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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寒食節(jié)里燃起的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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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寒食節(jié)里燃起的新火
    今天是清明節(jié),宋代清明被稱為“寒食節(jié)”,這一天,不能舉火做飯,只能吃冷餐。需要等到傍晚的時候,再點(diǎn)起“新火”,由宗族中年長者將“新火”分入各家各戶,這叫“分新火”。
    一般來說,這一天是不進(jìn)行拜客的。因?yàn)椴荒芘e火,主人沒法招待拜客的人。
    “寒食節(jié)”的風(fēng)俗于宋代發(fā)展到鼎盛,但過了宋代,這一節(jié)日正式消亡,消亡的原因主要是因?yàn)樗未莻€商業(yè)社會,汴梁城百姓連喝的水都向挑夫購買。“寒食節(jié)”自家不能點(diǎn)火做飯——簡單,上街去吃。
    而宋以后,中國回歸農(nóng)業(yè)社會,或者說回到原始的、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社會。經(jīng)濟(jì)力量、商業(yè)模式,都決定了宋以后的朝代,消費(fèi)不起“寒食節(jié)”這樣的節(jié)日。
    趙興進(jìn)房的時候,院里正在賭博,除了蘇軾一家人外,屋里還有蘇軾的弟弟蘇轍,蘇轍的長子蘇遲、次子蘇適、三子蘇遠(yuǎn),以及兩家的各房女眷。
    趙興這時能登堂入室,實(shí)際上是拿蘇軾當(dāng)自己家人。蘇軾也而用家人的態(tài)度接待趙興,并將其介紹給蘇轍一家人——這是趙興第一次見到蘇轍,這位小蘇學(xué)士現(xiàn)在是戶部侍郎,也就是類似于“財(cái)政部主任”的大官。
    趙興以前打聽過蘇轍,似乎這位蘇軾兄長在文學(xué)上不如蘇軾,但在會計(jì)學(xué)上卻是赫赫有名,去年他與戶部尚書李常等人主編了《元佑會計(jì)錄》三十卷,應(yīng)該算是中國會計(jì)的“祖師爺”。
    相比于蘇軾那咄咄逼人的處事態(tài)度,蘇轍顯得很謙和,他微笑著的與趙興打過招呼,開口便鄭重謝過趙興送來的靴子。
    原來,蘇轍與兄長使用的是同一家靴店,趙興只說讓唐老板給蘇學(xué)士一家男女都做套靴子,很不幸。蘇軾一家,父親是“老蘇學(xué)士”,蘇軾自己是“蘇學(xué)士”,兄弟是“小蘇學(xué)士”。有人付錢,靴店唐老板又正好有求于趙興,便自以為是地將蘇轍一家子的靴子也包圓了。
    事后,趙興壓根沒看賬目,這種小錢他交給馬夢得審核,馬夢得以為這是趙興的本意,大筆一揮,把款全付了。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致謝。
    蘇軾一家子對趙興的禮物沒太介意,因?yàn)樗麄兘?jīng)常收到趙興送來的小東西。比如:蘇遁回家不久,還吃不慣蘇軾家中的口味,程阿珠每天都送來一些小菜、鹵味、水果,連她逛街購物都忘不了給蘇遁買點(diǎn)小東西,所以蘇軾接到趙興府上送來的靴子,沒大驚小怪就收下了。但蘇轍那里不同。
    蘇轍與趙興沒有見過面,雖然他曾聽蘇軾談起過此人,但還不覺得雙方熟絡(luò)到可以接受對方靴子的地步。他不好直接向趙興詢問,轉(zhuǎn)而向王夫人打聽。此后,他雖在王夫人的勸解下,收下了靴子,但心中一直惦記著當(dāng)面向趙興致謝。
    “離人呀,靴子很好,恰逢雪后收到你的靴子,我全家上下都很謝你,到叫你費(fèi)心了,來,孩子們,謝過離人叔叔”,蘇轍招呼自己孩子上前當(dāng)面致謝。
    蘇軾哈哈笑著,翹起腳上的皮靴,得意地炫耀說:“那日我在貢院,突然閣長童貫送來一雙靴子,他倒沒來得及說這是誰讓他送的,便急急走了。但我一看靴子的新奇制法,就知道:定是出自離人之手——瞧,麻逸龍血樹做靴底,唯有離人有這樣的大手筆。”
    蘇軾沒說的是:當(dāng)時化雪了,地上泥濘,他的鞋子濕透,腳底冰涼。正在煩惱時,出宮辦事的童貫丟下一雙新靴子,令他從心里感到溫暖。
    這種硬木底的鞋子,連靴底都細(xì)心地雕上了波紋狀的防滑齒,堅(jiān)硬的靴底踏在地上響聲清脆,令他飽受同僚羨慕,感覺這份照顧,很有面子。
    蘇轍對此也深有體會,他點(diǎn)點(diǎn)頭,憨厚的承認(rèn):“不錯,這種硬木底的靴子,踏進(jìn)泥里靴底不滑。那幾日化雪,穿這種靴子去上班,走起路來聲音清脆。且這靴子兩側(cè)有靴帶孔,一條皮繩穿孔一系,走起來腳上帶風(fēng)。不錯呀!
