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途漫長。</br> 而李幽蘭的隊伍一路又走走停停。</br> 自太湖出發,經歷了春末夏初,到達京都之時已是四月底。</br> 華朝的京城跟夏商記憶中歷朝歷代的京城都有不同,但也有想通之處。</br> 以城門為例,華朝京都城門與上一世的京城城門類似,有九道門,但名字有相同有不同,如正陽門、朝陽門……</br> 又如不同通武門、廣廈門等等。</br> 而地理位置與長安相當,卻沒叫長安之名,世人皆稱其為京城或京都。</br> 好在不是這年代的首都不在北京,不然還得一兩個月的行程。</br> 夏商實在是受不了這般慢悠悠地走著。</br> 因現在是隱姓埋名,不宜暴露自身,故到了京城,夏商也沒有四處打探,老老實實地坐在車里,城內景致一概不管。</br> 李幽蘭也被這一路奔波折騰得沒了精神,知道到了京城,也沒心思在車里看看外面的風景。</br> 他們這一行人一路到了京城西北方向的一處別苑,叫臨山苑。</br> 臨山所臨之山并非真正的高山,而是別苑東面五里之外的皇宮高墻。</br> 臨山苑距離皇宮以西安福門不過五里,四處巡邏很多,京城百姓少有往來,所以是一塊清凈地。</br> 地方是李幽蘭義父,戶部尚書賈尚杰安排的,此人還未出現,托人帶來了口信,說是改日得空再來。讓李幽蘭在臨山苑中安心住下,平日里不要隨處亂走便可。</br> 而別苑之中已經安排好了下人十余個,專門負責伺候李家二小姐。</br> 這排場,可比夏商以往大得多,也只有京城才能見到。</br> 別苑不大,里外兩樓,外加西面一處稍大的園林便是。</br> 安排十幾個下人確實多了些,許多人都在那兒無所事事,不知道干什么。</br> 魏將軍把李幽蘭送到,即刻便要返回常州復命,留下四個拳腳功夫不錯的下屬留在京城保護李幽蘭的安全。m.</br> 辰時入京,待一切安頓下來已經夜深。</br> 夏商也住進了下人住的連屋通鋪的草屋。</br> 伴讀書童不過是稍微高貴些的下人,但終究還是下人,要跟其他下人一起住。</br> 身份的切換并沒有給夏商造成太多困惑,對眼前的一切都很泰然。</br> 只是七八個男人睡個通鋪,屋子里臭氣熏天讓夏商有些難受,嘗試著睡了一會兒,實在是沒法睡著,身邊的人都已經鼾聲如雷。</br> 輾轉反側半夜,夏商終是忍不住起了床,準備去花園里透透氣,順便再想想自己以后的打算。</br> 別苑的花園挨著李幽蘭的房間。</br> 月夜下,夏商正從旁經過,忽然發現李幽蘭房間的燈亮了。</br> 夏商好奇地靠近了些,卻聽見里面傳來了女子嚶嚶的哭泣聲。</br> 夏商沒有多想,故意弄出一點聲音。</br> 里面的萍兒很快驚呼出聲:“是誰?!”</br> 這聲音立刻驚動了房屋側面昏昏欲睡的護衛,立即趕過來,一把就將夏商給揪住了。</br> “是你?”</br> 這護衛是一路護送李幽蘭來的,自然認得夏商。</br> 夏商被他抓著衣領有些不舒服:“我只是路過。”</br> “這么晚了,你還出來晃蕩作甚?”</br> “夜不能寐,出來走走。”</br> 這時,李幽蘭的房門開了,萍兒睡眼惺忪穿著小襖子出來:“鬼鬼祟祟的在門前做什么?”</br> 屋里面的姑娘還在嚶嚶哭泣。</br> 夏商皺眉,指了指屋里面:“我聽見小姐在哭。”</br> “這不關你的事兒。”</br> “小姐對我有恩,若是小姐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兒,我或可安慰一二。”</br> “我家小姐的事你知道多少,不要瞎操心了。趕緊回去,莫要亂走。”</br> 萍兒年紀雖小,說話卻有板有眼的。</br> 夏商正要走,里面的哭聲忽然一頓:“萍兒,讓他進來。”</br> “小姐,這大半夜的,如何使得?”</br> “如何使不得?先不說夏回是我的書童,單說我如今處境,要那個名節又有何用?”</br> “小姐,若有煩心之事,可隔窗說與我聽。”</br> “夏回,你進來。今夜之事,你們休要與他人提及。”</br> 小姐都如此說了,萍兒也是無奈,對夏商嘟嘟嘴:“進去吧。”</br> 夏商知道李幽蘭來京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具體是什么卻不知道,但可以感覺出,這個原因應該對自己有幫助,所以他來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明白李幽蘭身邊的故事。</br> 所以,這之前便是要獲得她的信任。</br> 現雖初夏,但夜里依舊很冷,尤其是在南邊習慣了的小姐,初到靠北的城市還不太適應,所以屋內還燒著火盆,窗戶又關得嚴嚴實實,有些沉悶。</br> 小姐的房間有著姑娘家獨有的想起,剛聞過通鋪房的臭味,來到這兒仿佛就是進了天堂。</br> 進門客廳的桌椅都沒有被人動過,左面的屏風展開了一半,可以看到里屋的床邊一雙裹著內衣的腳丫子正蜷縮在一起。</br> 萍兒進來瞧見夏商的眼神不對,氣哼哼地說:“你眼睛看哪兒?”</br> 夏商還沒回答,里面的小姐就開口:“萍兒,你先出去。”</br> “啊?”萍兒一愣,卻又沒辦法,氣悶地轉身,然后離開。</br> 等萍兒走了,李幽蘭才說:“夏回,你自己端個凳子在屏風后坐下吧。”</br> 夏商依言,端著凳子坐在了屏風后。</br> 但李幽蘭卻沒有在開口,房間內陷入了沉默。</br> 良久,李幽蘭才輕聲問:“你可聽過常州一帶有關我的流言?”</br> “小姐,我自京城返回,卻為來得及進入常州地界,就被小姐所救,自然未曾聽說過什么。”</br> “沒聽過更好,有些事倒是不用說清道明。”</br> “但我能猜出小姐因何而哭。”</br> “哦?你且說說。”</br> “小姐這年紀,一人只身來京城。身邊沒有親人,其中定有舉目無親之苦,也有思鄉之情。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當是命運不能自主,身不隨心爾。”</br>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br> “這一路過來,小姐都不曾笑過,終日悶悶不樂,對一路風景也不曾一看。必然是有愁苦且無法解開之事。小姐這般天真年紀,必然是向往自由,除非被逼著做著一些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實在沒有別的解釋了。小姐,我猜得對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