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雪看著其中一具尸首,腦子里飛快運轉。</br> 想起昨天在京兆府門前聽到的話。</br> 她悄悄在封天極的掌心慢慢劃幾個字。</br> 封天極垂著眼眸感受,片刻之后對皇帝道:“父皇,靈蛇黨之事,的確不宜再多生波折,為了萬無一失,兒臣也愿出一份力。</br> 此事兒臣已經參與過,也就代表大理寺,不如就讓兒臣把這些尸首帶回大理寺,若日后有點消息走漏,也能說是大理寺主審此案。</br> 責任和壓力,也不能都壓在東宮,御史臺那邊,還是要顧及一些。”</br> 太子一聽,正要開口否定,皇帝聽到“御史臺”三個字,就感覺有點頭疼。</br> 他抬手打斷太子即將說出口的話:“天極所說,也有些道理,太子你就追查設下埋伏兇徒的幕后兇手,這些尸首,就交給天極處理吧。”</br> “父皇……”</br> “好了,”皇帝按著眉心,“一大早,就亂嘈嘈的,吵得朕頭疼,都各自去忙吧。”</br> 太子垂眸,眼中閃過不甘和忿恨,本來都說了讓他一同用早膳,現在全都被封天極給毀了不說,事情也搞砸了!</br> 實在可恨。</br> 南昭雪剛要轉身走,皇帝掃她一眼:“老六媳婦,好好照顧他,養好傷,等使團到了,也少不了你們出力。”</br> 南昭雪沒有立即回答,鼓著腮幫子沉默半晌:“父皇,出力不怕,兒媳出身低,小時候在莊子上,有力氣,但兒媳不想讓王爺再出危險。</br> 這才多久,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人的好運氣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次次都走運。”</br> 皇帝氣得想發火,又忍不住短促笑出聲:“呵,你這話說的,好像朕的兒子朕不心疼一樣,朕說過了,不會再讓他出危險。”</br> “父皇,您是不想讓他出危險,也許就是您的疼愛,才讓別人眼紅,以前兒媳在莊子上,養了一條黃狗和一條小狼狗,那條黃狗又笨又貪吃,一說干活就偷懶,有小偷來了也不叫,還沖小偷搖尾巴;</br> 小狼狗卻不然,對兒媳忠誠,對外人兇狠,也不挑食,兒媳自然疼愛它。</br> 可后來兒媳發現,那黃狗竟然惡意報復,叫上村里的其它幾條土狗,欺負小狼狗,您說,可不可恨?”</br> 太子臉都綠了:我懷疑你在內涵我。</br> 封天極用力繃緊嘴唇,捏著南昭雪指尖。</br> 皇帝挑眉:“后來呢?”</br> “后來?”南昭雪瞪圓眼睛,“還有什么后來?兒媳當然是做了一頓狗肉火鍋,好吃極了!”</br> 皇帝又氣又樂:“竟是渾說!天極是朕的兒子,豈能用這種比喻?”</br> “兒媳粗鄙,就是舉個例子。”</br> 南昭雪福福身:“對了,父皇,兒媳聽說,吳離國擅養牲畜,這次使團也帶來一些牛羊,兒媳能不能討幾只羊?”</br> 皇帝覺得匪夷所思:“你?要養羊?”</br> “是啊,火鍋店里羊肉一直都是買的別人的,自己養不是成本低嗎?兒媳的莊子上還有果樹,正好放羊吃草,省得鋤草。”</br> 皇帝:“……”</br> 見她大方提起火鍋店,皇帝順勢問:“你開了火鍋店?”</br> “是啊,父皇不知道嗎?上次余國舅的店鋪,兒媳挑中兩間,開家火鍋店,”她說得坦然,又惋惜道,“可惜父皇不能出宮去看,否則也可以去嘗嘗。</br> 要不然等使團到了,您也在宮里養一只吧?花園子那么大,總夠養的。”</br> 皇帝額角跳了跳:“混帳,一說到吃的就來勁,趕緊滾,把差事辦好。”</br> 南昭雪撇撇嘴,心里暗暗可惜,誰還不知道你也是個隱藏的吃貨,可惜不能放點毒藥毒死你。</br> 她扶著封天極離開,封天徹命人拉上所有尸首。</br> 太子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眼中殺機深濃。