    哈哈,戶部的人也很羨慕,后來他們齊去唐家靴店定做這種靴子,聽說那家靴店的訂貨,交貨日期都排到九月了……嗯,最近春花燦爛,他們恐怕要錯過了,”
    “上班”這個詞誕生于宋代,它完整的叫法叫“上朝班”。宰相去工作叫“上朝”,其他內(nèi)閣官員沒上朝資格,就叫“上班”。尤其是諸班直、三司使的官吏,他們的工作通稱“上班”。
    三人還在繼續(xù)靴子這話題,王夫人牽著蘇遁的手走來,身后跟著朝云,還有程阿珠與陳伊伊。王夫人隨手遞給趙興一個木匣,笑著解釋:“離人叔叔,這是分給你的‘新火’,你回家用吧。”
    木頭裝火?還沒有煙?好新奇!
    趙興好奇的看了看木匣,這木匣倒是做工精致,油漆漆的能照出人影……但無論多精致的木盒,都不應(yīng)該用來裝火呀?!他拿在手里,輕輕晃了晃木盒,木盒內(nèi)發(fā)出一陣嘩嘩的微響。
    “這是法燭,離人沒見過嗎?汴梁城里都用這東西引燃‘新火’,今日寒食,我就不讓你打著火把回家了”,蘇軾笑著解釋。
    蘇遁這時沖上來抱住了趙興的腿,嘴里直嚷嚷:“阿大,錢,我要擲銅錢,你陪我玩。”
    朝云趕緊沖上前,一把撈起蘇遁抱在懷中,嘴里急急解釋:“離人叔叔,別理這孩子,今日分給他十枚銅錢,他一通亂擲,全輸了。小孩子家,別讓他養(yǎng)成輕賤錢財(cái)?shù)牧?xí)慣。”
    趙興隨手在身上一掏,掏出一把零碎錢幣,有金、有銀、有銅,他順手塞進(jìn)蘇遁手里,笑著說:“沒關(guān)系,輸給誰,都是輸給自家人——左口袋搗到右口袋的事情,何必計(jì)較。再說,小孩子有金錢概念,慢慢再教他如何理財(cái),那才是正理。去吧,去玩,爸爸跟阿大有正事。”
    朝云抱住蘇遁責(zé)備幾句,蘇遁新得了一把錢,已經(jīng)達(dá)到了他來的目的,嚷嚷著還要重新賭過。
    蘇轍在一旁憨厚的搖搖頭,重復(fù)朝云剛才的理由:“雖說是小賭怡情,但孩子太小,可不能讓他沾染揮霍習(xí)慣。”
    蘇軾也在搖頭,本想也輕輕譴責(zé)幾句。趙興已推開了木匣的蓋子,翻看里面的東西。
    在古代中國,當(dāng)面翻看禮物是極沒禮貌的行為。然而,蘇軾擔(dān)心趙興不知道法燭的用法,在使用時發(fā)生意外,所以他沒有責(zé)備,反而耐心等待趙興提問。
    怪不得要用這么大的盒子裝,盒里躺著數(shù)根形似棒針的木棍,棍頭裹著些黃色物事,那似乎是個藥粉包。趙興隱隱間猜到了什么,他好奇的拿起一根木棍,把那藥粉包湊到鼻尖——頓時,一股硫磺氣息撲鼻而入。
    火柴,這竟然是一根火柴,古代的火柴!
