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夏祥大驚,想要推開蕭五,已然來不及了。
眼見方十娘一劍就要刺中蕭五的胸膛之時,一聲如龍吟鳳鳴般的聲音陡然響起,聲音如絲如縷,在空中盤旋不定。方十娘的身形驀然收住,身子朝后一折,猶如鬼魅一般,竟是離地三尺平躺向后,硬生生移出一丈之遠,手中長劍朝后一揮。
“?!钡囊宦?,兩劍相交,火花四濺,聲如裂帛。
隨后一道黑影閃過,幔陀如穿云之箭,橫亙在了方十娘和夏祥中間。
方十娘收勢站住,緩緩地摘下斗笠,露出一張高鼻深眼的絕美容顏。她好奇的目光在夏祥身上穿梭幾下,又落到了幔陀身上。
“幔陀娘子,你還沒有恢復體力,不是我的對手,為何非要以死相拼?”方十娘瞇起眼睛,她額頭光潔,臉頰如月,睫毛長而卷,美不可方物,“念在你師父的情分上,況且你已經受了傷,我饒你一命,你只管離去就是。”
“幔陀娘子傷在了哪里?”夏祥扶住了幔陀的肩膀,感覺手上一濕,低頭一看,手中全是鮮血,“要不要緊?”
“不要緊。”幔陀并不回頭,手中長劍一指方十娘,“夏縣尊是一個好官,為國為民,頭上有神明,心中有天地,他可以造福一方百姓,可以還大夏清明,我就是死,也要保他周全。”
“什么好官,都是狗官!”方十娘嫵媚一笑,笑容中三分邪氣,“你可知我為何非要取他狗命?”
“你的命才是狗命賤命!”蕭五大怒,如猛虎下山,縱身躍起,朝方十娘猛擊一拳。
“蕭五,不可!”幔陀嚇了一跳,蕭五遠非方十娘對手,此時又在盛怒之下,她想要出手相助,奈何體力不濟,又牽動了內傷,嘴一張,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幔陀娘子?!毕南樯锨耙徊?,扶住幔陀,感受幔陀柔弱無力的肩膀,如此一介弱女子,為了護他不惜性命,他心中既感動又悲愴。
蕭五人在空中,左手右手連發數次,將身上所帶石頭全部扔出。以石頭為暗器,也是蕭五前去邢州,一路上見石頭眾多隨處可見才動了心思,既隨手取之可用,又不用花錢,何樂而不為?況且石頭力沉無比,他從小喜歡扔石頭,又稱手又好用。
若是換了別人,蕭五的石頭武器還真可以逼退對手,可惜方十娘不是別人,她不退反進,手法快如鬼魅,劍尖如電光火石,只閃了一閃,就悉數將蕭五的石頭擊落。
這還不算,她腳步不停,欺身上前,白如玉柔如綿的左手柔弱無力地向前一前,就印在了蕭五的右肩之上。蕭五人在半空,下落之勢陡然一停,隨即就如被人用力一拉的風箏,身子迅速向后一折,倒飛三丈開外,撲通一聲摔落在地。
蕭五落地之后,沒有片刻停留,一個翻滾又重新站了起來,他雙眼圓瞪,猶不服氣:“來來來,再打。”話一說完,“噗”的一聲,鮮血噴出一丈多遠。
“蕭五!”
肖葭只驚得魂飛魄散,上去想要扶住蕭五,蕭五卻一抹嘴上鮮血,凄慘一笑,擺了擺手:“不用管我,肖娘子,你和先生先走,我和幔陀娘子就是拼了一死,也不能讓她傷了先生半分!”
幔陀也說:“夏縣尊快走!”
鄭相安一拉夏祥:“夏縣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幔陀娘子和蕭五以死相拼,情深義重,你更應該保命要緊。只有活了下來,才不負他們。”
“鄭郎君,你也說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是大丈夫所為?!毕南榭度灰恍Γ叭羰亲屷M幽镒雍褪捨鍨槲叶溃移埱彝瞪?,豈不是枉為大丈夫?”說話間,他身子一動,就要沖過去。
卻被肖葭一把拉住。
“夏縣尊,不可?!毙ぽ鐪I水盈盈,連連搖頭。
蕭五縱身來到夏祥面前:“先生若是不走,蕭五死不瞑目!”
