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梢鎮一中緊鑼密鼓的開學驅散了學生們新年的松懈。干肅的天氣,天色也是郁抑的灰色。晏漁喜和蘇意濃剛入校門,梁清允便迎面而來,倆人默契地像俗套邂逅橋段里的男女主角,匆匆互瞥了一眼,便過了。晏漁喜記得他暗紅色的休閑西服外套,記得他翻出來的白凈襯衫領,記得他抻袖口的動作,卻單單,沒能刻畫住他的神情。他究竟是欣喜,還是悵恍,晏漁喜都無所從知。事過經年后,晏漁喜回望當年,發現它只是一段單純,平淡的暗戀時光。澄白干凈的底色,只身繪下對美好愛情憧憬的絢爛華彩,斑斕的色調盲了眼睛,這就是愛情的模樣。盡管只關乎個人,它亦是,灼灼閃耀的,因為至少,自己曾是如此的,如此的,純粹地喜歡過一個人,雖那時,足不上愛。
辦完入學手續,晏漁喜和蘇意濃來到了熙攘的街上,街上四處彌漫著煙屑味,節日氛圍仍舊濃烈。倆人百無聊賴地在街上晃悠了兩圈,為找不著好的去處而發愁。突然面前的一家理發店吸引了蘇意濃的目光,小店就在校門口出來不遠處,也是倆人上學的必經之路,平日里并沒留意,只知道有相當多追尋時髦的本地青年會常來關顧。那時正風行染發,別說校外的社會青年,就連作風嚴謹的梢鎮一中也有不少膽肥的學生頂著有色頭發在學校里頭到處晃悠,老師們也都無力管教。蘇意濃將晏漁喜拉入店中,年后初期的理發店生意較之過年前夕頗為寡淡,只有一個清瘦的男生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發上看著時尚雜志,對她們的到來并沒起身相迎。蘇意濃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細碎的劉海垂在眼瞼上,和密長的睫毛混雜在一起,白皙的皮膚足以叫眾多女生飲鴆自亡,紅潤的小嘴也是抿得風姿綽約。在蘇意濃鍥而不舍的目光下,秀麗男仰頭問道,剪頭發嗎?老板不在。從小在晏漁喜光艷逼人的籠罩下的蘇意濃早已對美女有著超然的免疫力,而眼前的男生竟如同女生般粉光若膩,蘇意濃不免一陣感慨,扭過頭對晏漁喜說,漁喜,這是你哥哥吧?晏漁喜和秀麗男都一臉茫然,秀麗男不解的說,我沒有妹妹啊,我叫葉澄,在這上班的,你們是不是要剪頭發?蘇意濃挑了挑眉,眼睛盯著葉澄手中的時尚雜志,說,剪,怎么不剪,就剪你書上那女的那樣的,然后,染那個顏色。這豪言壯語把晏漁喜驚住了,她扯了扯蘇意濃的衣袖,說,你不怕校導主任割了你腦袋啊,還有你奶奶,那個可是火紅色!蘇意濃撇了撇嘴,火紅色又怎么啦,反正那禿老頭早看我不爽了,我也正想跟他干一仗呢,至于我奶奶嘛,她眼睛不好使,看不清的。倆人正在議論著,冷不丁旁邊的葉澄冒出了一句話,可我們老板不在,說實在的,我那剪頭發技術還沒學到家呢。蘇意濃將視線轉至葉澄,似笑非笑的神情讓葉澄怔了怔,他趕忙說,但染頭發我是沒問題的,沒問題的。
頂著一頭油膩的染發膏的蘇意濃因行動不便而表現得極不耐煩,想要找一旁看雜志的晏漁喜聊天解悶,但看她專心致志的模樣只得放棄這個念頭,而時不時起身拿著尖尾梳挑挑頭發的葉澄忽然猛地拔了根頭發下來,蘇意濃哎喲一聲,雙目圓睜睜的瞪著一臉倘然的葉澄,葉澄發現她神色不對,急忙解釋道,別那么看著我,我是在測量頭發的柔韌度怎么樣,看還能不能繼續上色,唉,這專業技能跟你說你也不懂。蘇意濃被后一句話刺激得更為光火,氣憤地說道,我是不懂怎么啦,但你拔我頭發前就不會先打招呼啊,你就不會憐香惜玉啊,真是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葉澄被她的連珠炮轟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重復著憐香惜玉這四個字。蘇意濃搶過葉澄手中的尖尾梳,氣急敗壞地說,笑什么笑!本小姐就配不上這個詞啊,沒看我這么柔弱啊。葉澄還是自顧自的笑,邊笑邊說,說實在的,你是長得挺好看的,人也那么小個,但我還真沒看出你哪柔弱了,就你那性子,別欺負別人就成咯。蘇意濃似乎只聽到了前半句,她對望著鏡中奇怪造型的自己,疑惑的問道,你說我長得好看?是啊,葉澄接道,難道沒人和你說過?被葉澄話語帶動的積極情緒在蘇意濃體內竄動著,她朝沙發上埋頭看書的晏漁喜努努嘴,說,有那么一尊白玉菩薩和我從小就膩在一起,你說能有人發現我好看嗎?葉澄抽過攥在蘇意濃手中的尖尾梳,理了理蘇意濃粘泥般的頭發,說,你們是不同的,她呢,就是那詩說的來著,什么一顧傾人城,再顧又傾人城。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蘇意濃糾正道。葉澄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對對對,反正就是傾國傾城咯,搞那么復雜干嘛,你看,你就沒那么復雜,拿美色去毀那城那國的,你呢,你的漂亮就在于這份簡單,讓人看著就舒服,這多好啊,是吧?葉澄拙劣而又透露著些許真誠的話語讓蘇意濃的心瞬間柔軟了起來,這是幼年多舛的她不曾有過的,她看著眼前削瘦得看上去毫無擔當的葉澄,眼神也隨著心,波光柔轉,像是狐貍等待小王子,等待,一整個世紀的璀璨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