    趙興拿著木棍——不,那著這根古代火柴(火棍),驚愕的望向蘇軾。蘇軾一指這根火柴(火棍)解釋:“這叫法燭,也稱發(fā)燭,離人會用么?”
    “這……這玩意什么時候發(fā)明的——啊不,我是說它何時出現(xiàn)的?”
    蘇轍答:“此物出現(xiàn)于五代時。陶谷在《清異錄》中曾記述:‘夜有急,苦于作燈之緩。有智者批杉條染硫黃,置之待用,一與火遇,得焰穗然。既神之,呼引‘光奴’。今遂有貨者,易名‘火寸’。
    另外,周建德六年(即公元577年),齊朝亡,后妃淪落民間,無以為生,便制‘發(fā)燭’售賣,以此謀生。由此,法燭的做法流入民間。司馬(光)相公曾考證之后,并在《資治通鑒》中記錄了這事……這物事該在五代就有了,不過制作頗費(fèi)功夫,也易自燃,故流傳不多。”
    蘇軾補(bǔ)充:“或許更早——有記錄說這是淮南王劉安的方士制作的,不過,此種說法有點(diǎn)子虛烏有,除《淮南子》中偶有提及,歷代無人記述,亦無人提起。目下能確認(rèn)的是:法燭是齊后妃制作的,或許齊宮中已有使用,后妃們淪落民間,便以宮中所學(xué)謀生。”
    趙興頭有點(diǎn)懵:難道書上又說錯了?難道火柴原本是中國人發(fā)明的?
    望著那根火柴(火棍),他忽然一陣激動——硫磺火柴呀!以前看電影,老覺得西部牛仔拿起一根火柴在靴底一劃——啊,很有派頭,很牛仔,后來自己拿安全火柴試過多次,老不能實(shí)現(xiàn)電影里的場景。如今,俺可以在宋朝做到了,硫磺火柴不正是干這事的嗎?
    趙興抬起腳底,很有派頭地捏起一根火柴輕輕在鞋底一劃,看著火焰跳起,很溫暖,他心里滿滿浮起“賣火柴小姑娘”的畫面,那位小姑娘也這般舉著火柴……
    這時候,如果有根煙,那什么都全了。
    瀟灑是什么?
    瀟灑就是在宋朝劃著一個“火柴祖宗”——這一刻,恰如一位普羅米修斯。
    火柴燃燒到了尾部,火焰一跳,由燦爛至黑暗。
    “十文錢”,蘇迨嘆息地說:“興哥這一下子,十文錢沒了。汴京百姓每日買炭買水,不算食物,每日所需不過十文,興哥這一玩火,汴京百姓一日的花銷沒了。”
    原來這火柴每根十文,便宜,隨身拿出一粒日本珍珠,五萬貫,能買數(shù)百萬根火柴。
    “這是個好生意”,趙興沉吟著說:“一盒法燭二十根,加上盒子賣三百文,成本也就是些硫磺、硝、木柴。難怪齊朝流散宮女做這個掙錢,嗯,好,這不是體力活,女人也能干……”
    重要的是,開辦這樣一個場子,能合法囤積硫磺與硝石。
    蘇轍笑了笑,目光定在蘇遁手里的那些錢幣:“怎么,離人也會做這物事?哈,也就是個小玩意,一個錢兩個錢的掙,離人能看上嗎?”
