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惠懿皇后薨逝，時隔近兩年，皇上的御駕再一次向承露宮而去。待到了宮門口，賀守毅正準備嵩呼“皇上駕到”，趙煜抬了抬手，示意他噤聲。

承露宮門口竟連個守門的太監都沒有，只開了個角門。但透過角門，里頭隱隱約約有女子嬌俏的笑聲傳來，還有些喝彩聲，不知是在玩鬧些什么。

趙煜有些好奇，這個佟清和，他攏共也就在宸妃宮中見過一次。說實話，就連她長什么樣子，他都有些忘了。后宮規規矩矩的女人太多，沒有幾個是特別的。

他示意落轎，然后從角門靜悄悄地走進了承露宮。只見前院圍了一群宮女太監，最中間，有四五個女子在一塊兒踢毽子。

怪不得沒有人守門了，竟全都圍在這兒。

趙煜示意賀守毅不要出聲，悄然立在廊下，注視著踢毽子的那幾人。

幾位女子中，有一人穿得稍微考究些，果綠色五彩打籽繡繡球花八團常服襯得她膚白如雪。此時她正在踢毽子，周圍的人替她數著。許是連踢了好幾個，少女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明眸皓齒如出水芙蓉。

趙煜遠遠望著她，有些慨然。

這樣明艷活潑的姑娘，他似乎已經許久未曾見過了。宮里的妃嬪或端莊大方，或嫵媚妖嬈，但都失了幾分少女的嬌態。眼前的女子，如林中小鹿一般靈動，那彎著的眉眼里，仿若藏著萬千星辰。

那自然就是清和。

今日午歇了起來，見外頭天氣好，芳蘭便提議踢毽子玩兒。清和畢竟才十八歲，在宮里悶了這么久，難免覺得無趣，當即便應了下來，拉著山梔、玉竹一塊兒來玩。

她們幾個都擅長踢毽子，那五彩斑斕的毽子在她們腳下，上下翻飛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不一會兒，宮里的人便都圍了過來，喝彩叫好聲不斷。

清和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得意，要說起踢毽子來，那真是她的強項。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她羨慕別人家女孩兒有各種小玩意兒可以玩，母親便自己做了毽子教她踢，這是她一整個童年的歡樂。

此時毽子在她腳下，就真的好似活了一般，前踢、后踢、旋踢……愣是被她玩兒出了數十種花樣。

連續踢了好幾十個毽子，她有些累了，喚了聲芳蘭，就把毽子往她的方向踢了過去。

因這毽子來的突然，芳蘭“哎呀”了一聲，急急忙忙去夠了一下，卻不小心把毽子直接踢出了圍著的人群。眾人一陣歡笑，紛紛散開，讓她去撿毽子，而趙煜就這么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里。

大家自然是認得皇上的，此時見了他，一個個兒的來不及驚訝，就紛紛跪了下去，齊聲高呼：“皇上萬歲！”

清和完全沒有想到趙煜會來，她看著烏泱泱跪下的人群，下意識地就也跟著跪了下去，但心里卻詫異得很。她近日里十分低調，并沒有什么地方能引起他的關注才是。

“起來吧。”趙煜面色和善，舉步走至清和跟前，眼里有幾分戲謔的笑意。

“毽子踢得這樣好，看起來你的病，已是痊愈了？”

清和硬擠出一個笑容，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民女……民女在強身健體。太醫說了，民女底子弱，光是吃藥怕是好不了。”

趙煜知道她在睜著眼說瞎話，但也不想分辯，抬了抬下巴道：“進屋說。”

話說著，他就已經大步流星地往殿內走去，清和不明就里，只能趕快跟上。還是芳蘭機靈些，當即吩咐眾人去沏茶，又拉著山梔跟了進去隨侍在旁。

進了屋，趙煜在上首坐下，清和看他坐在自己平時坐的地方，這種感覺有些許異樣。但她只是垂首立在一旁，沒得到允許，不敢隨意坐下。

趙煜直視著她，見她又回到了那副規規矩矩的模樣，心里竟然有些失望。明明方才她是那么活潑的樣子，可怎么見了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過來。”趙煜開口道。

清和飛速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心里琢磨著他這句“你過來”是要過去到什么程度。猶豫了下，她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距他還有三尺遠的地方。

趙煜忍不住笑了下：“再過來些。”

還要再過去？清和抿了抿嘴，又往前走了兩步，如此，他們之間就只剩下一步的距離了。

趙煜挑了下眉，忽然覺得有些意思。“再過來些。”

清和一怔，呆呆地看向趙煜。這皇上是什么意思？再過去，她總不能坐在他腿上吧？

“怎么了？朕讓你過來。”

清和遲疑了下，實在不明白他的用意，索性硬著頭皮直接說道：“民女離皇上已經很近了，再往前一步，怕對皇上不敬。”

“可你若是不再靠近些，怎么夠得著替朕推拿？”趙煜說著，揉了揉太陽穴。“朕頭疼，曾聽你姐姐說，你擅長此道，便替朕推一推吧。”

原來是因為這個……清和松了口氣，畢竟說起來，她也只是第二次見到趙煜罷了。

定了定神，她道：“民女也只是略會，手藝不精還請皇上不要怪罪。但皇上若是想要推拿，請移步寢殿。”

“寢殿？”趙煜勾了勾嘴角，探究地望著她，頗有些調笑之意。

清和見他這么望著自己，一開始還沒明白過來，待想通之后，不禁臉一下子燒得通紅。“不是！民女……民女的意思是，皇上躺下來，民女才好使力。”

趙煜明朗地笑了兩聲，沒再捉弄她，站起來便往寢殿去。清和握著雙拳深呼吸了兩口，便也轉身跟了過去。

可到了寢殿，方才在正殿隨侍的芳蘭、山梔，還有趙煜身邊的賀守毅，卻都只停在了寢殿門口。宮里的規矩，沒有主子的吩咐，皇上與妃嬪同在寢殿時，他們是不便進去的。

清和雖然還沒有被冊封，但大伙兒都知道只要皇上想起了她來，這就是早晚的事。因而此時，大家都守著這規矩，還貼心地為他們關上了門。

清和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她一個閨閣少女，何時與男子獨處一室過？更何況這兒還是寢殿。

“站那兒做什么？”趙煜的聲音響起。

清和笑笑，卻覺得今日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抬都抬不起來。

可她正局促著，趙煜竟又折返了回來，徑直牽起了她的手。他的手寬厚有力，她嬌小的柔荑被牢牢地包裹在他的掌心。

清和只覺得心如鹿撞，滿目所見皆是趙煜清雋的側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