</br> 一出宮城,南昭雪的神情就變了:“王爺,太子斬殺的,根本不是什么靈蛇黨。”</br> “我知道,我們殺的那些才是。”封天極點頭。</br> “不只,太子殺的,”南昭雪目光沉冷似冰,“怕是尋常的百姓,殺良冒功。”</br> 封天極心中火氣驟然升騰:“什么?”</br> 身為軍人,不能容忍的,除了背叛投敵,就是這個。</br> 封天徹也變了臉色:“六嫂,你可有證據?”</br> 這可不是小事。</br> 南昭雪微微頷首:“先去大理寺,到了再和你們細說,另外,稍后到了大理寺,讓百勝拿張字條,去請趙大人。”</br> “好,”封天極沒多問,一口答應。</br> 一路急馳到大理寺,看到這么多尸首,也驚著了。</br> 南昭雪寫張字條,交給百勝,去找趙冬初。</br> 到大理寺,相當于到了封天極的地盤,太子斬殺的那十二具尸首單獨放到停尸旁。</br> 封天極迅速簡單檢查一下他們的手,眸色越發凝重。</br> “這的確不是拿兵器的手。”</br> 南昭雪心頭砰砰跳:“再等等,等趙大人來了再說。”</br> 她沒說她的猜測,是想心存一絲僥幸。</br> 這可是十二條人命。</br> 趙冬初來得很快,他換了便裝,還帶著一個少年。</br> 少年一臉茫然,不知道到這兒來干什么。</br> “王爺,王妃,下官來了,”趙冬初行了禮,“他就是王妃點名要帶來的人。”</br> 少年目光環視四周,陡然一滯。</br> “二狗哥?這怎么……”</br> “小七哥?你們……”</br> 他聲音嘎然面目,眼睛倏地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其中一具尸首。</br> “……哥?哥!”</br> 他腳步一踉蹌,額頭差點磕在停尸首板上。</br> “哥!你怎么……你不是說進城干活,過得很好嗎?哥,你回答我呀,哥……”</br> 他帶著哭腔,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可他的大哥,卻沒能回應他。</br> 南昭雪微微閉眼,在看到這具尸首的時候,她就想到,在京兆府衙門口時,少年和衙役說過的,他哥哥的特征:腮邊有一條傷疤。</br> 少年趴在兄長的尸首上,痛哭不止。</br> 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住悲聲。</br> 轉身對著趙冬初用力叩頭,咚地一聲:“大人,求您,求您為草民作主,找出殺我大哥的兇手!”</br> 趙冬初也還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回頭看看封天極。</br> 封天極略一頷首,趙冬初扶起少年:“先不哭,把你們兄弟的情況仔細說一說,這其中你一共認識幾人,知道的都說清楚。”</br> 少年被帶下去,南昭雪這才說:“王爺,趙大人,此事應與太子有關。”</br> 她把那天的情況說明:“我想,我們有必要再去一趟城外,野風說,那里有血跡,樹上有劃痕,現在想來,那也許就是這些人的被害現場。”</br> 封天極緊握人住劍柄:“太子!他可真行,竟然枉顧人命至此!”</br> 經過這件事,南昭雪越發肯定,絕不能讓太子坐上龍座。</br> 這件事要快,以防太子毀滅痕跡,但又不能被人覺察,封天極手下的暗衛最為合適。</br> 想到死去的暗衛,他又是一陣難受。</br> 封天徹安排好外面的事進來,聽說情況,氣得直接罵人。</br> “不行,六哥,必須得報仇,不然我出不了這口氣!”</br> 封天極字字如冰珠:“是,必須得報仇。”</br> 南昭雪道:“長遠之計可以慢慢策劃,眼下,可以用個快招。”</br> “什么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