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五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一個箭步過去,三拳兩腳打得江小六和李小四跪地求饒。鄭相安卻早就察覺到了蕭五的異動,拉住了蕭五的胳膊,搖了搖頭。
蕭五只好按捺住心中憤懣,小聲問道:“先生,什么時候動手?”
衛中強和柳長亭?夏祥心中一驚,衛中強是付科毒殺董現的幫兇,是茶攤攤主。一直沒有找到他的下落,原來他還在真定,膽子還真是不小。更膽大的是柳長亭,竟敢見色起義,綁了連若涵。若是讓他抓住,一定要讓柳長亭好好長長記性!
夏祥暗暗攥緊了拳頭。
夏祥察看了幾眼四周:“等江小六和李小四進去之后,蕭五,你和鄭郎君繞到后面,堵住后門,以防有人從后門逃脫。金甲先生、葉真人、曹郎君,你三人隨我從前門進去。”
幾人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江小六和李小四東張西望一番,確定丁可用等人不回來了,才又返回了宅子。
宅子不大,就是尋常的村宅。院子方圓十余丈,院中有樹有雞有鴨,還有幾棵果樹。果樹的旁邊,是一個雞窩。雞窩不大,人進去要彎著身子。不過修建得倒得方正,乍一看還以為是偏房。
正房正對院門,是三間土坯房,房頂之上長滿了雜草。枯黃的雜草如同頭頂的白發,在蕭索的秋風中搖擺,平添了荒涼之意。
江小六和李小四剛邁進正房大門,陽光照進房間,除了幾張桌子椅子之外,可以說是一貧如洗。二人還沒有坐下喝一口水,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李小四一臉警惕,小聲地問道,“江小六,會不會是衛老大回來了?”
“不像。”江小六支著耳朵聽了聽,“不是衛老大敲門的暗號,難道是丁可用又殺了個回馬槍?”
“丁可用不是敲門是拍門是踢門。”李小四關鍵時候腦子還不算太笨,他又歪著腦袋聽了聽,“不是丁可用,肯定不是。”
門外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貧道乃是游方道士,路經此地,口渴難忍,施主可否賞一碗水喝?”
李小四和江小六對視一眼,二人同時點頭。江小六出門走向右側的廚房,舀了一瓢水,來到院門前,隔著門縫朝外看了幾眼,確認門口站立之人確實是一個道士,才打開了門。
道士揖首說道:“多謝施主。”
喝完水后,道士將瓢還給江小六,轉身就走。江小六還有模有樣還了一禮,關上了院門。
李小四湊了過來:“真是道士?”
“我江小六識人無數,一眼就能看出道士是真道士。沒事了,別自己嚇自己。”
話剛說完,又響起了敲門聲,二人嚇了一跳。江小六來到門后從門縫中一看,還是剛才的道士。他猶豫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道長還想喝水?”江小六問道。
道士搖了搖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江小六看了半天,才嘆息一聲:“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施主方才贈水,貧道本不該透露天機……”
江小六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道長,我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了?不要緊,你告訴我,我不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道士拂塵一揚,右手掐指一算:“你要大禍臨頭了。”
江小六嚇得一哆嗦:“道、道長,是多大的禍?是殺頭還是滅門?”
道士說道:“禍起蕭墻,謹防身邊小人。此禍可大可小,大,寸草不留。小,有驚無險。”
“禍起蕭墻是什么意思?”江小六沒讀過什么書,不過后一句卻是聽明白了,轉身對躲在門后的李小四說道,“李小四,道長說的謹防身邊小人,不是說你吧?”
李小四暗罵一句,如果江小六有一天一頭栽倒摔死的話,一定是蠢死的,他閃身出來:“道長說我是他身邊的小人?”
道士上下打量李小四幾眼:“不是,是另有其人。此人也在院子之中。”
李小四嚇了一跳,忙說:“道長說笑了,院子中除了我和他還有道長之外,沒有別人了。”
“不對。”道士邁步走進院子,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了雞窩之上,“這個院子之前來過一個貌美如花的娘子,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在這里了。現在院子里還有九個人。”
江小六驚得差點跳起來:“道長不要亂說,哪里有九個人,分明是四個人。”
李小四想要攔住江小六已經晚了一步,江小六指指點點地繼續說道:“我一個,李小四一個,道長一個,付科一個,另外的五個人是誰?”
