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shí),南子和暗香、疏影還未歸來,陳玄丘便讓大家多等了一陣兒。</br> 又過片刻,三女方歸,各自買了些衣裳頭面,有說有笑的,尤其是暗香疏影,看起來快活的很。</br> 她們在伏妖塔世界時(shí),哪有這樣的日子。</br> 雖說那個(gè)世界也漸漸形成了小社會(huì),也有店鋪生意,但是身為陰影門人,活在陰影中的刺客,其實(shí)比之現(xiàn)在,更少自由。</br> 陳玄丘看在眼中,卻是若有所悟。</br> 道有萬千條,生活的方式何嘗不是。</br> 他既已是修行人,當(dāng)然也追求修為的進(jìn)境,尤其是如今已經(jīng)有著不遜于太乙境的修為,他更加明白力量強(qiáng)大的可貴。</br> 但是,他并不稀罕天界諸神又或者西方極樂天的生活方式。</br> 天界諸神是將六欲七情歸化為執(zhí)著的、唯一的追求,以專注虔誠來促進(jìn)修為的進(jìn)步。</br> 而西方極樂天,則是努力追求無欲無求,達(dá)至空明見性,從而獲得修為的進(jìn)步。</br> 但是,天賦七情六欲,各有所向,人應(yīng)該對它們有所控制、從而才區(qū)別于沒有靈識的野獸,但是不是要徹底割舍,拋棄為人的根本?</br> 一定要似人而非人,才能得到強(qiáng)大的力量?</br> 先天神獸是不講求這些的,但是他們的終極力量,不亞于圣人。</br> 巫妖兩族也不講究這些,但是他們的最強(qiáng)大高手,同樣是縱橫天地。</br> 四大先天神族敗落,巫妖兩族繼起,接著兩敗俱傷,人族修士主宰了天地。</br> 可是這些人族修士,不同于先天神獸和巫妖兩族的是,他們出身于人,最后卻是脫離了人,“背叛”了人,不再把自己視為人,似乎那副皮囊以及人族的六欲七情,全是他們追求至高力量的阻礙。</br> 真是這樣嗎?</br> 不,也許,這只是抵達(dá)修行彼岸的一條路。</br> 創(chuàng)世之神盤以力證道,是一條路,可是,盤身隕了。</br> 以他先天神軀,尚且不能成功,所以,世間罕有人肯再進(jìn)這條路。</br> 鴻鈞崛起來,世間流行的便是他傳下的道,他所指的路。</br> 可是,如今多寶頓悟證道,沒有鴻蒙紫氣之助,一樣到達(dá)了彼岸。</br> 現(xiàn)在,知道這件事的還不多,但是陳玄丘相信,等他正式開宗立教,向三界傳播教義之后,世間修行人便會(huì)多一條路,而不再如從前一般,人人走的都是鴻鈞之路。</br> 那么,抵達(dá)彼岸的路,是不是就只有這些了?</br> 再?zèng)]有新的路了嗎?</br> 真武體術(shù)的至高奧義、西方新教的無明實(shí)性,先天神族的率性自為,他迄今還沒有能力修煉的無為經(jīng)上的最后一篇那高深莫測的經(jīng)文,一一閃過陳玄丘的心頭。</br> 陳玄丘坐在那里,依舊用著餐,與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但是心中的了悟,卻讓他的身上,漸漸流轉(zhuǎn)起了道韻。</br> 陳玄丘身上的變化,在座諸人幾乎都沒有察覺,只有霸下除外。</br> 眾人之中,以霸下修為最高,陳玄丘不知不覺間浸入了對道的理解與思索,只有他隱隱有所覺察。</br> 霸下偷偷打量著陳玄丘,卻看越是驚訝,他不明白,為什么昨天的陳玄丘與今天的陳玄丘會(huì)有著如此巨大的差異。</br> 忽然之間,他已經(jīng)看不透陳玄丘的深淺了。</br> 人,可以在一日之間,便發(fā)生如此重大的變化么?</br> 他這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寶了?</br> 李玄龜坐在他旁邊,正在惡狠狠地瞪著陳玄丘。