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駛上高速公路,宋余杭戴著墨鏡往后視鏡里瞥了一眼,唇角微勾。</br> “看來我們被盯上了。”</br> 林厭手撐著額頭,揉著太陽穴,懶洋洋地:“昨晚在林家的時候就有人在跟著我了。”</br> 宋余杭略有些緊張地看了她一眼:“沒事吧?”</br> “沒事,被我甩掉了。”林厭答,從后視鏡里看著那輛黑車一直跟在她們不遠不近的距離,嘴里嚼著口香糖。</br> “昨天嬸娘生日宴忍著沒有動手,既然都跟到這里來了,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br> 宋余杭手握著方向盤,視線直視前方,避著往來的車輛。</br> “不急,陪他們玩會兒。”</br> 下個服務區。</br> 林厭又吵吵嚷嚷著要去洗手間,宋余杭靠邊停了車,解開安全帶和她一起下去。</br> 她一邊抽著煙,一邊攬著她的肩膀往里走,余光瞥見那黑車也靠邊停了下來。</br> 宋余杭拍了兩下她的肩膀:“你去吧,我去那邊轉轉,買點吃的。”</br> 林厭會意,點了一下頭,兩個人分開走。</br> 跟在身后的黑衣人探頭探腦張望著,按下了耳邊的微型麥:“報告,她們分開了。”</br> 林厭擠在洗手間排隊的人群里,從前頭那位專注玩手機的女士頭頂拿過鴨舌帽扣上了自己的腦袋,墨鏡一戴,脫了外套拿在手里,從兜里掏出口罩別在了臉上,跟著幾位上了年齡的大媽一起混了出去。</br> 黑衣人轉了一個圈兒,就看不見人了。</br> 那廂宋余杭靠在柜臺前買了一包中華,服務員給她找錢的時候,余光瞅見那個黑衣人焦急地轉來轉去,應該是把人跟丟了。</br> 她唇角微勾起一絲笑意,故意加大了音量:“再給我拿瓶礦泉水。”</br> 黑衣人倏地回過頭來,好似找到了目標,宋余杭引著人穿過了走廊,往停車場走。</br> 午飯時間,服務區里擠滿了旅游大巴,私家車,不時有人從停車場出來,掠過他們。</br> 黑衣人亦步亦趨。</br> 宋余杭穿過人群,把人帶向了停靠大巴的那一邊,高大的車身遮蔽了陽光,在地上投下了陰影。</br> 她一邊走一邊用牙齒解了袖帶,繞到了大巴車的另一面。</br> 黑衣人快步跟了上去。</br>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喂——”</br> 他回過頭去,林厭徑直一拳砸在了他的面門上。</br> 黑衣人踉蹌退后兩步,仰面撞在了車身上,同時一手從褲兜里摸出了彈|簧|刀,直撲向她的喉嚨。</br> 然而還沒等他近身,就被人一腳踹飛了,宋余杭卡著他的脖子,把人推到了大巴車上,眼里都是兇狠。</br> “說?!誰讓你來的?!”</br> 林厭撿起了那把彈|簧|刀,在手心拍打著,走近了他:“刀不錯,就是人笨了點。”</br> 那人咬了咬牙,眼里驟然迸發出一股狠意,屈膝砸中了宋余杭腹部,她下意識抬手格擋,被人瞅了個空當,抵住她的肩膀,就是一個標準反擒拿。</br> “媽的!”林厭啐了口唾沫,從后腰摸出了機械棍當頭就是一棒,黑衣人被砸了個暈頭轉向,她扯過人的衣領就是往后一拖,重重砸在了車上,抬手去掀他的面罩。</br> 就在這時宋余杭耳邊突然聽見了一聲類似于易拉罐拉環拉開的輕響。</br> 消|音|器!</br> 她腦中警鈴大作,一把撲向了林厭把人摁在了懷里,兩個人滾在了地上,子彈擦著頭發飛了過去砸在了車上,火花四濺。</br> 另一個人黑衣人從大巴車另一邊跑了過來扶起倒地的同伙,毫不戀戰,爬起來就跑。</br> “宋余杭!”林厭的嗓音里有一絲驚恐,扶起了她的腦袋。</br> “咳咳……沒事……”宋余杭咳掉嗓子眼里的灰,拉著她站了起來。</br> 林厭還想追,被人拖了回來。</br> “別追了,有槍有同伙,我們倆干不過。”</br> 她復又蹲下身來,打量著這枚深深嵌進汽車車身里的子彈。