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有人溺水，李幽蘭沒了玩耍之心，忙從蘆葦蕩里面鉆出來，站在岸邊看著一位士兵指的方向。</br> 就在離自己三丈外的湖心，果見有一人在水中掙扎。</br> 李幽蘭心善，想也沒想：“魏將軍，快快將那人救起來。”</br> 魏將軍一皺眉：“這荒郊野外的，一個人也沒有，偏偏在這里溺水，會不會有些蹊蹺？”</br> “哎呀！人命關天，魏將軍還等什么？快救人呀！”</br> 魏將軍再一想，似乎也沒什么，當下令去將人救起。</br> 這些士兵都是荊州水軍，水性相當地好，一人過去很快就把溺水者給拖到岸上。</br> 所有人都圍攏來，李幽蘭卻被攔在了外面。</br> 魏將軍道：“二小姐，請您暫且去車中回避，待問明此人的身份之后，小姐要再見也不遲。”</br> 李幽蘭點點圖，帶著萍兒回到車中。</br> 救人上來的士兵說：“這廝嗆了不少水，若咳不出來，要憋死。”</br> 正說話，脫水之人就咳嗽起來了，吐了不少的水，良久才抽了一口大氣，開始呻吟起來：“不要救我……讓我去死……”</br> “你是誰？”有人問道。</br> 溺水者依舊是那一句話：“不要救我……讓我去死……”</br> “嘿！這廝不是溺水，是主動尋死呢！早知道就不救他起來了。”</br> “這廝長得白白凈凈，看穿的該是個文人吧？”</br> “這些個文縐縐的小白臉，個頂個混球，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煩不煩人？”</br> “這三月出頭，尋死覓活的文人怕是不只他一個。”</br> “恩？這是哪里的話？”</br> “難道不知道？春闈、放榜……”</br> “哦！原來如此。”</br> 眾人恍然大悟。</br> 書生就是經不住打擊，三年一次的春試之后，總有許多沒有中榜的書生想不開要尋死。</br> 這不是什么稀罕事兒，反倒在市井之間早就見怪不怪了。</br> 魏將軍疑惑：“可是他為何偏偏在這里尋死？”</br> 這時候，書生像是恢復了意識，有人問到：“你叫什么名字？”</br> “夏……夏回。”</br> “下回？這是什么名字？”士兵們聽了都忍俊不禁，“好歹也是個文人，怎么起了個如此古怪的名字？”</br> “夏天的夏，來回的回。”</br> “你是從京城回來的秀才？”</br> 夏商點了點頭。</br> “沒考中所以要尋死？”</br> 夏商又點了點頭。</br> “那你為什么偏偏在太湖？”</br> “春闈落榜，萬念俱灰。失魂落魄返鄉途中，便又聽到家中老母病故之消息。我……我……我寒窗苦讀十余載，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讓我那苦命的老母親享享清福，沒想到……我這唯一的希望都沒了，活著還有什么用？倒不如死了的好！”</br> 說著，便又嚎啕大哭起來。</br> 士兵雖受不得文人那酸腐的味道，但看這人也真夠可憐的，便也安慰起來。</br> 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車里。</br> 這位“夏回”公子的遭遇能讓一眾士兵都為之同情，如何能不讓一向心善的李幽蘭姑娘心生憐憫呢？</br> “叫那位夏公子來車前，我有話說。”</br> 幾位士兵還在安慰夏商，看模樣似乎是心情平復了些。</br> “夏公子，你與我來，我家小姐想要跟你說兩句。”</br> 夏商一身濕透，有人拿了薄被給他裹著。</br> 對面的車內，兩雙眼睛透過車簾看著，只見一個文弱病態的年輕公子瑟縮成一團，走起路來畏畏縮縮，模樣很是可憐。</br> 再看他的面容，水痕之間不難看出這公子長得幾位英俊，且算得上是美貌。</br> 如此又在李幽蘭心中添了幾分好感。</br> 萍兒說著：“小姐，這公子可真好看，像個女人似的。死了可真可惜。”</br> “哎！”李幽蘭嘆息一聲，“如何不是？”</br> 議論中，夏商已經到了車前。</br> 李幽蘭開口：“夏回夏公子是否？”</br> “姑娘有禮了。”</br> “我看公子這名字有些奇特，不知其中可有深意？”</br> “夏回乃初夏即回，此乃母親盼我春闈高中，初夏回來之時已報喜之。不想今日夏季未到，我人卻先回。負了母親期望，就是死也不敢與母親相見吶！”</br> “這名字竟還有如此寓意，當真是出人預料。”</br> “如今我已無牽無掛，沒了希望，除了死之外，還有何意義？不過，在下還是要感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下次，我一定尋個沒人的地方，給這世界一個清靜。”</br> 李幽蘭聽得急了：“公子，萬萬不可！男子漢大丈夫，怎可輕言生死？公子母親雖與世長辭，但她給公子的寄托還在，她一心想讓公子高中，公子若不能完成她的心愿，又何以讓母親安瞑目？”</br> “姑娘所言我豈能不知？只是現在我一無所有，何談報復？沒有錢糧度日，沒有親朋牽掛，就算是死了，也沒人會記得我。既然如此，豈非死了來得清靜灑脫些？”</br> “小姐，這人生得好看，可叫人好氣。小姐這么勸他，他還想著死哩。”</br> 李幽蘭沒有回答，對夏商道：“夏公子，你且等等。”</br> 然后又喊：“魏將軍，你過來一下。”</br> 魏將軍趕到車前：“二小姐，您有何吩咐。”</br> “幽蘭跟將軍商量個事兒，能否將此人同行帶上？”</br> 魏將軍一愣：“小姐何出此言？”</br> “他好生可憐，我不忍他死。”</br> “這不行！末將知小姐心善，但也不能帶個身份不明的人隨行啊。”</br> “他怎么就身份不明了？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而且這模樣，我看也不是騙人的。”</br> “小姐若是可憐他，就給他一些錢財，相信有了錢財，他就會重新振作。”</br> “幽蘭怕他就算有了錢財也不肯活下去，待我們走了，他又尋死，便沒有那么好運了。”</br> “這……小姐，天下尋死覓活的人這么多，何必在乎這一個？”</br> “可他偏就為我所見，既然看見了，我便要救他，不然我何來心安？”</br> “小姐能救他一時，救不了他一世。”</br> “將軍，幽蘭已有了打算。此次進京是學習，我身邊還沒有個書童，不如就讓他做我的書童伴讀吧。這樣由我一路看著，他也不會輕易尋死，待日后他解開了心結，再由他離開。如此豈非美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