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吟許久,緩緩抬頭,“養寇自重?有這個必要嗎?”</br> 姚廣孝看到了朱棣的猶豫,心里頓時一沉,連忙勸道:“王爺,這個時候你可不能抱有幻想??!”</br> 朱棣又瞥了他一眼,這個和尚自從來了燕王府,就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說是新皇登基之后肯定是會削藩,要自己的命。一個勁的攛掇著自己早做準備,以防萬一。</br> 以前這樣的話朱棣聽的多了,也不自覺的偏向自己會遭受到削藩。而且朱棣本來就是一個親情冷漠的人,由己推人他逐漸信了姚廣孝的話,也在暗中積蓄力量準備著。</br> 但是皇兄登基之后卻從來都沒有提過削藩的事情,甚至有文官上奏言諸藩掌握兵權,擔心將來尾大不掉。皇兄不僅沒有采納,反而還斥責了官員,直言諸藩王乃是大明藩籬,皇帝之臂膀。</br> “不是本王抱有幻想!”朱棣心里有些不怎么相信姚廣孝的話了,畢竟他說的削藩并沒有出現,這就表明姚廣孝也不是事事都能夠料事如神,在朱棣心中的地位自然大大下降。</br> “本王和皇兄認識幾十年,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本王還是知道的。”朱棣腦海里回憶起來了曾經和朱標的種種,“本王就藩北平之后,因為行差踏錯數次惹惱父皇,要不是有著皇兄在父皇面前為本王求情,現在本王恐怕早就被貶為庶民了?!?lt;/br> 說著,朱棣還瞥了姚廣孝一眼。</br> 姚廣孝頓時大驚失色,一字一句的厲聲問道:“王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本王......本王當然知道......”朱棣立刻站起來,快步越過姚廣孝,好似不好意思面對他,只能夠背對他才能夠說話一樣,“可是,皇兄,皇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br> 姚廣孝的心里都涼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原本在強勢的朱元璋還在的時候,都敢私藏兵馬暗中打造兵器的朱棣,竟然在朱標即位之后,會忽然變得如此軟弱。</br> 仁者無敵!</br> 以往姚廣孝對這句話完全是嗤之以鼻,認為沒有實力的仁厚就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墒乾F在,他才猛然領悟到這句話的厲害!</br> 連朱元璋那么兇狠剛猛的人都沒有能夠讓朱棣放棄反抗,但是一向以仁厚著稱的朱標卻做到了。</br> “王爺!”姚廣孝不再客氣了,朝著朱棣的后背大吼一聲,“或許皇上對王爺的兄弟之情是真的,但是王爺別忘了,皇上身邊還有著韓度這樣的人!皇上能夠放過王爺,韓度會放過王爺嗎?”</br> 朱棣猛然渾身一震,艱難的緩緩轉身,等他回頭面對姚廣孝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的難看。</br> 沉吟許久之后,朱棣才深吸口氣,緩緩點頭道:“大師說的沒錯,本王和韓度已經是死敵,他是絕對不會放過本王的。”</br> 姚廣孝見朱棣醒悟,心里頓時松了口氣,柔聲道:“王爺知道就好,韓度此人狡詐非常,他若是在皇上面前設計陷害王爺,那恐怕皇上再信任王爺,王爺也難逃一死!”</br> 這句話顯然很有殺傷力,朱棣禁不住打了個寒顫。</br> 臉色驟然變了,情不自禁的點頭道:“沒錯,論陰謀詭計,韓度是本王平身罕見,恐怕也只有大師可以和他一教高下?!?lt;/br> 姚廣孝聽罷,心里高興,既然朱棣會這樣說,那就說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還是最高的。</br> 臉上卻是一副謙虛的神色,搖頭道:“若是他在王爺跟前,貧僧自然是不會怕了他。但是他卻是在京城,并且很得皇上信任。若是他要陷害王爺,貧僧就算是有通天手段,也使不上力氣?!?lt;/br> 姚廣孝直接不裝了,和朱棣攤牌了,意思就是:若是韓度在皇帝面前說您燕王的壞話,和尚我也沒有辦法。</br> 朱棣漸漸的冷靜了下來,重新走回去坐下,將圣旨再次打開看了一眼。</br> 這太明殿的龍椅雖然拆了,但是這丹陛的高臺還在。</br> 姚廣孝看著朱棣坐在這太明殿的丹陛上,就如同坐在了天地中心?!斑@才是貧僧心目中的皇帝,這才是君臨天下的九五至尊!”</br> 朱棣想了想,道:“養寇自重......”</br> 瞥眼看向姚廣孝,問道:“那按照你的意思,這次北伐韃靼部,本王就只是做做樣子?”</br> “不!”</br> 姚廣孝直接搖頭反對。