</br> 對陳玄丘,他向來不太服氣,隨著陳玄丘走南闖北,勘察各方地形,尤其是奉常院的情形過程中,他一直在苦練狂獵傳給他的練體之術(shù)。</br> 這套練體術(shù)與陳玄丘的真武體術(shù)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李玄龜特別適合修習(xí)這種功法,功力突飛猛進(jìn)。</br> 所以,他也就越來越不安份了。</br> 他倒也不想做別的,就是想跟陳玄丘再打一場,用他的拳頭狠狠揍陳玄丘一頓,出一口惡氣。</br> 但是,霸下轉(zhuǎn)眸,看到了兒子躍躍欲試的神情,便嘆息一聲,低聲道:“玄龜,不要再想了。”</br> 李玄龜不服氣地道:“憑什么,就算追隨了他,就不能跟他動(dòng)手了?</br> 我跟他切磋一下成不成?”</br> “成個(gè)屁!”</br> 霸下翻了翻白眼兒,沒好氣地道:“你老子我,現(xiàn)在都不是他的對手。”</br> 李玄龜大吃一驚,道:“爹,你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他的修為,能超過你?”</br> 霸下苦笑道:“如果你爹我老眼未花不曾看錯(cuò)的話,陳玄丘如今已經(jīng)是太乙境以上的修士,我不是他的對手。”</br> 霸下有些消沉,在葫中世界,人家是老天爺,這是沒辦法的事。</br> 這就像出身,人家出生就是太子,你比不了,也沒法比。</br> 但是在這葫外世界,他們的修為造詣,卻是靠自己的勤修與領(lǐng)悟的。</br> 可是在葫外世界,他還是比不了陳玄丘,這就有點(diǎn)太打擊人了。</br> 李玄龜張口結(jié)舌,太乙金仙級別的高手?</br> 陳玄丘?</br> 憑什么!可是,自己這爹雖然不太靠譜,總也沒有坑自己兒子的道理。</br> 陳玄丘……真有了太乙境之上的修為?</br> 再望向陳玄丘時(shí),李玄龜不禁暗自沮喪,他以為自己的進(jìn)步已經(jīng)足夠神速,可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人家的進(jìn)境居然比他還快百倍時(shí),那打擊就太沉重了。</br> 如果對方的進(jìn)境還有追趕的余地,差距只能激發(fā)他的斗志,但是當(dāng)雙方的差距已經(jīng)天壤之別,拍馬都追不上時(shí),那一個(gè)人的斗志,就只能被徹底擊潰了。</br> “咳!明天,大家就要回轉(zhuǎn)中京了,介時(shí),霸下兄、玄龜侄兒,你們可徑往奉常寺報(bào)道,已經(jīng)招攬的各方高手,都在那里集結(jié)。</br> 不日,我們就要趕赴太平關(guān),畢全功于一役。”</br> 龜靈拍掌雀躍道:“好啊好啊,到時(shí)候我要憑著一口勾動(dòng)劍,叫姬國叛賊曉得我的厲害。</br> 師父,今兒下午,我和哥哥切磋過,我比兄長,如今也只略遜半籌了。”</br> 陳玄丘笑道:“你根骨好,而且霸下一門氣血雄渾無雙,也最適合體術(shù)修煉。</br> 你好好用功,待西方新教開宗立教之日,自然還有好處與你。”</br> 龜靈得了師父夸獎(jiǎng),不由得喜上眉梢。</br> 南子卻道:“明日回了中京,我也去奉常寺報(bào)到么?”</br> 陳玄丘道:“要打敗太平關(guān)外姬軍容易,但要讓天下人識破他的真面目,尤其是識破在他背后暗中相助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天界修行者的真面目,卻需費(fèi)些功夫。</br> 你本出身于姬國,南氏乃姬國大姓,或可從中發(fā)揮大力。</br> “南子道:“你是想派我回姬國,搜羅姬侯那些見不得人的證據(jù)?”