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幽蘭沒有回答，又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我們還是不要聊那些煩心的事情吧，我跟你說說我最向往的是什么好嗎？”</br> “小姐請說。”</br> “我說來你可不許笑我。”</br> “如何能笑呢？”</br> “我……我向往的是江湖。”</br> “哈？”夏商驚呼一聲，怎么也想不到這柔柔弱弱的姑娘心中向往的是江湖這二字。</br> 以前的夏商覺得江湖離自己很遠，現在方才恍然，原來自己才剛從江湖的漩渦之中抽出身來。</br> 此刻能以“夏回”的身份享受此刻的寧靜，算起來，也是一種奢侈。</br> “江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br> 夏商不禁嘆息一聲，透過窗口望向京城的夜空。</br> 那夜空中遙遠的繁星就猶如江湖中形形色色的人，忽明忽暗，時聚時散。也不知那些自己所熟悉的，所牽掛的人究竟現在如何？</br> 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里面的姑娘看不到夏商此刻的躊躇，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聽聞江湖兇險，卻總好過當作一只籠中的金絲雀。那些飛翔在山林的鳥兒雖然卑微，卻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就算要經歷風吹雨打，就算要撞得頭破血流，我也愿意。”</br> “姑娘家，不用把一些簡單的事想得那么深沉。這世上活著的人都不容易，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孫貴族，不管是你是在籠中還是在山林，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容易，隨遇而安不是妥協，只是一種讓自己活得輕松的手段。如果你真的很向往自由，找機會，我可以帶你出去走走。”</br> 李幽蘭不懂夏商前面的話是什么意思，最后那句出去走走還是很吸引人的。但細細一想，心中又多了幾分失望：“算了，不管是姐姐、父親，還是義父，都是不準我亂走的。”m.</br> “等等看吧，總會有機會的。”</br> 夏商撂下一句話，起身就往門外去，“算了，看來小姐還沒有準備好跟我分享心事，那我還是回去睡覺得了。”</br> “等……”</br> 話沒出口，夏商已經離開了房間。</br> 這不是夏商頭一次如此，雖說這樣的行為不像是個普普通通書童，但李幽蘭已經習慣了他這樣。</br> 不管怎么說，從太湖出來，李幽蘭和夏商也相處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夏商雖總以書童和下等人自居，但李幽蘭感覺得出這個人跟世俗見過的人不同。</br> 有些人不管擁有多大的權利多富有的金錢，他所表現的一言一行都脫不開下等人的身份。</br> 但有的人不管他多落魄多狼狽，但始終藏不住骨子里的高傲。</br> 很顯然，這個“夏回”就是骨子里透著高傲的人，這份高傲有時候連李幽蘭都忍不住想要仰視。</br> 這些日子下來，若非夏回總稱呼她為小姐，李幽蘭更愿意把他當作一位大哥哥自然些。</br> 今夜，他又是這么來去如風的走了，像個迷一樣。</br> 李幽蘭看著那個背影，似乎忘記了傷心事，而是想著他的點點滴滴，心中不免疑惑：“這還是那個時刻帶著輕生念頭的落魄書生嗎？”</br> ……</br> 第二天清晨，夏商將將睡著，外面的吵鬧又將他給叫起來了。</br> 惡臭的房間里早已沒人，只聽見窗口有人在喊：“夏回！還不快起來！賈大老爺召見你呢！”</br> “賈大老爺？哪個賈大老爺？”</br> “嘿！你是真傻還是假傻！賈大老爺不就是戶部尚書賈大人嗎？快點，別讓大老爺久等了。”</br> “知道了！”夏商應了一聲，隨口就罵了一句，“媽了個巴子！”</br> 想當初自己哪天不是一覺睡到自然醒的？</br> 穿衣洗漱都有人伺候，沒事兒還能抱著嬌妻美妾親熱，那滋味何等舒服？</br> 可現在不僅睡不夠，還要被人吵起來，如何不讓人煩悶？</br> 可他這話一出口，外面又來了個聲音：“誰人在里面妄言？”</br> 這人說話中氣十足，不是普通人。</br> 只聽先前叫夏商的人唯唯諾諾回答道：“回老爺，正是夏回。”</br> “這……這成何體統！速速著人給我將他打出來。”</br>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人給踹開了，兩個官吏打扮的人沖到夏商跟前，一人揪著夏商的衣領，作勢就要打。</br> “哎哎哎！我……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就算犯了事兒到了衙門里頭，也是不能用刑的！你們兩個這裝扮，無非就是兩個家臣，還敢亂打我？”</br> 兩人一聽，頓時愣住了，回頭去看：“老爺……這廝是秀才……”</br> “秀才又如何？敢對本官無禮，還打不得？”</br> 說著，一個小頭大肚細腿宛如個肉球的半百胖子擠了進來，一雙蒼蠅似的小眼睛像是要擦出火來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十分滑稽。</br> “你們不敢打，本官親自來打！”</br> “大人，你是堂堂朝廷大員，難道還要欺壓我這樣的老百姓？”</br> “本官欺壓你？分明是你口出狂言。”</br> “草民何時口出狂言？”</br> “那你剛才罵的是誰？”</br> “罵天罵地就是沒有罵大人你。除非大人非要當那個被罵之人，一定要對號入座，那我也是沒得辦法。草民隨口罵一句空氣該沒錯吧？”</br> “你……你……你這小廝牙尖嘴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就你這般德行，如何能當幽蘭的伴讀？”</br> “大人，這就是您的不是了。草民不過隨口一句感嘆，大人就要說我德行不端，此是否有失偏頗。”</br> “當真是強詞奪理！此非忠厚老實之人，不可當幽蘭的伴讀。趕緊跟我攆出去！”</br> “義父！”幽蘭提著裙擺追了進來，“這位夏公子跟幽蘭有緣，還請義父準許他做幽蘭的伴讀。”</br> “幽蘭！義父一生識人無數，這廝一看便是那好逸惡勞、偷奸耍滑之輩，如何能讓他伴你左右？義父已經給你找了京城最好的伴讀書童，不管是身世、才學、人品、相貌皆是上上之選。不管怎么說，你先看看吧。”</br> “這……”幽蘭語塞。</br> 賈尚杰朝身后之人使了個眼色，很快就由一個白衣長衫，手執折扇，身姿挺拔的年輕人走了進來。</br> 看年紀比夏商略小，正與幽蘭相當，相貌也是白白嫩嫩，比之夏商輸不了太多。</br> “在下呂品，參見幽蘭小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