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將那發絲輕輕拈起，滑到發尾，“那農場主是真人不露相啊，不只種菜是行家里手，畫肖像亦然，兩劃三筆便能一下抓住人物精髓。”

　　左思臉色騰地紅起來。

　　方迪靳將她長發梳理至肩后道：“昨晚順利嗎？按幾年前偷一罰十的賠率，五顆白菜可是遠遠不夠啊。”

　　左思：“本想賠十顆，五顆后再抱不動了……”說著她倏然捂住自己的嘴，瞄向方迪靳。
　　勒個去，這不是不打自招嘛。

　　“今早BBS關于紅圣白二號的新帖我還以為是杜撰的，沒想到，白菜的故事卻是真有其事。”方迪靳臂肘支在座椅扶手上，對左思道。

　　哎？BBS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左思立即從外衣口袋中翻出手機，上網查看。

　　輸入關鍵字，很快，BBS上那唯一一條以新品種白菜名為主標題的帖子躍然而出，內附圖片兩張。

　　一張是背影照片，一條校園小路，兩個背影，大抵是在行進間偷拍的，不甚清晰，朦朦朧朧看去，其中一個身形，是女生，她左手拉著身旁高大的，有一頭蓬松頭發男生的右手，在校園內走著。

　　另一張是單人照，鳥巢頭的高個子男生微側著身，朝人來人往燈火閃亮的寢室樓方向望著，嘴角輕彎，眼帶笑意。

　　圖片右角是一行貓咪體的字“謝謝你送我，紅圣白二號”。

　　那帖子的標題，赫然是“如何捕獲校草的心——紅圣白二號！！！”

　　文下，用層層遞進的懸疑體寫明了樓主偶見的一幕：

　　不知名的女生，拉著校草的手一路漫游校園。那女生定然是普通的，大家看，她的背影都那么普通，連頭發絲兒都飄散著普通的氣息，卻能與萬人迷的尚笑非一路漫游，如斯親密。

　　朋友們，同學們，成功的秘訣在哪里啊？在哪里？
　　正是最新品種的白菜——紅圣白二號！！！
　　想要牽手成功，如她一般嗎？
　　想要越長越高，如他一般嗎？
　　不論男女，請選擇——紅圣白二號！！！

　　紅圣白二號，富含多種維生素，維生素A、C、Ｅ及胡蘿卜素含量均為其他品種白菜的15倍，其他元素的含量（如：鈣、鐵、鎂維生素C蛋白質），均是其他白菜的2倍。T大南行600米，松山農貿大廳，二樓D325獨家代理，歡迎選購。
　　注：持學生證享受六折優惠。

　　左思輕滑屏幕，恍然想起，她今日去農貿大廳時只去了一樓，但好似還真在入門時，看到不少Ｔ大學生。

　　“這家賣白菜的真是通殺，買白菜的主題人群和目標人群居然連學生也沒拉下。”左思看到最后一行，由衷感嘆道。

　　身旁座椅上，方迪靳仍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頭略偏向左思一側，一同看那帖子中的圖片，“只看背影，我一眼便能認出是你。”

　　左思暮然轉頭望向他，驚異間嗓間輕輕哼處一聲驚嘆的“嗯？”

　　方迪靳以為她專注帖子未曾聽清，便重復道：“我說，只看背影，我一眼便能認出是你。”

　　他的表情那樣和煦，說這話時，帶著熟悉朋友身形舉止的小小得意與開心。
　　他聲音依然那樣好聽，聽在左思心間，比山林的溪水，清晨的鳥鳴，歌者的淺吟，都動聽百倍。

　　一眼，便能認出是你。

　　左思心中回蕩著這一句話，在冬日的公交車上，笑了開來。

　　……………………

　　一路回了Ｔ大，天色已漸暗，左思與方迪靳直接去了離南門最近的食堂，排隊打了飯菜與免費湯坐在靠窗的位置。

　　哦，今天的免費湯真應景，正是白菜湯。
　　在這個滿城盡是大白菜的季節，想要避開這個關鍵詞，還真是不容易呢。

　　左思更愛肉食，筷子挑夾間，猛然想到尚笑非在一望無際的白菜田間，眼含無限遐想與回味地說，“菜里唯有白菜鮮”。

　　她筷子一轉，在湯里挑出幾塊白菜，細細咀嚼。
　　嗯，冬日新入市的白菜，當真淡淡地甜香可口，即便，是在免費湯里。

　　“笑非在吃這件事上，永遠不會錯的。”對面，方迪靳亦品嘗著一道白菜炒木耳。
　　左思咽下一口免費湯，“對，只是除了吃之外的事，就沒一樣靠譜。”

　　方迪靳沒再接話，他的目光正瞥過食堂寬大的玻璃窗，向外看了一眼，仿若有什么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數秒后，才轉過頭來，突然問道：“左思，霍玄奇養花嗎？”