</br> 陳玄丘道:“平天下易,平人心難。</br> 若沒有鐵證如山,如何能讓天下人識清素有賢名的姬侯真面目?</br> 如何相信他們敬仰崇畏的天神,不過是為一己私利,視眾生如草芥的人物?</br> 你不要小看了這件事,很重要。</br> “南子點(diǎn)點(diǎn)頭,似笑非笑地道:“嘖!這是連中京都不讓我去了,直接打發(fā)我去姬國么?</br> 好吧,你說重要,我去就是。</br> 只是,你真不是尋個(gè)由頭故意打發(fā)我避開么?”</br> 龜靈好奇地道:“南子姐姐,我?guī)煾笧楹我獙€(gè)由頭打發(fā)你避開,你要有危險(xiǎn)么?”</br> 南子對著龜靈笑靨如花:“姐姐我可沒有危險(xiǎn),危險(xiǎn)的是你師父。</br> 我估摸著,東夷畫璧的朱雀辭,怕也要趕到中京了。”</br> 龜靈驚訝地道:“朱雀辭是誰,她很厲害么?”</br> 南子笑吟吟地道:“厲害,非常的厲害,尤其是她的火,都不用放出來,只要一聽,你看,你師父馬上就要焦頭爛額了。”</br> 陳玄丘露出尷尬之色,訕訕的不知該怎么回答,只是瞪了她一眼。</br> 霸下看著陳玄丘,原本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修為已深不可測的緊張卻是一掃而空。</br> 不論修為多深,他還是他,居然會(huì)懼內(nèi)。</br> 陳玄丘走的是人間道,便不用擔(dān)心他有朝一日,會(huì)隨著修為進(jìn)境的提升,沒了人味兒。</br> 龜靈拍著胸脯道:“師父,你不用怕,徒兒幫你,誰要敢欺負(fù)我?guī)煾福揖妥崴业奶炖椎鼗鸸磩?dòng)劍,也能用火呢。”</br> 一旁,李玄龜卻是瞪大了眼睛,驚詫地道:“東夷朱雀辭?</br> 你們……你們怎么認(rèn)識小雀兒的?”</br> 南子道:“朱雀辭可是陳玄丘的正牌未婚妻呢,怎么,你也認(rèn)識她么?”</br> 李玄龜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肉眼可見地挺了起來。m.</br> “突突突突……”李玄龜渾身哆嗦著,怒氣值迅速攀升。</br> 霸下詫異道:“玄龜,你怎么了?”</br> 李玄龜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大叫起來:“原來小雀兒一直躲著我,竟然是為了你!是可忍,孰不可忍,陳玄丘,我要向你挑戰(zhàn)!”</br> 霸下一臉嫌棄地看著兒了,這個(gè)呆瓜,都告訴他不是陳玄丘對手了,偏要自找苦吃。</br> “糟糕,還是被他知道了。”</br> 陳玄丘剛要拒絕,忽然心中一動(dòng)。</br> 陳玄丘馬上笑瞇瞇地道:“你真要向我挑戰(zhàn)?</br> 玄龜兄,刀槍無眼、拳腳無情啊。”</br> 霸下一聽,馬上緊張起來,向他求情道:“小兒莽撞,還請陳少保手下留情。”</br> 李玄龜還沒動(dòng)手呢,父親先為他示弱求情了,這讓火冒三丈的李玄龜愈發(fā)大光其火:“爹,你不用替我求情,陳玄丘,你敢不敢交手?”</br> 陳玄丘一拍桌子,擼胳膊挽袖子地站了起來:“你竟敢打我媳婦的主意!你肯罷休我還不肯呢,走走走,咱們到郊野里去,好生較量一番。</br> 我不打得你滿臉桃花開,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br> PS:上部最后一卷開始鳥第一卷軟紅十丈踏清涼第二卷攪風(fēng)攪雨中京城第三卷東夷再覓朱雀辭第四卷天柱未折地維絕第五卷伏妖塔中人世界第六卷南疆巫神通天柱第七卷倒拔奉常立人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