</br> “哦?你這是什么意思?”朱棣頓時有些迷糊了,明明是你這和尚要本王養寇的,現在居然又反對?</br> 姚廣孝連忙解釋道:“打還是要打的,現在韃靼部幾乎統一了東邊的這部分草原,勢力變得極為龐大。王爺您想,這么強盛的韃靼部,它會對王爺言聽計從嗎?”</br> 這還用說,肯定是不會??!</br> 韃靼部又不是一群賤人,明明他們自己可以做主的事情,憑什么要聽他燕王的?</br> 朱棣:“......”</br> “王爺需要韃靼部,但不是現在的韃靼部,而是遭受了這次重創的韃靼部......”姚廣孝胸有成竹的說道,一副一切都在他掌握的姿態。</br> 朱棣低頭看了一眼圣旨,長嘆一聲:“本王就怕經過了這次北伐之后,韃靼部都要不復存在吶。不得不說,皇兄指定的這次北伐方略的確是一個狠招。選擇在冬季攻打韃靼部,這就是為了避免他們往漠北逃竄,這是想要把韃靼部一網打盡啊~”</br> 朱棣乃是用兵的行家里手,雖然他自己并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是當他看了朱標的布置之后,便猜到朱標是想要畢其功于一役,徹底滅到韃靼部。</br> 他也不得不承認朱標此舉的確是高明,選擇在大雪紛飛的冬季進攻,的確是可以打韃靼部一個措手不及。</br> “王爺無需擔心,哪怕是韃靼部此次徹底覆滅,王爺也不用擔心沒有人可以驅使。”姚廣孝隨后嘆道:“韓度有句話話說的很好,這是世上只要是土地里面還有出產,就始終都會有人來到這里,依賴這些土地而活。哪怕是韃靼部覆滅了又如何,只要草原還在那里,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蒙元人聚集過來。王爺到時候只需要驅使這些人就可以了,這可必韃靼部的人更好掌控。”</br> “是啊?!敝扉Ω吲d地道:“你說的沒錯,只要草原還在,本王就不怕會沒有人?!?lt;/br> 朱棣隨即又笑道:“那本王就按照皇兄的旨意,整軍備戰吧。”</br> “王爺英明!”姚廣孝躬身一拜,一副萬分佩服的樣子。</br> ......</br> 大沽口!</br> 韓度曾經來過這里兩次,第一次來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荒涼。第二次來的時候,這里的碼頭還正在修建。</br> 這是韓度第三次來到這里,只見入眼之處是一個規規整整的海港,就連地面都是用石板鋪就,整整數條棧道長長的延伸至海里。</br> 自從老朱下旨廢除海禁之后,大明就有無數的海商駕船出海經商。雖然第一首選之地是南洋、是舊港,但是也有一些熟悉遼東、熟悉高麗的海商愿意北上經商。</br> 高麗的人參、遼東的裘皮,這些可都是好東西,運到金陵怎么也能夠大賺一筆。</br> 大沽口正恰好處于這些北上商船的最后一個落腳點上,出海還是有著風險的。雖然利潤頗高,但是誰也不知道這一次出海,會不會就是自己這輩子的最后一次。</br> 因此,但凡是北上的商船,都會選擇在這大沽口停留一次,吃吃喝喝,哪怕是真遇到意外了,也算是讓自己先享受了一回。</br> 一來二去,來這里的商船越來越多,自然有人看到了商機,這大沽口便逐漸變得如此繁華了。</br> 韓度站在船首上,舉著望遠鏡看向港口。</br> “這里什么時候變成這個鬼樣子了?”</br> “這不挺好的嗎?”身邊副將也舉著望遠鏡,狐疑地道:“這么大的港口,足夠咱們的戰船停靠了,而且要不了多少時間便可以將軍械糧草卸完?!?lt;/br> 韓度放下望遠鏡,回頭看著副將,立即翻臉:“你是不是忘了咱們是來干什么的了?”</br> 副將滿臉的疑惑,不明白侯爺為何會生氣,下意識的回道:“當然是打韃靼部啊!”</br> 沒好氣的瞪了副將一眼,韓度罵道:“你也知道是打韃靼部???你說咱們運送這么多的糧草軍械到北平,別人會不會猜測這些糧草軍械有什么用?港口里的那些商人,你覺得會不會有韃靼部的眼線?”</br> 這還用說?韃靼部既然關外草原討生活,他們就必然不可能不留心大明的動向。大明一下子運送這么多的糧草軍械到北平,韃靼部再傻都會明白大明準備攻打他了。因為這北平往北,除了韃靼部之外,其他的草原部族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根本不值一提,不值得大明費這個心思。</br> 副將頓時咽了咽唾沫,小心的低頭,“侯爺,末將錯了。那咱們現在怎么辦?總不能不靠岸吧?這船上還有著糧草軍械呢?!?lt;/br> 韓度瞥了他一眼,教訓道:“活人還能夠讓尿憋死?”</br> 低頭想了一下,朝副將說道:“去,派人通知燕王,讓他將這港口給我清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