道士哈哈一笑,回身說道:“另外的五個人在外面,夏縣尊、金甲先生、曹郎君,請進。”
夏祥和金甲、曹殊雋邁步進來,金甲將門關上,站在了門口。李小四倒也聰明,見勢不妙,轉身沖進了正房,江小六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愣才說:“好你個李小四,想從后門逃跑也不叫我一聲,真是小人。”
話才說完,李小四去得快回來得更快――直接倒飛了回來,撲通一聲摔落在地上,當即摔了一個鼻青臉腫。
“李小四,你什么時候學會武功了,怎么這么厲害?”江小六以為李小四是自己飛了回來,驚奇不已。
李小四恨不得一腳踢死江小六,他倒了八輩子血霉,怎么會遇到這樣一個死到臨頭還愚不可及的蠢貨?
蕭五和鄭相安施施然從正房中出來,他二人在后門守株待兔,正好遇到李小四想跑。蕭五正心里有氣,當即一腳飛去,送李小四原路返回。
“江小六,付科藏在了哪里?”夏祥拍了拍江小六的肩膀,和顏悅色,“快告訴本官,本官還欠付科一大筆錢。”
“啊,你欠付科錢?你是誰……”江小六腦袋轉了幾轉,意識到了什么,張大了嘴巴,“你就是夏祥?哎呀,夏縣尊,你和傳說中一樣,又年輕又英俊,真不愧為貌似潘安才比子建的天下第一知縣。”
夏祥險些沒有失笑出聲,還好忍住了:“江小六,你也是英俊瀟灑的天下第一郎君。”
“真的?夏縣尊沒有騙我?”江小六喜不自禁,沖李小四哼了一聲,“聽到沒有,李小四,夏縣尊都說我比你英俊瀟灑……付科在雞窩里面。”
李小四仰天長嘆,熱淚長流,天生萬物,怎么會生出江小六這樣一個比豬笨比驢蠢的東西?
蕭五飛身來到雞窩,一腳踢開小門,彎腰進去。片刻之后,蕭五從里面拎了一個人出來,往地上一扔:“臭死了,要不是我以前見過他,還以為他是一個鬼。”
地上的付科,頭發像雞窩,身上沾滿雞毛和雞糞,臉臟得已經不成人樣,完全看不出來他就是以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付科。
一見夏祥,付科連滾帶爬抱住了夏祥的大腿,痛哭流涕:“夏縣尊,趕緊帶我回縣衙,我受夠了,我活不下去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縣衙。天天睡雞窩也就算了,還全是雞毛,不小心就會吃一嘴雞糞,再待下去我就要變成蛆了。”
蕭五先帶付科下去清洗一番,夏祥和金甲、葉木平審訊江小六和李小四。二人并不知道連若涵的下落,只知道柳長亭和衛中強綁架了連若涵后,帶了幾輛馬車到村外的高崗上轉了一轉,然后又帶著連若涵騎馬離去。
見問不出來什么,夏祥也就不再勉強,將李小四綁了起來,扔到一邊。幾人商議一番,決定等衛中強歸來。
出了元家村一路向東,大約十里之外有一個村莊名叫上方莊。上方莊是一個大莊,人丁三千余口。上方莊背山面水,又有良田千傾,是一處絕佳的寶地。
上方莊背靠的山名叫常山。山不高,也不大,猶如一只巨手將上方莊托在掌心。手根之處是一片浩渺的湖泊,名常山湖。依山傍水的上方莊和靈壽境內的被太行山滹沱河環抱的中山村一樣,安靜而優美,是難得的世外桃源。
只不過和中山村的祥和相比,上方莊雖環境優美,卻并不安靜。常山的山腳下,有十萬駐地禁軍駐扎于此。每當禁軍練兵布陣之時,喊殺震天,不得安寧。
駐地禁軍雖離上方莊還有數里之遙,但日常用度多來村中采辦。吳義東一向治軍嚴謹,不許兵士出營騷擾百姓,卻還是難免有膽大妄為者私自出營來村中偷雞摸狗自不用說,還有私會良家婦女、拐騙幼女之事,也時有發生。
大夏的駐地禁軍,除了以朝廷派撥軍糧之外,還會在駐地自行開墾田地,自給自足。所以一般而言,駐地禁軍會比駐京禁軍的日子好過許多。
真定府駐地禁軍從大夏立朝以來,常年駐扎于此,百余年來形成了一片方圓數十里的軍營,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軍中大帳和房屋交錯而建,最中間是一座城堡一般的大宅,沿大宅向外,一層層的宅院逐級降低,乍一看,如同豪門世家的莊院。