</br> 林厭也趴了過去,看著她伸手把那枚子彈用力拔了出來。</br> “這是……”端詳著子彈尖,林厭的眼里浮出了一絲震驚。</br> “沒錯,是橡皮彈。”宋余杭把那枚子彈用力攥進了掌心里,咬牙切齒。</br> 服務區里的巡警聽見動靜跑了過來。</br> “那邊,那邊,在那邊!”</br> 紛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br> 林厭拉著她放低了身子,繞著停放的車輛七拐八拐跑了出去。</br> 她把鴨舌帽隨意往路人頭上一扣,摘了墨鏡和宋余杭一起擠上了一輛前往省城的面包車。</br> 兩個人坐在后排搖搖晃晃的,把錢遞給了乘務員。</br> 宋余杭:“你的車怎么辦?”</br> 林厭想了想,掏出手機給神秘人發了一條短信:“一會會有人來開走。”</br> “好。”宋余杭點頭,捏緊了她的手,想起剛剛那一幕還是后怕不已。</br> 林厭歪頭笑了一下:“你怕嗎?”</br> 宋余杭笑,按著她的腦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我是怕自己保護不好你。”</br> 車里人多,又悶又小,林厭小聲嘀咕:“我不要你保護,我可以保護好自己,我要和你站在一起共同迎敵。”</br> 宋余杭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沒說話,又怕她暈車不舒服,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她闔上眼睛休息一會兒。</br> “睡吧,睡醒了我們就到了。”</br> ***</br> 郭家在省城的偏遠郊區。</br> 下了高速之后又上了客運大巴,走了一個多小時水泥路才到。</br> 隱在巷子里的門面房,掛著“郭記糖水鋪”的招牌,正是傍晚要開張的時候。一個結實精瘦的年輕人正從屋里往外搬著桌椅。</br> 東西多,他一個人忙前忙后,脖子上掛了條純白毛巾,腳有些跛,一不小心掛到了桌子,手里的塑料椅子傾覆下來。</br> 宋余杭一把給他扶穩了。</br> 男人松一口氣,臉上溢出感激的微笑:“謝謝。”</br>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林厭從她身后走出來,掏出了警官證。</br> “警察,問你點事,認識朱勇嗎?”</br> 那個女人的臉他當然是記得的。</br> 朱勇被逮捕的那天,他跟著警車跑出了幾里地,人群里突然撞出了一個瘦弱的少女,撲上去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大力氣,搡開了警察,對著戴著手銬的朱勇拳打腳踢。</br> 警察一窩蜂涌了上去,把女孩七手八腳摁倒在地。</br> 他的爸爸哀嚎著,活生生被人咬掉了半塊耳朵。</br> 而被警察拉起來的女孩還在流著淚嘶吼著:“別碰我!別碰我!殺人兇手!我殺了你!我殺了你!”</br> 林厭這些年來其實并沒有多少變化,要說有那也只是變得更成熟,更有風韻了。</br> 他記憶猶新。</br> 因此一見著她就開始兩腿打顫,瘋狂咽著口水,背過身一瘸一拐往屋里走。</br> “不、不認識,你們找錯人了。”</br> 林厭追了兩步:“郭曉光,你叫郭曉光是吧,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你爸爸……”</br> 提到“爸爸”,郭曉光突然發飆把手里的椅子扔在了地上。</br> “我說了我不認識你還想怎么樣?!什么爸爸,我爸已經死了,我是個孤兒!我沒有爸!”</br> 林厭一怔,郭曉光喘著粗氣,猶如瀕臨崩潰的猛獸。</br> 她摸上了腰間的機械棍,準備實在不行武力解決算了。</br> 宋余杭拉住了她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br> 屋里傳來拐杖點在地上的“噠噠”聲,一個老人步履蹣跚走了出來。