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他走了校場。
“喲,身體好啦?”李寧大刺刺的大踏步走來。
落塵聞言,忙收回思緒,笑道:“這大清早的就開始操練了?”
李寧熟絡(luò)的搭著他的肩膀,道:“晨練晚練,風(fēng)雨無阻。”
落塵邊行邊看,清晨的陽光并不刺眼,一眾鐵甲軍士兵正光著膀子操練槍陣。上趟在齊子嶺沒有細看,這么再看下來,不僅動作整齊劃一,陣法也甚是新穎。第一排的槍兵半蹲,長槍斜指,第二排的槍兵半蹲于第一排槍兵縫隙,亦是長槍斜指,往后則是站立,長槍及腰指前,每隔一排則皆立于前排空隙,如此類推。
進攻時,則是從第三排站立槍兵開始,上前一步補齊第二排空位,因他們的槍是指前,可越過第一排槍兵頭頂刺殺敵人,緊跟著第二排的蹲前防衛(wèi),輪到第一排的再發(fā)動攻擊,如此類推。
落塵看了半晌,頻頻點頭,即感新奇又感驚訝。但看前三排軍士體力不濟,自有第四第五第六排補位,如此攻防兼?zhèn)洌囕喌膽?zhàn)術(shù)果然增添不少威力,大訝問道:“這陣法誰想出來的?”
李寧得意道:“當(dāng)然是殿下想的,鐵甲軍現(xiàn)在上馬是精騎,下馬是精兵。”
“每個人都配了強弓,也可做弓騎用。”落塵邊看邊點頭,對高未朝再次刮目相看。他見識過這支鐵甲軍的紀(jì)律和強悍,在正面迎敵的時候,鐵甲軍作為前鋒,把敵陣沖亂沖散,從而最終達到殲滅敵人的目的。不過鐵甲軍雖然精銳,但是這樣的攻擊還是具有很大的冒險性,尤其是遇到頑強的敵人,很容易陷入重圍,于是鐵甲軍的尖陣就發(fā)揮了奇效,上一次就是高未朝率領(lǐng)鐵甲軍用尖陣來回沖破敵人防線,給他制造了刺殺敵將的機會。
高未朝的能力,不容小覷。
現(xiàn)下落塵倒是真想看看她和宇文憲交鋒,誰勝誰負。
耳邊聽李寧道:“要下雪了。”
落塵抬頭看看天際,雖是晴空萬里,但北地依稀隱顯白霧。“還有些時日呢。”
李寧道:“那周軍必會趕在河道冰封之前站住洛水。”
落塵聞言心中一跳,宇文憲此刻自是日夜兼程。“周軍到了虞州嗎?”
李寧點頭道:“宇文護率部在大河北岸與段帥對持,宇文憲休整之后,必會南下。”
還是宜陽。
落塵想起鄭曉婉的話,問道:“駱提婆是不是也去宜陽了?”
李寧瞟了他一眼,怪笑道:“當(dāng)然跟去了,不過就他那幾兩,能頂什么用。”
落塵這才想起一事,詫異道:“那你們怎么沒和她一起去,還留在勛城?”
李寧撓撓頭,也不甚明了的道:“殿下只吩咐封太讓我們在此休整,并沒有帶上鐵甲軍。”
落塵驚了一跳,“不會吧!那便是說她單槍匹馬只帶了駱提婆的人馬進宜陽?!”
李寧點頭道:“還有五十親衛(wèi)隊。“又無奈道:“我們勸過殿下幾次,但你也知道殿下的脾氣,她做了決定的事情,誰能改變的了,我們也不懂,哪兒敢多問。”
落塵也不懂,兀自心驚,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高未朝知道宜陽守不住,才不帶親衛(wèi)去送死,那她又有什么辦法可以全身而退?