正中間的大宅,正是吳義東的住處。
作為駐地禁軍都指揮使,也是最高長官的他,統領二十萬禁軍,看似位高權重,一言九鼎,其實不然。大夏重文輕武,對武官限制極多,為防止武官起兵造反,設置了種種制度來防范駐地禁軍都指揮使坐大。
此時吳義東正坐在書房之中喝茶,他的對面坐著二人,一人是柳長亭,另一人生得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子,一雙眼睛如同銅鈴。若是呂東棟在此,會一眼認出此人正是和付科一起毒殺董現的茶攤攤主衛中強。
吳義東一臉不快,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柳員外,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本官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現在被夏祥追得團團轉,你又來讓本官替你收拾殘局,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
柳長亭臉色微微一變,勉強一笑:“吳指揮使不是不知道在下愛慕連娘子,搶了連娘子,也是一時興起,并不是蓄謀已久。再者說了,連娘子百般阻撓我等的大計,綁了她,也是為了不讓好景常在再節外生枝。”
“話是這么說,不過本官總是覺得不妥。”吳義東斜了柳長亭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柳員外能說會道,巧舌如簧,本是一件滿足私欲的小事,卻被你說成是為了星王殿下大計的大事,本官都不知道該怎么佩服柳員外了。”
柳長亭尷尬地笑了笑:“放眼真定府,除了崔府尊之外,還有誰能和吳指揮使一樣可以翻云覆雨?讓連若涵藏身軍營之中的小事,對吳指揮使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柳長亭心中暗自腹誹,吳義東啊吳義東,你百般推辭千般刁難,不過是為了彰顯你在大事之中的重要地位,哼哼,等事成之后,好好在星王面前參你一本,讓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吳義東掏了掏耳朵,手指一彈,笑道:“柳員外真會說笑,先不說真定府二十萬禁軍,只有十萬在真定,另外十萬在幾十里外的市樂縣,只說真定的十萬禁軍雖是二十萬禁軍中最為精銳的騎兵,卻由副指揮使韓猛直接統領,你也清楚得很,韓猛和本官一向面和心不和。萬一韓猛發現了此事,非要上報,本官的都指揮使之位可就保不住了。連娘子不是平頭百姓,她可是大夏第一商行好景常在的掌舵人。”
真是一頭老狐貍!柳長亭心中暗罵,臉上卻還是掛著笑:“不瞞吳指揮使,韓猛已經被拿住了把柄,到時他不但會在大事上乖乖配合我們,在連娘子的事情上,他更是不會聲張。”
吳義東漫不經心地看了衛中強一眼,脫下靴子撓了撓右腳,嘿嘿一笑:“韓猛的把柄……說的可是朱一姐?”
衛中強點頭回答:“正是朱一姐。吳指揮使,在下和付科從小一起長大,性情相投,生死相托,他被夏祥抓入大牢之后,就將朱一姐托付與在下。朱一姐對在下十分信任,在下說什么,她便聽什么。”
吳義東聽出了衛中強的言外之意,嘿嘿一陣冷笑:“就是說,你讓朱一姐怎么做,朱一姐就一定言聽計從了?朱一姐對你言聽計從,就相當于韓猛對你言聽計從了?衛中強,你和付科生死相托,怎么不好好款待他,待他如上賓,卻將他安置在雞窩里面,你是讓他孵小雞還是下雞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