“走吧,夏縣尊,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你是縣尊,是文人,不必和武夫一決高下?!编嵪喟灿昧σ焕南?,“你再不走,鄭某可就要先走一步了。”
“誰也別想走,今天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得死!”方十娘咯咯一笑,手中長劍一揚,陡然變成了一條長約丈余的鐵鞭,鐵鞭直如活物一般,朝蕭五襲來。
蕭五不敢怠慢,一把推開夏祥,挺身而上,伸手想要抓住鐵鞭,幔陀大駭:“蕭五不可?!?br/>
卻晚了一步,蕭五已然將鐵鞭抓在手中,他嘿嘿一笑,用力一拉:“蕭五今天要好好收拾你……”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蕭五整個人騰空飛起,飛起三丈多高,身子在空中翻滾,鐵鞭吞吞吐吐,不停地抽打蕭五。
幔陀劍尖指地,用力下壓,劍身彎曲成弓,陡然一松,長劍脫手飛出,迸發龍嘯虎吟之聲。方十娘只得放過蕭五,手中鐵鞭一抖,和幔陀戰在一起。
蕭五摔落地上,雖狼狽不堪,身上鮮血淋漓,第一句話卻說:“先生快走!”
夏祥哪里舍得扔下蕭五和幔陀獨自逃生,不等他多說什么,鄭相安和肖葭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將他架起,轉身就走。
“夏縣尊,你怎么舍得扔下奴家就走?奴家還沒有和你恩愛呢?”方十娘見狀,虛晃一鞭逼退幔陀,縱身飛躍,朝夏祥追去,幾個跳躍之間,離夏祥不過丈余,她手中鐵鞭一伸,如出洞的毒蛇,直奔夏祥的后心而去。
幔陀想要救人已然不及,她不及多想,飛身躍下,從天而降,擋在了夏祥身后。眼見鐵鞭如一條黝黑的毒蛇,就要沒入幔陀的胸口,蕭五還有數丈之外,想要解救卻是鞭長莫及。
驀然,一道寒光乍現,一個人影橫空出現,擋在了幔陀身前。鐵鞭“噗”的一聲沒入他的身體之中,余勢不減,穿透后心,繼續朝幔陀飛來。
穿透一人,鐵鞭力道大減,幔陀身子一側,躲開鐵鞭,右手回身一推,將夏祥推開。左手一揚,一枚飛刀飛出,直取方十娘要害。
被鐵鞭穿透之人,雙眼怒睜,雙手緊握鐵鞭,大吼一聲:“幔陀娘子,機不可失!”用力一拉鐵鞭,硬生生將方十娘拉得站立不穩。
幔陀飛刀飛出,人也飛身而起,接連又飛出兩枚飛刀。此時蕭五也沖了過去,拿起地上一塊石頭,揚手擲出。
三枚飛刀外加一塊石頭,方十娘再是武功蓋世,也招架不住,何況方才還被人拉得鐵鞭險些脫手。她不敢大意,情急之下,只得扔下鐵鞭,身子一折一閃,躲過兩枚飛刀,右手一探,接住一把飛刀。左手一抓,將蕭五的暗器抓在了手中。
原以為蕭五的暗器還和以前一樣是一塊石頭,不料入手之后才覺得不對。以她的武功和眼力,若是平常,一眼就可以看清對方的暗器是什么東西,只是方才在幔陀三枚飛刀的攻擊之下,她一時幾乎招架不住,又因之前接過蕭五數次石頭暗器,不免大意。
大意之下,必有所失。蕭五的暗器只是隨手撿來的石頭或是磚頭,甚至是土塊!沒錯,方才蕭五隨手一撿,沒拿到石頭,只撿到一塊土塊,他想也沒想就扔了出去。方十娘以為是石頭,以抓石頭的力道抓土塊,結果土塊迸裂,塵土飛揚。
方十娘猝不及防,被塵土迷了眼睛。她暗道一聲不好,高手過招,只差分毫,雖說幔陀尚未恢復全力,卻還有一個悍不懼死的蕭五相助。她心中一陣驚慌,忙急速后退,卻已然晚了!