荒唐,荒唐!高未朝說他膽大,他看高未朝才真是膽大包天。
“我去宜陽。”
“什么?”李寧沒聽明白。
“我說我去宜陽。”
李寧駭了一跳,拉住他道:“你不能去,殿下臨行前千叮萬囑,待你身體好了,叫我們送你去邵郡。”
“放屁!”落塵急道:“她腦子有病,你腦子也抽風(fēng)了是吧。”
李寧被他狗血淋頭的一通罵,無辜道:“是殿下吩咐的,不尊令得按軍規(guī)處置。”
落塵理都不理他,自回去收拾。李寧趕忙去找封太,拉著他一起來攔住落塵。
封太在大廳攔住他道:“殿下吩咐一定得送你去邵郡,殿下還說,你不去的話綁也得綁你去。”說著身后就上來幾個鐵甲衛(wèi),把落塵團團圍住。
落塵哭笑不得,哪里想得到高未朝照顧自己這么體貼周到,于是好說歹說的解釋一通,又把宜陽即將面臨的危險,和高未朝不帶他們?nèi)サ挠眯亩颊f了出來。一番苦口婆心,見他們神色都緩了。
李寧看了一眼封太,神色凝重的道:“段公子所言極是,你看這該如何是好?”
封太這邊還在思索,落塵已跳起來道:“軍情急切,十萬火急,你們大男人的,這么婆婆媽媽。沒聽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么?”
封太遲疑道:“嘿,我是副將,做不得主。”
“主將不在,該當(dāng)你說了算。”
眾人都看著封太,深以為然。鐵甲軍是高未朝嫡系部隊,主將出于愛心拋下他們,自然讓他們又是愧疚又是難過,一時群情激奮。
落塵乘機去扯李寧的衣袖,低聲道:“你快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兄弟們。愣著干什么,快去呀,你不想高未朝有事吧。”
李寧猶豫片刻,依言去了。這邊落塵在規(guī)勸封太,外面的人是越聚越多,落塵見差不多了,提高音量,道:“封太!我說了多少次了,說不定現(xiàn)在殿下就在等著我們?nèi)ゾ人荒氵@么一耽擱,萬一有個好歹,你擔(dān)當(dāng)?shù)钠饐幔俊彼ь^掃過一圈,“咱們鐵甲軍的兒郎,什么時候有怕過的?你們說,主帥有難,當(dāng)不當(dāng)救?“
場下鴉雀無聲,盡皆面面相覷。落塵胳膊肘捅一捅李寧,遞了個眼色,李寧咽了口唾沫,心道舍命陪君子了,“當(dāng)然得救,兄弟們是不是?“
“是!”
落塵滿意的賞賜了李寧一眼,一鼓作氣道:“駱將軍的人馬,兄弟們覺得靠得住嗎?”
下面哪有人敢就這個問題回答他,落塵也不指望,自己拍著胸脯道:“我知道你們不敢說,我來說,駱提婆會帶兵嗎?不會!他的人馬靠得住嗎?靠不住!那宜陽還有什么人可以用?殿下再厲害,那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我不敢說我段深就了不起了,但如今殿下有難,我愿意去助她,但需要你們的幫忙,你們跟不跟我去宜陽?”
他做下的事,眾鐵甲軍都有目共睹,早就奉他做了英雄,更何況吃喝打諢他們的長公主大人竟沒拿他怎樣,又聽他如此激動,一時都熱血澎湃。再則這批鐵甲軍是高未朝嫡系,自然沾染上了她的不少脾氣,對其他的軍隊自是不十分相信,于是齊聲道:“去宜陽!去宜陽!”
封太見眾人都這般說,眼珠子一轉(zhuǎn),拉住落塵低聲道:“段公子,我只是副將,副將,你明白嗎?”
落塵抬抬眼眸,好你個封太,原來是怕出了事?lián)?zé)任,笑道:“那你要不要跟我去。”
封太“嘿嘿”一笑道:“去是自然去,可我這個……”
落塵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賊兮兮的笑道:“放心,有事我擔(dān)著,有功勞大家分,你還做你的副將,跟著我就行了怎樣?”
封太吁了口氣,連忙賠笑道:“是是是,一切謹遵段公子吩咐。那邵郡還要不要去了?”