    趙興塞給蘇遁的當(dāng)然是藩錢。這些金銀銅元制作精美,但可惜是假錢。身為戶部侍郎的蘇轍對錢財(cái)極其敏感,他看著蘇遁小大人似的拿金幣跟兄弟們兌換成銅幣,還一枚枚挑揀著銅幣的成色,直到滿意為止。
    蘇轍看到這兒,笑了。
    蘇軾對自家孩子很寵愛,他看了一眼蘇遁,趕緊把目光避過去,沖趙興身后的程阿珠說:“阿珠放心,離人的事就是我的事,當(dāng)初你倆成婚就是我主持的,那時我還在納悶,怎么只弄了半套儀式,既然明日要補(bǔ)——我親自去,把你師兄弟都叫去觀禮……對了,離人,省試張榜了,你去看榜了嗎?”
    宋代還沒有通報(bào)“紅錄”的習(xí)俗,這種習(xí)俗應(yīng)該始于明代。所以在宋代,自己不去看榜,別人不會告訴你。
    趙興顯得很悠閑,他搖搖頭:“馬夢得派人去了宣德樓,估計(jì)已經(jīng)把消息報(bào)回府上了,等晚上回家,就能知道結(jié)果了?”
    蘇軾氣絕。
    蘇轍不知道趙興的脾氣,他一聽這話,陡的瞪大眼睛。活了這么大年紀(jì),在蘇轍的記憶中,不曾記得有誰對自己能否中榜如此毫不關(guān)切,可有可無。他難以置信的抬手指著趙興,嘴唇哆嗦,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軾對趙興的極品態(tài)度無可奈何,他揮了揮手,招過一名仆人,吩咐幾句,等仆人領(lǐng)命而去,他轉(zhuǎn)向趙興解釋:“這里離宣德樓不遠(yuǎn),馬上就會知道……我記得榜上末名是你,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這樣。”
    程阿珠這時才插上話兒,她吟吟的向蘇軾道著謝,興奮的跑下去,陳伊伊不走,她嘟起嘴看著趙興,趙興連忙從身上摸出一大包爆米花,遞給陳伊伊,討好的說:“這是我在南熏門給你買的,還有曹婆婆的肉餅……”
    陳伊伊毫無形象的抓出一大把爆米花,放進(jìn)嘴里嚼著嘎嘣嘎嘣響,仿佛要把她的怨恨都咀嚼碎,蘇軾看到她那濃濃的敵意,連忙打岔:“哈哈,離人也喜歡用米花占卜?我曾聞;汴梁城仕女貴婦都喜歡在正旦之際,每人自爆糯谷于釜中,此名‘孛婁’,亦曰‘米花’,以卜終身大事……”
    蘇軾的意思是說,這個爆米花在宋代,最初是貴婦仕女們用來占卜吉兇的,后來成為宋代的小資食品,深受富家女與貴婦們的歡迎。當(dāng)然,貴婦們用爆米花占卜,是想測試婚姻。
    “以卜終身大事”——陳伊伊聽懂了蘇軾的暗示,她嘴里頓時嚼的輕了,她抓了把爆米花,正想問問怎么占卜婚姻,那名被派出看榜的家仆已經(jīng)返回廳內(nèi),匯報(bào):“回學(xué)士的話,趙大官人確在三榜。”
    蘇軾奇了:“如此快?你走到宣德樓了嗎?”
    家仆搖頭:“沒有,我在門口遇到程夏程舍人的人,他說不必去了,馬夢得已經(jīng)通知他們:榜上末名是趙興。”
    蘇軾更奇了,他望了一眼趙興,又望了一眼兌換完銅板,正跟兄弟們擲錢的蘇遁,疑惑的問:“離人,你是怎么教育出來的?這么大事,不僅你不慌不亂,連你的學(xué)生也無驚無喜!”
    趙興淡淡一笑,隨手將那盒法燭遞給陳伊伊,請她放回馬車。而后背著手,微笑著看蘇遁與兄弟玩耍,借此回避了蘇軾的問題。
    蘇軾家中是另一種玩法,這家庭擁有的銅板數(shù)目比較多,都是一把一把的撒著玩。撒下的銅板,同樣的一面(字或肉)朝上數(shù)目多于他人,則判贏。蘇遁剛才資本小,現(xiàn)在財(cái)大氣粗,將兄弟們贏得不亦樂乎。
    蘇轍看那一串串嶄新的藩錢在桌上翻滾,再也忍不住了,問:“子瞻,你家中為何甚多藩錢?我瞧著這些藩錢都簇新,好像以前從沒用過。難道那傳聞果真?”