　　從最愛研究吃的尚笑非，到是不是愛養花的霍玄奇，這個跨度，有一點點大，左思，卻有些習慣了。

　　正入口的米飯，仿若能數出顆粒，她目光亦隨著方迪靳方才注視過的方向，望了過去。

　　食堂樓下的步行路上，有步履或倉促或悠閑的學生，有來來往往飯后散步的退休教師，有笑鬧著跑過的孩童。在那條方迪靳注視過方向的延長線上，她很快看到一個背影。

　　一身紅火長衣，在冬夜如火躍動。那女生定然是不普通的，她的背影都那么不普通，連頭發絲兒都飄散著迷人的氣息。一束紅色玫瑰自她右臂彎內探出，與她那樣相得益彰。

　　連背影，都讓人癡迷呢，偏巧，這個人，她熟悉得很，正是——霍玄奇。

　　左思囫圇咽下米飯，喝口湯將其盡數壓下去，“奇奇，不養花。”

　　感到那端的靜默，左思又補充道：“奇奇收到的鮮花很多，卻都不是盆土滋養的花卉，如果有人送她一盆連根的植物，我想奇奇會很喜歡的。”

　　桌子那端，方迪靳長長喝下一大口白菜湯，仍沒有言語，然后，他放下湯碗，仍是往日溫潤的樣子，溫暖的聲調。

　　“今天天氣不錯，免費湯味道也不錯。”

　　噗——
　　左思新入口的米飯粒子差點噴出一粒。

　　您這話題，能不能轉換得不這么快。
　　快也就罷了，能不能前后句不這么不搭邊！

　　……………………

　　從食堂出來，走到岔路口處，左思要右轉去體育館找高欣，方迪靳要左轉去機電館制圖，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左思剛想揮手別過，卻見方迪靳步子一轉，拐到右邊。

　　“走吧，先送你去體育館，下午在車上說到玉蘭樹，還沒說完。” 方迪靳朝左思笑道。

　　兩人一路邊走邊說，到了體育館，方迪靳方轉身沿來路折回。

　　左思與他揮手告別后，轉身進了體育館，卻只站在深色玻璃幕墻后不曾往里走半分，就那樣，在一處高大柱子后探頭看著方迪靳，越走越遠，直到，融入漸濃的夜色之中再看不見，她才轉身朝體育館內走去，在場邊找一個空椅子坐下來。

　　剛坐下，就看見那邊高欣朝她揮著球拍跑過來。

　　“思思，時間剛剛好哦，等我換下衣服，然后一起回去。”高欣拋給左思一個飛吻。

　　左思伸手在空中作勢接住高欣的熱吻，甩手，就揮到小米此刻正奮斗制圖的建筑館方向。

　　高欣手捧心口，作了個黯然心碎的表情，快步跑去更衣室。

　　高欣動作很快，往日寢室集體行動，左思行動力第一，高欣緊隨其后，程亦萌稍慢，待到霍玄奇，就要等上好一會兒了。
　　奇奇動作永遠慢條斯理，可卻慢得雅致從容，賞心悅目。

　　左思與高欣手挽著手，朝體育館大門走去，長長過道之上，一個長發男生迎面走來。運動款棉服隨意敞著，肩上斜挎著Ｙ家的羽毛球運動包，面容清冷。

　　“學長也來打球啊。”三人走近時，高欣輕松愉快地朝來人打個招呼。

　　“嗨。”那男生并未止步，對高欣點個頭，自然而然應了一聲。

　　他目光瞥過左思，瞬間，三人擦肩而過。

　　左思與高欣挽在一處的手臂有些僵硬，比手臂更僵硬的，卻是臉色。

　　“這是哪個學長？”左思聲音亦僵硬地問道。

　　“哦，那個啊，小米建筑學院的學長啊。”高欣邊走邊說道，“特愛鍛煉，常在體育館打羽毛球，打得可好了，我們學校校隊的。人也挺受女生歡迎的，不過，低調得要命，粉絲沒有小尚那么多。說起來，這兩人風格全然不同吧。”

　　說著說著高欣突然停住腳步，側頭看左思，“思思，難道你不知道他？他就是右想啊，我們臥談會提過的那個。”

　　左思撓頭，最近的臥談會，多數時候，她聽著聽著就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敗家孩子。”高欣戳左思一下，拉過她，又踏步朝大門走去。

　　左思邊走邊悄悄轉過頭，向后張望，卻正對上一個人探詢的目光。

　　長長過道的盡頭，方才擦身而過的男生，正與左思相同，側身回望大門方向，正向左思這方看來。

　　再往前，是熱情與汗水揮灑的運動場；在往外，是漸漸靜默下的校園夜色，兩人在光與影，動與靜交匯的邊界，四目相對，卻全無含情脈脈。

　　下一秒，兩人皆收回目光，轉身向前，踏步而行。

　　右想……
　　晨間不打不相識的長發青年，
　　晨間其實不想與他打，亦不想與他識的，看她淪為嫌疑犯的右想，

　　我一定曾經在哪里見過你，
　　早在今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