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牽著她的手走到床邊,詢問地看向她:“朕躺下?”
清和點點頭,怕他不能會意,又補了一句:“最好是……頭朝外。”
“橫著躺床上?”
“對。”
趙煜也沒反對,他脫了鞋子上床,按清和說的躺好。
若是從前,清和會搬張椅子坐下,可今日這人是皇上,她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寢殿里頭的床不高,清和只能跪下,才剛好適合給他推拿的高度。她見趙煜已經閉上了雙眼,有些忐忑地舉起手來,猶疑了片刻,才數著他頭上穴位,認認真真地推拿起來。
要說她這套手藝,確實是一位老師傅親傳的。
那時候清和還未回到佟府,她的母親也有偏頭疼的老毛病,治了許久也不見效。可是她們窮,母親頭疼的時候,也不能次次都去請大夫來推拿。
清和記得那時候她才只有六七歲吧,她就去央求了替母親治病的老師傅,要他教自己這套推拿技藝。老師傅看她年紀那么小就那樣孝順,禁不住她數次請求,終是將這技法傳給了她。
此后,清和便經常替母親推拿,她人小力氣也小,但為了有效果,每回她都要使出十二分的勁兒來。以至于每次推拿之后,她的胳膊都要酸痛許久,但這事兒她從未對母親講過。
此時她用心地為趙煜推拿著,腦中想起母親,眼睛驀然有些酸澀。
這世上最愛她最疼她的兩個人,都已經去了。
趙煜其實原本并沒有抱多大希望,他只是想起惠懿皇后說過的話,一時興起才來了承露宮。可是當清和盡心為他推拿時,他感覺頭部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那分疼痛真的就減輕了許多,這是太醫施針也未曾達到的效果。
這小姑娘,還當真有兩下子。
想到此處,他微微笑了下。
清和手下的動作停了停,她看見了趙煜的笑,不知是對自己的贊許,還是不滿。但見他沒有另外的吩咐,才又繼續按了起來。
她此時跪在床榻邊,趙煜的臉近在咫尺,她低下頭時,溫熱的呼吸便會噴在他的臉上。清和看著他微顫的睫毛與高挺的鼻梁,不自覺的就紅了臉。
趙煜也是能感覺到她的呼吸的,他心頭劃過一絲悸動,腦中想起了初次見面時她介紹自己名字說的那句詩。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少女輕柔的呼吸,就像盛夏的芳草,清香撲鼻,落在了他的心上。
待一整套推拿的手法按完,清和停下手來,說了一句“好了。”
趙煜睜開眼,看見她就跪在自己上方,清麗的臉龐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可見方才是真的使了勁兒的。他自床上坐起,見她仍跪著,便說了句:“起來吧。”
清和有些難為情,訕訕道:“民女能坐下嗎?民女……腿麻了。”她這一套推拿全部推完,約有半個時辰,而她就足足跪了半個時辰,兩條腿早已麻木得快沒有知覺了。
趙煜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但也知道跪了這么久的滋味不好受,和顏悅色地允了。
清和舒口氣,挪動著坐到一旁,雙腿一下子如同千萬根針扎似的,讓她忍不住低吟了一聲。
“怎么了?”趙煜關心道,“可要宣太醫?”
清和忙道:“不必麻煩,民女就是腿麻了,一會兒就好。”她說著,看見地上的龍靴,便尋思著是不是該服侍趙煜穿鞋。
趙煜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自己穿好了鞋子,又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順勢帶到床上坐下。“你這手法確實不錯,跟誰學的?”
此時清和坐著,趙煜卻在她跟前站著。她看著眼前他的黃腰帶,實在有些不安,掙扎了下想站起來。
趙煜卻輕輕按住她的肩:“別動。”
清和怔了怔,垂下眼去,不敢再看那刺目的黃腰帶。
“你還沒告訴朕,你這功夫是跟誰學的?”
“回皇上,民女是向民間的一位大夫學的。”
“你一個閨閣女子,怎么會學這個?”
對外,佟府說的是清和身子弱,一直養在江南老家。外人并不知道她是不被承認的外室所生,趙煜自然也不知道。
清和思忖了下,回道:“小時候一個人總覺得無趣,所以培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興趣。”
趙煜聞言笑了,覺得她有些有趣。“你這奇怪的興趣,今日算是立了功。說吧,想要什么,朕賞你。”
想要什么?她最想要手刃仇人,可這趙煜給不了她。
清和垂眸,斂去那絲情緒。“為皇上分憂是民女該做的,民女不敢要任何賞賜。”
趙煜伸出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清和明亮的眼睛,與他視線交織。
“無論你現在提什么要求,朕都可以答應你,你真的不要?”
他的意思,是讓她要一個冊封嗎?清和大概能猜到他的用意,但卻沒有開這個口。
她知道早晚都會有這一天,但今日實在是突然,她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更重要的是,這個冊封不能她來要,她一定要讓趙煜在某一天,心甘情愿地給。
靜默了一瞬,清和望著他,堅定地搖了搖頭。她的眼睛那么清澈,趙煜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欺騙。
“真不要?那好吧,朕不勉強。”趙煜松了手,又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往寢殿外走去。
他雖不知清和為何不要賞,但后宮欲擒故縱的女子也并不在少數,既然她不想要,那便罷了。
……
很快,趙煜駕臨承露宮的事就傳遍了六宮。
誰都想不到,為何他會在今日,忽然想起了那個被遺忘許久的女子。但聽說趙煜非但主動去了承露宮,還在她的寢殿內待了大半個時辰。
眾人都推測,冊封的旨意應當很快就要下來了,可誰知,等了兩三日,卻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娘娘您說,她這是不是一點兒都不懂得怎么討皇上的好?有了這樣的機會,竟然還沒被冊封!”
說話的是敬嬪,她入宮多年,卻并不十分受寵,因而向來依附宸妃。此時,她正在延禧宮內,與宸妃閑話家常。
宸妃唇畔勾著一抹譏笑:“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哄得皇上去了承露宮,可有什么用啊。”
“娘娘說的是。”敬嬪眼珠子一轉,巴結道:“既如此,娘娘您說嬪妾是否該去承露宮『賀一賀』呀?”
宸妃看她一眼,眼里有幾分贊許。“都是姐妹,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