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運氣不錯。我家小姐說了,愿意收你做她的伴讀書童。你可與之一同進京,不僅管吃管住,還每月有例錢開銷。如此一來,你便不用再尋死覓活了。”魏將軍走到夏商跟前,頗為不削地說著,然后轉頭對手下喊:“分一匹馬給他。”</br> “等……咳咳……”夏商咳嗽著,“等等……我……我還是不要去的了。”</br> 魏將軍一瞪眼:“我家小姐好心好意收留與你,你還要怎樣?”</br> “多謝各位的美意。只是小生生來氣虛體弱,騎不得馬,也……也不想回那傷心之地。”</br> “你……你這廝當真難伺候!小姐,我們還是不要管這廝了。”</br> 車內李幽蘭聲音柔柔的:“為何京城是公子的傷心地?無非就是一次科舉不中。這世間的讀書人又有幾人能逢考必中?這世間又有多少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之英雄?先賢先例比比皆是,公子又為何如此喪氣?以公子年紀,就算過了三年、六年、九年又如何?若學識不夠,那便再學就是,三年不行六年,六年不行九年,只要不放棄,小女子相信公子一定能成的。”</br> 夏商裝作感激涕零:“多謝……多謝小姐善言,無奈這科舉非是有才學之人都能上的,而是那些個監考官員目無王法,藏污納垢,要收了錢才能被選中。而我一貧苦書生,何來的銀錢孝敬考官?還有什么希望高中?”</br> 如今華朝天下都重文輕武,唯獨皇上重武而輕文,所以皇上對科舉并不太多在意,所以對監考官員的管制也并不嚴。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所以每年都會傳出各種各樣的閑言碎語。就是遠在常州的李幽蘭也聽過。</br> 對于此事,李幽蘭本就氣憤,聽夏商說了之后更是惱怒:“小女子相信但凡有才之人必然有他一展拳腳的時候,不要因為一點困難就退縮。實不相瞞,我乃荊州口水師提督李毅將軍之女李幽蘭,戶部尚書乃是我義父。若公子為我伴讀,他日若仍遭此不公待遇,小女子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別人我管不了,但要為公子你一人鳴個不平,相信也是很容易的。在京城,不管是誰監考,相信他也不敢不跟小女子幾分面子。話已至此,公子還要猶豫嗎?”</br> 若非親眼所見,夏商真不信天下有如此單純的姑娘,讓他準備好的許多說辭都用不上。想要混入這支隊伍實在太簡單了。</br> 這是好事,同時也讓夏商覺得有些愧疚。</br> 多善良的一個姑娘呀,也不知日后知道自己被騙會是什么樣的心情。</br> 見夏商沒有說話,李幽蘭隔著車簾又道:“既然公子又騎不得馬,日后就來車內與我一起吧。”</br> 魏將軍一聽驚了:“小姐,這可如何使得?他一個男人……”</br> “不要緊的。公子是斯文之人,日后又是我的伴讀書童,本就是該形影不離的。”</br> “哎!”魏將軍一聲嘆氣,知道是嘔不過自家小姐。</br> 這二小姐看似柔弱,但性子倔得很,跟他父親一樣,她要決定了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br> 況且此次進京本就是生拉硬拽將二小姐拖上的車,現在不順著她的意思,魏將軍又怕生出什么變故來。</br> ……</br> 在太湖邊休息了一夜,夏商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裳,早上啟程趕路的時候,夏商便上了李幽蘭的馬車。</br> 這是夏商頭一次見到常州鼎鼎有名的李毅府二小姐。</br> 夏商見過的美人很多,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粉嫩嬌艷的花骨朵。</br> 這幽蘭之美有別于夏商見過的所有女人,她比丫鬟小月要稍顯成熟,又比懷柔更加青澀,那柔弱姿態與如煙相似,但眼神中時隱時現的堅毅又讓人覺得此女的嬌柔并非弱不禁風。在這一群粗糙的軍旅漢子之間,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又是一朵將開未開的蓮花花蕾,只漏出一兩片粉白花瓣,美得讓人意猶未盡,卻又忍不住去想當花兒綻放之時會是怎樣。</br> 一身藍色柔云斷紗裙,內襯純白絲薄長衣,藍白交融,純如天空,身上毫無裝飾,只有腰間系著一跳大紅福結長繩、下面還掛著長長的流蘇,簡單低調,卻又嬌艷得如花蕊一般,整個人都變得輕靈了許多。</br> 這跟夏商想象中大家小姐的打扮不同,卻又讓他眼前一亮。</br> 對方就這么平膝端坐著,雙手平放在膝蓋,帶著微笑,宛如一個乖巧的學生。可惜將微微隆起的胸脯藏得深了,看不出規模,更顯得稚嫩。唯獨那晶瑩剔透如玉雕一樣的五官在向夏商說明,人家可不是小姑娘。</br> 初見這姑娘一眼,夏商心跳便空了一拍,不想天下還有如此靈秀的小姑娘。</br> 夏商驚艷姑娘的靈秀。</br> 姑娘何曾不驚艷夏商的俊美。</br> 昨日隔著車簾相見,只覺此子長得好看,沒怎么看清,加上又是從水中剛剛起來,更多的是狼狽。</br> 今日夏商收拾妥帖,一身干干凈凈,雖然顯得清苦些,但一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俊秀臉蛋兒真的是沒有姑娘能招架得住。</br> 只看一眼,李幽蘭比夏商還不如,竟臉紅了。</br> 身邊的丫鬟萍兒看了更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好漂亮的公子。”</br> 夏商聽了故作害羞一笑,拱了拱手不知說什么。</br> 這一笑,可把那小姐給攝了心魄,不經意捂住胸口,感覺心兒都要跳出來了似的,忙對丫鬟道:</br> “萍兒,休得無禮。”</br> “夏回公子,小丫鬟不懂事,勿要見怪。你可隨意坐下。”</br> 李幽蘭帶著笑,隨意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br> 這馬車很大,但三人共乘還是有些擠,夏商坐在李幽蘭的對面,若是正對著,兩人的膝蓋都會貼在一起。</br> 不多時,車動了,一行人又踏上了漫漫入京途。</br> 夏商的進入很快被外面的人拋之腦后,在這些軍人眼中,夏商就是一個沒什么威脅的文弱書生,身份經歷也都那樣,也沒什么好懷疑的。</br> 但對李幽蘭而言,夏商的出現是她此次進京途中唯一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br> 至少對方就這么坐著,自己時不時偷看一眼,看他俊秀的模樣也是一種享受。</br> 但夏商卻不那么簡單,從馬車動起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心中只有一句話——</br> “京城,我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