</br> 她滿頭銀發,佝僂著背,伸手摸索著,竟然是個瞎子。</br> “曉光啊,什么人呀?怎么又和人吵架了?不是說了,要心平氣和做生意嘛,幾毛幾角錢算了就算了吧。”</br> 郭曉光把脖子上的毛巾扔在了桌子上,迎上去扶住了她:“媽,沒事,沒和人吵架,外面我一個人收拾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br> 這應該就是郭曉光的養母了。</br> 宋余杭動動唇,上前一步。</br> 外面有人叫道:“老郭,來兩碗糖水,云吞面!”</br> 郭曉光應了一聲,撞開她們往出走。</br> “二位,我要做生意了,不點單請離開好吧。”</br> 林厭眼珠子一轉,拉著宋余杭坐下了:“老板,我們也要兩碗糖水,還有你們這招牌小吃全都來一份。”</br> 郭曉光腳步一個趔趄,看著兩個人都不胖的模樣。</br> “您吃的完嗎?”</br> 林厭悠悠從竹簍里抽出了一次性筷子打開:“我吃不吃的完是我的事,你不給我做我就去消協投訴你,讓你關門大吉。”</br> 郭曉光咬牙切齒的,又拿她倆無可奈何,一瘸一拐沖進了廚房。</br> 不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糖水怒氣沖沖摔在了桌子上。</br> “給,吃完趕緊滾!”</br> 坐了一天車,林厭倒真的是餓了,嘗了一口覺得還不錯,她本就愛喝這些湯湯水水的,微瞇了眸子。</br> “不錯,再來一份打包帶走。”</br> 宋余杭失笑,把自己碗里的紫薯撥給了她:“得了,快吃,別捉弄人了。”</br> 林厭沖她齜牙咧嘴的,示意她別管。</br> 郭曉光上一道菜,林厭加一道菜,也不一次性點完,就耗著他的耐性,讓他拖著條病腿來回跑。</br> 最后一怒之下,年輕人終于摔了菜單,礙著有其他客人在,壓低了聲音怒吼:“二位究竟想做什么,警察也不帶這么欺負人的吧?!”</br> 點的太多了,即使宋余杭每個菜只嘗了一小口,也有些撐,打了個飽嗝,拿劣質餐巾紙擦了擦嘴放在桌上。</br> “不干什么,問你點事而已,你要是一直回避,我們有的是耐心,陪你在這耗下去。”</br>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宋余杭是負責跟他講道理的那個,她就是撒潑耍無賴的那個。</br> “就是啊,你要是不告訴我們,我們就今天來,明天來,天天來,反正我不光有的是時間,還有的是錢,或者,直接去問問——”</br> 她朝里努了努唇:“里面的那位老太太。”</br> 郭曉光轉過來吼:“別碰我媽,否則我跟你拼命!”</br> 林厭無所謂地聳肩:“你覺得你打的過我嗎?或者,我會聽你的嗎?”</br> 郭曉光攥緊了拳頭,胸廓上下起伏著,他正憋著一口氣,無處可發的時候,店門口坐著的一桌傳來了拍桌結賬的聲音。</br> 他只好先扔下她們,跑了過去。</br> “毛哥,四瓶啤酒,五碗糖水,兩盤龍蝦,一碟毛豆,一共是一百四十二塊錢。”</br> 他點頭哈腰的,那胳膊上紋了紋身的社會青年吸了口煙,把煙圈吐在了他臉上。</br> “什么?沒聽清,你再說一遍。”</br> 郭曉光又腆著臉給重復了一遍:“哥,一共是一百四十二塊錢。”</br> 那社會青年勃然大怒,把煙頭扔在了他身上。</br> “艸你媽的!敢跟毛哥我要錢!”</br> 郭曉光被燙了一下,衣服上破了一個洞,踉蹌著退后了幾步,撞在了對面的桌椅上。</br> “不是,毛哥,我……店小利薄,您上個月賒的賬還沒給呢……”</br> 幾個黃毛小弟也紛紛站了起來,對他指手畫腳,戳戳點點的。</br> “什么?毛哥來你這兒吃飯是他媽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還敢跟毛哥要錢?!你小子這個月保護費交了嗎?”