落塵道:“當(dāng)然去,要不你怎么向殿下交差?”心里卻道:“是時候去見段韶老兒了,圖還在他手上呢。”
于是一眾鐵甲軍整裝出發(fā),把勛城防衛(wèi)丟給了原來的城守。城守自不敢過問鐵甲軍的事情,賠著笑,給了糧食,恭恭敬敬的送走他們。
又再路過齊子嶺峽谷,落塵想起那天的血戰(zhàn),尤有余悸,想起那天調(diào)笑高未朝,又笑逐顏開。忽聽得李寧在身旁道:“若不是邵郡拿下,那天峽谷也不會被偷襲了。”
落塵渾沒在意,隨口問道:“我看你們進來之前放了孔明燈,是要通知勛城么?”
李寧點頭道:“齊子嶺布有重兵防衛(wèi),按慣例是要放孔明燈知會人來接應(yīng)。”
落塵仰頭看了看兩側(cè)的峭壁,道:“駱提婆當(dāng)時不是在勛城么?是他來接應(yīng)?”
提起駱提婆,李寧一臉氣憤,一旁的封太已忍不住恨聲道:“要不是他當(dāng)日醉酒誤事,紀(jì)文林就不會死了四個弟兄!”
落塵一驚,紀(jì)文林死了四個兄弟,不會有蘇子昂在內(nèi)吧,不會是和他一起偷摸喝過酒的吧?還沒來得及問,又聽封太道:“哼!若不是咱們鐵甲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死的人就更多了。”
落塵道:“不會那天駱提婆根本就沒來支援吧?”
李寧嘆道:“嗨!簡直氣死人了,當(dāng)時你受了重傷昏迷,殿下急著帶你回去,要不然就真陷在了峽谷里。”
落塵慌忙問明緣由,原來當(dāng)日他受了一刀昏過去后,高未朝著急帶他趕赴勛城救治,鐵甲軍緊跟著沖出峽谷,巧巧避開了山頂?shù)拈勰尽?br /> 落塵變色道:“我都忘了還有檑木,好險,好險。那駱提婆也太可惡了,軍中不是不許喝酒么?”
封太呸了一聲,“仗著自己是大姬的寶貝兒子,只懂得狐假虎威,誰能管得了他。”
李寧接道:“最可惡的是他是去了醉香樓給迷醉的!殿下為了此事氣的抄了醉香樓,結(jié)果還是沒有罰他。咱們這邊拼了命浴血奮戰(zhàn),回去被臭罵一頓,他倒好,在那邊溫香軟玉,真真讓人不服。”
封太也是長嘆一聲,擺擺手道:“殿下都沒說什么,咱們能怎么樣。”向落塵道:“你說的不錯,駱提婆的人馬靠不住,都是一群土匪烏合,打家劫舍還行,打仗,哼哼,差的太遠。”
落塵本來聽得很是生氣,自己閑著無聊喝了二兩小酒就是又打又殺的,駱提婆這么一無是處竟然沒受半點懲罰,真是心里難以平衡。又聽封太這般說,想了一想,說道:“哎,殿下怎么想的你們還不明白么?她要是罰了駱提婆,那就是不給大姬面子,要是動真格的,搞不好最后吃虧的是咱們。殿下這是為了咱們著想,你們看宜陽那么危險,她為何就只帶了駱提婆的人馬去?殿下為咱好,咱就得爭口氣,打他娘的幾場漂亮仗,多給殿下和自己賺點功勛,殿下穩(wěn)了,咱們就穩(wěn)了。明白不?”
李寧和封太聽得一愣一愣的,細細回味他的話來,頗感有理,聽到最后一句,李寧握拳道:“這就是一榮俱榮?”
“誒!就是這個理。”落塵虛點他,贊許道:“不愧是李門的人。”
李寧被夸的不好意思,封太點頭道:“段公子有見識,不比咱們這些大老粗,只懂打仗,其他的東西,搞不懂。”
落塵笑道:“搞不懂?搞不懂你還知道把我放在前面替你擋刀?自己心里早就想去宜陽了,裝模作樣。”
封太被看破心事,尷尬道:“我這不是擔(dān)心么。”
落塵伸手按住他的肩頭,道:“行了,你敢跟我去,表示信任我,不多說,以后咱們就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