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常寺中,此時已是人滿為患。</br> 自從談太師和安知命率眾神官前往太平關,奉常寺中就空落了許多。</br> 但是隨著陳玄丘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兒似的,東飛飛西飛飛,招攬來許多不世出的奇人異士,趕赴中京之后,都被暫時安排在這里,這里的人氣就越來越旺了。</br> 而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陳玄丘從葫中世界叫出來的高手,全都是化形期以上的妖魔。</br> 這等人物,本該是嚴格受到奉常寺管束的,現如今卻儼然成了奉常寺的上賓。</br> 霸下帶著一兒一女入住奉常寺后,馬上就有許多高手前去拜望。</br> 要知道,在葫中世界,霸下已然是妖祖,而這些化形期的大妖只要一回葫中世界,就要穩穩被他壓制著,安敢不對他畢恭畢敬。</br> 不過,這一幕看在奉常寺的神官眼中,倒是對突然冒出來的這許多奇人異士的身份更無懷疑了。</br> 因為霸下原是東夷白澤王的客卿,他可是實實在在一直居住于這人間的。</br> 這些人居然都認識霸下,那么,雖然奉常寺的人根本不具備這些人的資料記載,也只能自認為是這些人神通廣大,成功躲過了奉常寺的監控罷了。</br> 陳玄丘沒有去奉常寺。</br> 換作任何一個人,他禮邀而來的高人,只要回了中京,也該第一時間前去拜望。</br> 但是陳玄丘自家事自己知,這些人都來自葫中世界,而他是葫中小千世界之主,對這些人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不必惺惺作態。</br> 嗯……裝,還是要裝的,但不是裝給這些擁有千年萬年道行的絕世大妖們看的,要慫,也是裝給他的雀辭小妹妹看。</br> 陳玄丘……是被抬回陳府的。</br> 陳玄丘與李玄龜在衛國城郊一戰,下了屏障,不許霸下等人干預和觀看。</br> 霸下擔心兒子受罪,在結界外提心吊膽,結果一場大戰結束,李玄龜神完氣足,得意洋洋,陳玄丘鼻青臉腫,奄奄一息,把霸下都看直了眼睛。</br> 霸下深切懷疑他看走了眼,難不成陳玄丘身上隱隱有道韻流轉的氣息,已經擁有太乙境修為的進境,竟是他看錯了?</br> 還是說兒子修煉了天柱峰巫人一派的煉體術后,進境神速,這么快就能越級殺敵,威力無窮了?</br> 只有南子,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看著陳玄丘凄慘的模樣,心里頭有點泛酸,這個臭男人,為了朱雀辭,就可以做到這一步?</br> 也不知道換作是我,他肯不肯。</br> 陳玄丘被抬回陳府,一進花廳,正在此間閑談的運日、陰諧、白鳥、驚鴻等人便紛紛迎了上來,一瞧陳玄丘躺在一張門板上,鼻青臉腫,奄奄一息,不禁為之詫然,紛紛七嘴八舌地詢問究竟。</br> 錦浮霏驚呼道:“姑爺,你這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強大的對手?”</br> 白望舒道:“姑爺傷得重不重,我這里有禽族的療傷圣藥。”</br> 陳玄丘虛弱地抬起手,氣若游絲地道:“無……無妨,我還挺得住。”</br> 這時,一道清冽清脆的聲音響起:“全都閑著沒事干了是吧?”</br> 一聽這聲音,眾禽族高手登時作鳥獸散。</br> 大家都知道女王陛下本來高高興興趕來中京,結果到了之后,無意間聽府中下人說起此前都有何人住在府上,敘說那些女客人與家主的關系,猜測誰會是陳府未來的女主人后,心情就不好了,極其的不好。</br> 大家都怕掃了朱雀辭的風尾,急忙變形變色地逃開。</br> 其中,運日、白鳥、白望舒等人還很夠意思地向陳玄丘使個眼色,抱以同情地一瞥。</br> 大家都是男人嘛,難免有點同理心、共情力。</br> 不過,女王要發飆了,姑爺你還是自己多保重吧。</br> 所以,大家還是很沒義氣地逃了,把陳玄丘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了桌子上。</br> 朱雀辭板著小臉,神色不善地瞪來,忽然看見陳玄丘不是被人圍在中間,而是躺在花廳中央的那張桌子上。</br> 此時,他身上蓋著一匹白布,只露出一張臉來,一只眼睛烏青、頰上還有淤紫之色,簡直慘不忍睹。