出了臥室,輕輕闔上了門。</br> 宋余杭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人,一個猛子就扎了起來,拖鞋也顧不上穿就往樓下跑。</br> “林厭?!”</br> 林厭踩著毛絨拖鞋,裹著睡袍,纖細白皙的手腕從袖子里伸出去正在打灶臺的火。</br> 聽見她叫,轉(zhuǎn)過頭去,臉上還敷著面膜:“咦,這火怎么打不開。”</br> 看見她不在床上的那一刻,宋余杭三魂七魄都飛了,現(xiàn)在才終于塵埃落定,走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把人擁進懷里。</br> “大清早的,你想干嘛,嗯?”</br> “喔,沒……沒什么……醒了起來轉(zhuǎn)轉(zhuǎn)。”林厭抬眸看了她一眼,略有些不自在地想摸鼻子,摸到了一手面膜水,再想到她剛剛抱自己的時候,衣服蹭到了她的面膜,頓時咆哮。</br> “別碰我的面膜!!!”</br> 看著料理臺上琳瑯滿目的食材以及翻開的食譜,宋余杭失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到了廚房,還從冰箱里拿出了食材,還翻開了食譜,厲害喔。”</br> “你……”林厭氣悶,甩手不干了。</br> 宋余杭忍俊不禁,又摟著她的腰把人帶回來,頭擱在她的肩膀上搖晃著。</br> “醒來看見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慌死了,你別做這些,我來就好了。”</br> 宋余杭捏著她柔軟骨節(jié)分明的手把玩著,這應(yīng)該是一雙藝術(shù)家的手而不是做粗活。</br> 林厭垂眸看著兩個人指尖相扣在一起:“會很辛苦嗎?偶爾也是想要——”</br> 為她做點什么的。</br> 宋余杭把人轉(zhuǎn)過來,扶著她的肩膀,眼神堅定又明亮:“做你自己吧。”</br> 她喜歡的不僅是那個在專業(yè)上出類拔萃的林厭,更是那個刁鉆刻薄的林厭,亦是那個偏執(zhí)脆弱的林厭,最愛她為了愛人一點點收斂起渾身的刺的林厭。</br> 她不在乎她的笨拙,無論是好與不好,全都照單全收。</br> 林厭彎了一下唇,微微紅了眼眶,卻見對面人臉上一僵。</br> 宋余杭怕被打,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指著她的臉:“你的面膜……”</br> 林厭摸了一把,半邊都掉了,頓時發(fā)出了一聲鬼叫,沖進了浴室里重新敷。</br> “宋余杭你個殺千刀的!勞資一千塊錢一張的面膜啊啊啊啊!”</br> ***</br> 等兩個人磨磨蹭蹭收拾好吃完早飯出發(fā),已經(jīng)是上午九點多了。</br> 宋余杭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告知對方自己要出差的事。</br> 那邊沉默了半晌:“和厭厭吧?”</br> 宋余杭偏頭看了一眼懨懨欲睡的林厭應(yīng)了一聲:“嗯,我們一起呢。”</br> “余杭,你……”那邊的聲音頓時有點恨鐵不成鋼起來。</br> “媽,你別急,等我回去慢慢跟您說。”</br> 宋媽媽緊接著就“啪”地一聲掛了電話。</br> 林厭正看著她:“宋……”</br> 宋余杭一手握著方向盤,騰出手來捏了捏她的手:“沒事,相信我,你睡會兒吧。”</br> 林厭還想說什么,終是咽了回去,歪在了椅背上,闔上了眼睛。</br> “好,到了叫我。”</br> 在她們的車剛過了服務(wù)區(qū)后不久,加油站里的員工走到了空曠無人的一邊,拿起了對講機。</br> “喂,她們出發(fā)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