    蘇軾有點(diǎn)難堪。他還沒有想出解釋的話,趙興插嘴:“子由公,朝廷對于藩錢的事有定論了嗎?”
    趙興這種稱呼,是普通人對官員的尊稱,蘇轍點(diǎn)點(diǎn)頭,回答:“離人不是外人,你可以直接呼我為三丈……藩錢的事情,政事堂已經(jīng)議過了:我大宋每年流出銅錢無數(shù),近日這些藩錢反向流入,朝廷雖沒有‘鑄息’,但我大宋卻不需要費(fèi)一絲力氣,白得這無數(shù)銀錢,便由它吧。
    近日,高麗使臣即將入京,文相公已經(jīng)決定:見面時,只字不提藩錢。這就是朝廷的態(tài)度。”
    “丈”是宋代對長者的尊稱,“三”是蘇轍的排行。趙興不記的蘇軾有兄長,但怎么蘇轍自稱“三丈”,而蘇軾反被喚作“二丈”。不過,這是細(xì)節(jié),趙興無心追究,他一派天真的問:“三丈,朝廷以前為什么禁止宋錢流出?”
    蘇轍一笑:“我大宋銅錢本不夠使,再流入諸邊藩國,這豈不是‘我們鑄錢他們使’,白便宜了他們……”
    趙興的表情更天真了,他又問:“這些宋錢流入藩國,是有人帶過去,然后白送給那些藩國嗎?”
    蘇轍被嗆了一下,他耐心的解釋:“當(dāng)然不是,商人們重利,他們帶我宋錢去諸藩,只想販貨盈利。”
    “既然我宋錢運(yùn)到藩國不是白給,而是買了藩國的東西回來,為什么要禁止銅錢流出?”趙興繼續(xù)天真的問。
    蘇轍無奈地笑了一下,怎么這位家資雄厚的著名海商還不清楚貨幣運(yùn)營的道理,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但趙興顯然有自己的主見,他的看法徹底將蘇轍說懵了。
    “既然我大宋銅錢因?yàn)殍T造精美,深受諸藩國歡迎,那么,何必限制我大宋商人在諸藩國使用宋錢?諸藩國農(nóng)民一年辛苦——種的糧食,織出的布、造的瓷器養(yǎng)的馬,只要我大宋花一把銅錢,就能全買回來,如此一來,只要我們不禁銅錢流去,藩國百姓不成了為我大宋生產(chǎn)嗎?如此利國利民的事,朝中諸公為何看不清呢?
    藩國喜用宋錢,這對我大宋簡直是天賜其財(cái),我大宋錢在諸藩國越值錢,我們就能用很少的錢,買回藩國百姓一年的辛勞,甚至讓藩國戶部為我大宋數(shù)錢——銅錢這東西,饑不能食,渴不能飲,用一堆銅錢換回我們急需的戰(zhàn)馬、糧草、布匹……天予不取,何其蠢也!
    我聽說京東東路(山東)地力緊張的厲害,連巖石都裸露了。那里人多地少,地力耗盡以至百姓窮困,現(xiàn)在既然有這些藩錢流入,我們何必禁止銅錢流出?不如把這些藩錢收集一下,讓京東東路無地農(nóng)民都來鑄錢生息,而后用這批銅錢去西夏、去遼國、去交趾去高麗倭國,買光他們的戰(zhàn)馬,買光他們的糧食,這豈不比種地合算?”