</br> 朱雀辭一愣,不禁問道:“是誰干的?”</br> 陳玄丘想要坐起來,掙扎了半天,又痛苦地躺下,咧著嘴,奄奄一息地道:“是……是李玄龜。”</br> 朱雀辭一呆,道:“你跟他怎么碰上了?”</br> 陳玄丘道:“我……我游走四方,招攬……天下英雄。</br> 路上遇到了李玄龜,想到和他父親的淵源,而且他妹子,還被我收作了弟子,我便把他也招攬了來,免得……他誤入岐途,投入姬國一方,來日……刀兵相見,讓他父子為難。”</br> 朱雀辭俏臉含霜地道:“誰要聽你說這些廢話,我就問你,他為何打你?”</br> 陳玄丘振作一下精神,吃力地道:“一日晚間用膳時,我徒龜靈突然問我,世間最愛之人……是誰,我……脫口而出,說了你的名字。</br> 結果,被李玄龜聽見,妒火中燒,向我挑戰,我……自然不能退卻。”</br> 在朱雀辭心中,陳玄丘雖然功力大進,卻依舊不是李玄龜的對手。</br> 因為就算是她,當初也不是李玄龜的對手,被追得到處跑。</br> 直到如今,她已成就元鳳之身。</br> 可是,陳玄丘不行,他還是一只弱弱的三尾還是五尾的小狐貍呢。</br> 朱雀辭聽了陳玄丘的話,臉上的寒霜開始有解凍的痕跡,卻仍板著臉道:“明知道不是人家的對手,你就不能服個軟?</br> 逞什么能!”</br> 陳玄丘振作精神道:“我便是被打死,也……絕不能……服軟!你是我……媳婦兒,我不能叫他……覺得,你……你選的人,不如他。”</br> “你本來就不如他,如果不是我娘給我訂下這門親事……”朱雀辭冷哼著走到陳玄丘面前,上下看了看。</br> 她的目中,閃爍起了兩簇小火苗,似乎能直接看透陳玄丘的身體。</br> 陳玄丘咧嘴笑道:“放心,死不了,我雖不如……李玄龜皮糙肉厚,但也……撐得住。”</br> 朱雀辭道:“那位南子姑娘呢,不請出來叫我仔細瞧瞧。”</br> 陳玄丘道:“她……去姬國搜集姬侯罪證去了。”</br> 朱雀辭道:“好像還有兩個青衣俏婢……”朱雀辭看向陳玄丘身后的影子,陳玄丘忙道:“她們也去了姬國,彼此有個照應。</br> 咳,其實也是陰差陽錯,當初是……”“好了,不要說了,我不想聽。”</br> 朱雀辭轉身就往外走,陳玄丘真急了,不過,他的確傷得很重,一條肋骨都斷了,這一動,疼得呲牙咧嘴。</br> 朱雀辭在門口停住了,回眸睇他一眼:“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放過你?”</br> 陳玄丘茫然地看著朱雀辭。</br> 朱雀辭道:“因為,你會怕我見到她們不高興。</br> 因為,你真的受了很重的傷。</br> 還因為,我憑什么讓賢?”</br> “哼!”</br> 朱雀辭走掉了,陳玄丘呆呆半晌,也不知道該不該為朱雀辭的慧黠聰明點個贊。</br>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鼻子上,似乎被拴了一條繩子。</br> 而且是他自己系上去的,從此以后,便是只能被朱雀辭牽著走,他也心甘情愿。</br> 奉常寺中,覲見霸下的人一波接一波。</br> 霸下把他的兒子帶在了身邊,他的女兒已經是眾人皆識了,而且還是“老天爺”的徒弟,后臺無比強大,他不用操心。</br> 趁這個機會,得給這個傻兒子鋪鋪路了。</br> 又是一撥客人進來,正是狐偃、獅王、寶可鯊等人,霸下正滿面春風地向眾人介紹著他的兒子,門口突然紅影一閃,出現一道倩麗的身影,俏臉含霜。</br> 正向客人含笑拱手的李玄龜一見來人,原本的憤憤不平,原本的我才不拿熱臉去貼你冷屁股的賭咒發誓,頓時一掃而空,他驚喜地沖過去,喚道:“小雀兒!”</br> “砰!”</br> 一拳正中李玄龜的左眼,位置和陳玄丘烏青的左眼位置一模一樣。</br> 李玄龜慘叫著倒飛出去,紅色身影涌身追上,“小雀兒也是你叫的?”</br> 朱雀辭飛起一腿,正中李玄龜肋下,肋骨斷了,傷勢輕重,和陳玄丘一模一樣。</br> 龜靈不知所以,眼見哥哥莫名被打,發起急來,掣劍就要沖上去。</br> 霸下一把拉住了她,悄聲道:“不許動手,那是你師娘。”</br> 龜靈大驚:“啊?</br> 我師父那么和氣,怎么我師娘,好兇喔……”霸下看著被連番暴擊的兒子,連連搖頭,嘆氣道:“我就說,不要跟陳玄丘動手,輸了吃虧,贏了也要吃虧。</br> 不聽老爹言,吃虧在眼前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