如此大好時機,幔陀怎會錯過?她將手中最后一枚飛刀發出,腳尖一點,人如離弦之箭,飛向方十娘。
蕭五見狀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彎腰再次抓起一把泥土,不管不顧地朝方十娘扔去。雖說失去了準頭,卻勝在鋪天蓋地。方十娘躲閃不及,被泥土砸中,身上臉上全是泥巴,卻又偏偏連眼睛都睜不開,不由怒火攻心。
驀然一股寒意伴隨著沖天的殺意如洶涌的潮水一般襲來,方十娘心中一凜,出道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心驚膽戰之時,她雙眼不能視物,分不清殺意是暗器還是兵器,只好將身一縱,想要高高躍起以躲避致命一擊。
方十娘自恃輕功超群,只要讓她飛身空中,可以擦亮雙眼,就可以反敗為勝。才躍起不到三尺高,只覺腿上一陣巨痛傳來,一枚飛刀射中了右腿。
方十娘身子失去平衡,從空中跌落,她一落地,就勢打了一個滾,站起之后,想要躲開緊隨其后的一劍――聽聲辨位之下,她察覺到了幔陀的一劍直向胸口刺來。不想受傷之后的右腿無法使出全力,終究還是晚了半步,被幔陀的劍刺中了右肩。
幔陀恨死了方十娘,這一劍使出了全力,一劍刺中,力透而過,又向前沖出一丈多遠,將方十娘釘在了柳樹之上才停下。
蕭五此時也沖了過來,他一拳打在了方十娘的左臂之上,方十娘嬌呼一聲,卻還能笑得出來:“小郎君也忒狠心了些,怎么能對奴家下這么重的手?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莫非小郎君喜歡上了奴家?”
蕭五愣住了,嘿嘿一笑:“我喜歡的是肖娘子,不是你。你長得是好看,可是心腸和蛇蝎一樣歹毒。說,是誰派你來刺殺先生的?”
“反正不是你。”方十娘毫無懼色,鮮血順著右肩流遍了全身,她還是一臉邪魅的笑意,“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會說。除非……”
“除非什么?”蕭五上當了,當真了,“快說,除非什么?”
“除非你喜歡奴家,奴家心甘情愿地跟了你,奴家才會對你什么話都說?!狈绞镒笫忠簧欤捨宓哪樀埃靶±删煺鏌o邪,真是一個心思純凈的好孩子?!?br/>
蕭五臉一紅,后退一步:“再說就殺了你?!?br/>
“方十娘,你到底為什么非要殺夏縣尊?”幔陀殺心大盛,若是不殺了方十娘,以她不死不休的性格,日后必是大患。
“我方十娘殺人,向來不問緣由,喜歡一個人,會殺。討厭一個人,也會殺?!狈绞镄绷酸M右谎郏搬M幽镒?,你寧肯犧牲性命也要保夏狗官的命,是不是對他情根深種?不對,你還是處子之身。聽我一句勸,不再要和夏狗官糾纏了,回頭是岸。”
幔陀猛然抽出長劍,將長劍架在方十娘的脖子之上:“再不說出是受誰指使,我一劍殺了你。”
“殺便殺了,你當我方十娘是貪生怕死之人?”方十娘無視幔陀的威脅,忽然間嘆息一聲,“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幔陀娘子,你不要再問了,還是殺了我為好?!?br/>
“好,我成全你?!贬M幽托谋M失,手中長劍一送,就要殺死方十娘。不想才一有所動作,忽然從頭頂之上突降一張大網,朝她和蕭五兜頭蓋來。
幔陀一把抓住蕭五,全力后退。二人瞬息之間退到一丈開外,大網沒有將二人網中,卻將方十娘網在其中。
大網迅速一收,迅速升起。幔陀大驚,起身便追,卻被幾枚飛鏢逼退,只看見人影一閃,連同方十娘一起消失在了遠處。
“不要追了。”夏祥知道幔陀尚未恢復全力,蕭五也是有傷在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幔陀和蕭五回身來到中了鐵鞭的男子跟前,一見男子,幔陀頓時驚呆了,仇恨、憤怒、殺意,全部涌上心頭,她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不是別人,正是殺父仇人謝間化。
謝間化胸口鮮血噴涌,口中也不斷地涌出鮮血,他眼神中閃過微弱的光彩,斷斷續續地說道:“幔、幔陀娘子,我以前毒殺了你、你的父親,雖是奉命行事,雖然你、父親也是求死之心,但畢竟是我、我下的毒,我對不起你。你一直想殺我為、為父報仇,現在你不用動手了,我替你擋了一鞭,也算還你一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