    趙興說的這番話,其實(shí)是“貨幣戰(zhàn)爭”的道理,可惜即使蘇轍這樣的會計(jì)學(xué)鼻祖,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他首先想到的還是眼前的藩錢問題:“如此說來,這批藩錢的流入,也是對我朝不利……”
    趙興被噎的發(fā)昏,他耐下心來,向蘇轍解釋這批藩錢有何不同:“這是純銅的銅錢,我猜這批銅錢不是藩國朝廷出面做得,而是種個人行為。必是有個掌握銅礦的人,他想把銅直接變?yōu)殄X、變成現(xiàn)金裝進(jìn)兜里,所以想出這等辦法。
    因?yàn)橄蛭掖笏沃苯虞斎脬~錠,可能藩國朝廷會限制,加上銅錠換錢還要倒一次手,變現(xiàn)速度太慢,環(huán)節(jié)過多,所以他直接鑄成‘偽宋錢’。這樣,藩國看在大宋的臉面上,不好禁止。
    可這對我大宋有好處呀,單把這批純銅錢融了,添加鉛錫鑄成新錢,我大宋就能白得一筆鑄息,兩個藩錢流入,我大宋就能翻造出三枚宋錢,如果我大宋再不禁自己的銅錢流出,那么兩枚藩錢進(jìn)來,在我大宋打個滾,我們會滾出更多的藩錢,去藩國購物,相教之下,誰得利?”
    蘇轍被趙興的新穎理論所吸引,他思考片刻,又問:”你說的可能是個猜測,我大宋何以得知這是藩國朝廷所為,還是藩人個人所為。”
    “很簡單——我是海商,對海外狀況清楚,所以我做如此猜測。朝廷要想確認(rèn)這點(diǎn),派兩三個商人出去,記錄一下藩錢在藩國出現(xiàn)的日期,與在我大宋出現(xiàn)的日期一核對,馬上就清楚了。
    如果此事是藩國朝廷所為,那藩錢必先出現(xiàn)于藩國,而且要流通一段時間,才能流入宋商之手。如果相反,它直接流入大宋,藩國內(nèi)部反而不見,那只能是藩國有人發(fā)現(xiàn)了銅礦,卻不肯讓國王知道……
    不過,調(diào)查到這兒就該終止了。因我大宋官員言行無忌,萬一在勾欄瓦舍中將這消息透露給藩國,讓藩國查出來是何人所為,我大宋反斷了一項(xiàng)入息……”
    “不查了”,蘇轍斷然說:“我信得過離人,既然離人猜測這是藩人私自行為,那么,這事就到此為止……事情一上政事堂,怎會保住秘密?不談了,我只將這事私下里與要緊人員說說,今后離人切記守口……嗯,再談?wù)勀阏f的宋錢開禁的事,我們只談這個!”
    剩下的時間,蘇轍都在與趙興討論貨幣學(xué)理論,倒把蘇軾晾在了一邊。等夜色朦朧時,蘇軾準(zhǔn)備叫外賣招待趙興,但趙興卻起身告辭:“明天還有半場婚禮,老師,我需先回府收拾一下……我答應(yīng)送遁兒一匹馬,老師去挑一下。”
    “無妨,童大官說你的馬都不錯,隨意哪匹都成”,蘇軾不客氣地回答。蘇遁還小,這馬實(shí)際上的使用者只能是蘇軾。
    望著趙興的背影,蘇轍輕輕問:“你曾說:程氏私下里說他是武侯遺徒?……把你那篇秘而不宣的《刺牛》給我看看!他今日所談,匪夷所思卻句句在理,有機(jī)會我倒真想看看武侯遺書都寫得什么。啊,兄長好福氣,此人定不是池中之物。”
    蘇軾搖頭:“看今日情形,他對科舉極不上心,恐怕此人無意仕途,存心做個豪商……可惜了,我等須想個法子,勿使其留戀于江湖,竄于草莽之間。”
    趙興回到府邸,府中的人都喜氣洋洋,先期回家的倭女又來那迎接的一套,連胡姬也齊聲向趙興道賀。只是秦觀、陳師道那幾人跑的不見影子,后院里唯陳慥還在,他還正按趙興的交代,猛練砍草席的本領(lǐng)。砍斷的草席扔了滿院子都是,金不二則在他旁邊指點(diǎn)。
    “我聽說,你的船今天返回杭州了,打算三五日回航,順便接回源業(yè)平——有這事嗎?”陳慥問。
    趙興仰臉看了看朦朧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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