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山梔手中的錢袋，咽了口口水。“奴才想去。”

“賞！”清和立刻道。

山梔應是，利索地從錢袋里掏出一錠銀子，送到了那位小太監手中，揚聲道：“你們誰要是也想去永壽宮的，我們姑娘都不會虧待。”

“那……那奴才也去！”

“奴婢也去！奴婢也去！”

“那也加奴婢一個！”

一時間，說話聲此起彼伏。清和一個都沒攔著，山梔也笑意盈盈地將銀子一一發到他們手中，沒有露出半分不滿。

這事兒，是清和與她早就說好的，她也明白清和的用意，自然不會壞了她的事。

待第二個錢袋里的銀子也快分完時，殿內已經逐漸安靜了下來，留在里面的人也一只手便可數過來了——是芳蘭、周邦喜、孫向榮和另兩位她叫不出名字的宮女。其他人，竟一溜煙兒地跑了個干凈。恐怕明日一長溜兒的名帖給顧任之送去，能把他氣吐血。

芳蘭的心思，清和明白。她不是個拜高踩低的，這段日子也給了她許多幫助，所以對于她會愿意留下來這事兒，清和并不意外。

孫向榮是承露宮的首領太監之一，但凡事還是以周邦喜為尊，聽說他是周邦喜帶出來的徒弟。眼下周邦喜不動，他自然也不會動。

另外兩個宮女……清和想了想，先問她們二人道：“我看著你倆眼生，好似不是近身伺候我的。”

其中一個宮女道：“奴婢名叫合歡，是前院掃灑的宮女，沒有資格在姑娘身邊服侍。”

另一個跟著道：“奴婢半夏，也……也是前院掃灑的宮女，也沒資格伺候姑娘。”

她們二人，合歡看著落落大方，半夏就比較怯懦些。

清和打量了她們兩眼：“你們不想走？”

合歡恭恭敬敬回道：“奴婢不過是末等的掃灑宮女，去哪個地方都是一樣的。但入宮的時候，嬤嬤教導過，作為奴才頂要緊的就是忠心二字，因而奴婢不想走。”

半夏聽她說完，跟著一個勁兒地點頭：“奴婢也是，奴婢也是。”

清和有些意外，但也很滿意合歡說的話。她雖然只是個掃灑的宮女，但卻能守住本心，記得忠心二字，這很好。

笑了笑，她道：“既然走了這么多人，我跟前兒也缺人，那你們二人以后就不必只做些灑掃的活兒了。”

合歡面上一喜，忙拉著半夏一起謝了恩。

清和又看向周邦喜：“周公公也愿意留下？只怕在這承露宮里，沒什么前程，埋沒了公公。”

周邦喜斂眉道：“請姑娘直呼奴才的名字就好，叫奴才一聲公公，奴才受不起。”

“那你為何愿意留下。”

“忠心的話，奴才就不說了。”周邦喜難得的沒有笑臉相迎，“奴才能明白姑娘今日的意圖，也愿意給姑娘交個底兒。這宮中，沒有什么是屹立不倒的，奴才懶惰，不愿意四處折騰。如今既然到了姑娘身邊，便愿意肝腦涂地，只為姑娘所用。”

清和信他沒有說謊，這些日子，她也從旁人口中探得了一二。贊許地看他一眼，清和問孫向榮：“你呢？”

“奴才自然是跟著師父。”

“好！”清和一撫掌，視線從殿內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你們愿意留下，我也不會虧待你們。如今走了這么多人，許多差事怕是要你們自己頂上了。以后的日子，咱們怕是只能苦中作樂了。”

芳蘭福了福身，伶俐道：“來日，定會苦盡甘來。”

清和瞇眼望著外頭耀眼的陽光，輕輕頷首：“會的，苦盡甘來。”

奴才不需要多，有這幾個忠心的就夠了。眼下她不被后宮眾人注意，正是查明姐姐死因的好時機。

姐姐，她定會讓她安息的。

……

隔日芳蘭把名帖送去永壽宮的時候，聽說顧任之的臉，比煤炭還黑。

不過好歹他還算是守信用，雖然承露宮出來了那么多人，他還是全都盡數安排進了永壽宮。即便是超出了規章制度里的人數，但放在月貴妃宮里，也沒人敢說閑話。

至于承露宮這頭，因一下子調走了太多人，雖說清和無寵，敬事房還是按規矩給她稍微添了幾個人過來，人手雖緊張些，但也不至于無人干活兒了。

日子便這么波瀾不驚地過著，三月太后千秋節，月貴妃進獻的百壽錦被大放異彩，很得太后歡心。山梔她們都替清和可惜，但她倒沒放在心上，討太后歡心什么的，遠不如復仇來得重要。

冬去春來，五月花開，榴花照眼，夜合始交。

這日趙煜看望過了皇太后，自慈寧宮回乾清宮的路上，頭疼的老毛病便又犯了。

他自四五年前起，便偶爾偏頭疼，太醫們給開了不少的方子，但都治標不治本。有時候疼極了，非得太醫施針、推拿雙管齊下，才能稍微好些。

看趙煜忽然緊擰著眉頭揉著太陽穴，賀守毅便知道他又不舒服了，忙問：“皇上，是否要奴才去太醫院請人？”

趙煜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快派人去。

賀守毅趕緊吩咐了身邊的小太監，一刻也不敢耽誤。

還好此時不算十分疼，趙煜勉強能忍。他坐在步輦上，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已故的惠懿皇后。

他記得那時候他頭疼時，惠懿皇后也會替他推拿，只是她手法生疏，通常按了也沒什么用。不過趙煜憐惜她一片真心，從不說破。

但趙煜記得，惠懿皇后曾對他說過，她的妹妹有一套治療頭疼病的特殊推拿手法，據說是十分管用。

她的妹妹……佟清和。

趙煜驀然想起了這個住在承露宮里的女子，不由挑了下眉。既然這位傳說中手法了得的人就在宮里，他憑什么不去見一見？

如此想著，趙煜忽而笑了：“去承露宮。”

“啊？”賀守毅卻頭一回沒反應過來趙煜的話，這段日子，聽他說去永壽宮、延禧宮、翊坤宮的都有，這承露宮，足有一兩年沒從他口中聽過了。

趙煜刀子般的眼神飛過來，賀守毅心神一晃，連忙高聲吩咐：“擺駕！承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