</br> 一個叼著煙的黃毛看見他圍裙兜里塞了幾張散錢,伸手拿了過來數著。</br> “喲,兩百塊,今天生意不錯嘛,上繳啦。”</br> 郭曉光漲紅了臉,伸手去搶:“別……別……毛哥,毛哥,我還要交房租和水電的,還要給我媽看病,我求你給我留點兒,保護費再緩緩,緩緩。”</br> 那紋著花臂的社會青年一腳就踹在了他肚子上:“每次都是這個理由,你就不能換換?”</br> 幾個小混混哄堂大笑,郭曉光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手摸上了一旁的椅子,不等他動手,已經有人抄著機械棍撲上去了。</br> 他愣愣看著那女人當頭就是一棒砸在了社會青年的后腦勺上,把人砸趴在了桌子上,酒瓶碗碟翻倒碎了一地。</br> 社會青年捂著腦袋呻|吟:“艸……艸他媽的……哪來的瘋婆娘,給我干她!”</br> 其他人抄起酒瓶一擁而上,然后挨個被宋余杭收拾得服服帖帖,扔出了門外。</br> 她走過去從黃毛手里扯過錢,還給了郭曉光:“他們一直在收你的保護費,怎么不報警?”</br> 郭曉光數著錢一分沒少,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圍裙兜里,苦笑:“報了,沒用,我是個瘸子,我媽是個瞎子,又是外地人,這幾個地頭蛇抓進去關了幾天放出來變本加厲收保護費,不給就砸店毆打客人,還不如忍氣吞聲好歹能過幾天安生日子……”</br> 林厭捏緊了機械棍,骨節泛了白。</br> “他媽的真不是東西。”</br> 宋余杭背過身去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附近巡邏的警車趕到。</br> 幾個民警跳了下來,見著這躺了滿地的小混混,恨鐵不成鋼:“怎么又是你們……”</br> “喲,頭都破了,誰打的?”一個民警翻過來社會青年的腦袋瞅了一眼。</br> 宋余杭面無表情走過去。</br> “我打的,警也是我報的。”</br> 那民警奇怪地看了她幾眼,似是覺得她在多管閑事,懶洋洋地掏出了筆錄。</br> “姓名,身份證號,你把人打成這樣,是要擔責任的。”</br> 宋余杭扯了一下唇角,掏出警官證遞了過去。</br> “你們對違法犯罪活動長期不作為,甚至是縱容的態度,也是要負責任的。”</br> 那民警一見著這黑本本,瞅了她一眼:“喲,同行啊,身手不錯。”</br> 他還以為是哪個新來的小片警呢,結果翻開一看,警號居然是以0開頭的!</br> 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把人和照片來回對比了幾遍,抬手就敬了個禮,結結巴巴地,話都說不利索了。</br> “宋……宋隊好!”</br> “免了吧。”宋余杭從兜里掏出煙,甩了幾下點上。</br> “假期出來玩,就別宋隊宋隊的叫了,這幾個地痞流氓,收保護費,高利貸,長期賒賬,還打砸店鋪,毆打客人,哪一條罪名拎出來都夠關幾個月了,這事我會如實跟趙廳匯報,銬上吧。”</br> 民警欲哭無淚:“不是,宋隊……”</br> 她冷冷一眼看了過去:“怎么,還要我親自動手,再給他們賠個醫藥費嗎?”</br> 她鮮少拿官威來壓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平易近人的,冷不丁一眼連林厭都有點瘆得慌。</br> 那幾個小民警頭皮發麻,知道這人是真的生氣了,都曾聽過她破“極光案”“白鯨案”的威名,又是趙廳的得意門生,江城市局的二把手,不敢再得罪,分別拿手銬把那幾個小癟三銬上了警車。</br> 這時候為首的才又遞了一支煙往過來走:“宋隊,您看,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今晚這事……”</br> 他碰了碰她的手腕:“算了吧,兄弟幾個請您吃飯。”</br> 林厭機械棍收上來當按|摩|棒一樣敲著肩膀,看著那人輕輕扯了一下唇角,在笑,說出來的話卻是鐵面無私的。</br> 宋余杭點了一下他的執法記錄儀:“沒關,宴請賄賂上級,罪加一等。”</br> 民警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知道這人油鹽不進,恨恨咬牙,轉身帶著人走了。</br> “媽的!”</br> 宋余杭這才走過來幫他把倒地的桌椅扶起來:“抱歉,打壞的東西我們會照價賠給你的。”</br> 郭曉光愣愣看著她,再看看林厭,覺得她們好像和普通的警察不太一樣。</br> “你們……”</br> 因為這場變故,店里客人都走完了,他今晚等于是顆粒無收。</br> 林厭從錢包里掏出一疊人民幣放在了桌上:“我買單,今晚所有人的。”</br> 郭曉光看著那疊人民幣咽了咽口水,這些錢不光能買下今天的營業額,就連這個月的房租都綽綽有余了。</br> 他勉強把視線挪了回來:“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告訴你們的。”</br> 宋余杭面色沉靜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想背著‘殺人犯’兒子的罪名,如履薄冰過一生吧?”</br> “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還你,還你父親一個清白的。”</br> 郭曉光咬著牙,微紅了眼眶,一把搡開了她:“十四年前你們做什么去了?!我爸已經死了!死了!他回不來了!他根本不可能去殺人!你們為什么不查清楚!為什么?!”</br> “這十四年來我東躲西藏,不敢去上學,不敢談戀愛,不敢結婚!就是害怕……害怕……被人認出來是殺人犯,是朱勇的兒子!我的腿就是被那些人打斷的!”</br> “在我爸蒙冤受辱,在我人人喊打,猶如過街老鼠的時候,你們在哪?!現在跳出來惺惺作態,假正經,讓人惡心!呸!”</br> 看著他歇斯底里的模樣,林厭也不知道被觸動了哪件傷心事,微微別過臉去,吸了一下鼻子。</br> 宋余杭喉頭微動,斂下了眸子,紅著眼眶,低下了頭。</br> “我代表江城市全體警方,向您致以最誠摯的歉意,同時,我向您保證,十四年前的悲劇不會重演,正義雖然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br> “因為——”她的目光看向了林厭:“我的身邊也同樣站著一位當年‘汾陽碼頭碎尸案’的當事人,我想說的是,盡管希望渺茫,但還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為了公理正義奮斗終生。”</br> 就像黑暗里飄蕩著的螢火,即使孑然一身,微不足道,但也終究會成為迷路者的指引。</br> 有這樣的火光在,正義之炬便永不會熄滅。</br> 林厭站直了身子,看著他:“沒錯,當年死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死后不久,她媽媽就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而瘋了。十四年了,我也像你一樣,沒有一天過過好日子,必須依靠藥物和酒精才能入睡,你的心情我十分感同身受,但是,如果這件事不是你爸爸做的,那憑什么要你付出青春,付出家破人亡的代價來替兇手贖罪呢。”</br> “真正該死的,該付出代價的,是那個殺人兇手啊。”</br> 林厭輕飄飄一句話猶如一記重錘砸進了他心里。</br> 郭曉光攥緊了拳頭,男兒有淚不輕彈,他輕輕揩了一下眼角,正打算開口的時候,里屋的簾子被掀開了。</br> 老人顫顫巍巍站在了門口:“曉光,關門,讓客人進來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