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僵了一瞬,老實閉上眼。</br> 女子略帶幾分涼意的手勾著他的脖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氣息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漸漸跟著亂了頻率。</br> 她這是還在防備自己,還是故意捉弄？</br> 氣氛靜謐。</br> 蘇綰看出他的緊張，身子又往前湊了湊停在一個恰當的距離，看著他的臉龐染上暗紅。</br> 他在現實里也特別容易臉紅，好像自己只要稍稍出格一點，他便會有這種純情到讓人欲罷不能的反應。</br> 皇帝肯定不會這樣,從他被立為儲君,徐貴妃就往東宮送了三十幾個侍妾,漂亮水靈的宮女更是送了不少。</br> 而且皇子到了一定年紀,會有人教他們怎么行房的。</br> 第一次入夢成婚，就有敬事房的嬤嬤來教她如何洞房。</br> 蘇綰眼看著他的臉越來越紅，伸出手輕輕碰了下他的嘴唇，低低笑出聲，“可以睜開眼了。”</br> 趙珩睜開眼,入目便是她略帶頑皮的笑臉。此時的她不像是帝王,而像是與情郎玩鬧的尋常女子，俏麗鮮妍。</br> 他穩住自己的情緒，將她巧笑嫣然的模樣收進眼底,隨即放空雙目不讓自己露餡。</br> “賞你的。”蘇綰出其不意地親了他的唇,松開勾著他脖子的手，放松倒進椅子里，“去幫朕把馬牽回來。”</br> 趙珩點了下頭,轉過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唇角不自覺上揚。</br> 她這是在夢中對自己沒戒心了？</br> 現實里的她經過斷橋一事，應該不會再懷疑自己的身份。身為帝王，不會不關注斷橋后可能會出現的隱患。</br> 饒是如此，自己還是不可有絲毫的大意。</br> 她很敏銳，且觀察入微，跟她斗智斗勇不能有丁點的松懈。</br> 去將馬牽回來，謝梨廷等人也玩夠了，全都聚過來關心蘇綰出了什么事。</br> “朕的馬累了讓它歇一會，沒事。”蘇綰站起來，走到趙珩身邊拿走韁繩利落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謝梨廷等人，“陪朕一起騎一會。”</br> “陛下果真與我等不同，學的如此之快。”程少寧臉上露出崇拜的表情，“臣學騎馬之時，第一日可是摔了好幾回。”</br> “是駙馬教得好。”蘇綰揚眉，“上馬吧。”</br> 程少寧扭頭看著趙珩，臉上的崇拜之色更加明顯，“不知駙馬是否愿意與我較量一番？”</br> 趙珩抬了下眼皮，略略頷首。</br> 他還未立儲便時常偷偷出宮，查看開在各處的鋪子，就是表兄的騎術都不如他精湛。</br> 程少寧的騎術，在一眾貴公子當中或許算得出色，在他跟前與初學者無異。</br> “朕也想欣賞駙馬的騎術。”蘇綰拍打馬肚子先跑了出去。</br> 在現實里學騎馬他只負責指點，或者是她摔跤時過來接住她，沒看到他騎馬英姿。</br> “陛下不給我等彩頭嗎？”程少寧翻身上馬去追蘇綰，“有彩頭才有勁頭。”</br> 蘇綰勒停馬匹側過頭看看他，又看看慢悠悠跟上來的趙珩和謝梨廷等人，微微揚眉，“贏了的人，可以親朕一下。”</br> “微臣也要參加比試。”謝梨廷臉上浮起笑容，“不然就太不公平了，陛下可從來沒親過臣。”</br>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看著趙珩。</br> 趙珩面沉似水，仿佛沒聽到謝梨廷說了什么。夢里算什么，他在現實里也親過蘇綰的，只是沒讓她發覺。</br> 梁文府比較靦腆，只是笑著沒有接話，安靜又乖巧。</br> 顧孟平像是并不喜歡這樣的活動，繃著張臉一言不發。</br> 大才子還是驕傲的。</br> “不如我等一同比試，圍場恰好有賽馬的場地，誰贏了誰就能得到陛下的香吻。”蕭云敬從容提議，“陛下以為如何。”</br> “準了。”蘇綰松開韁繩再次拍打馬肚子，“讓人把比賽場準備好，你們先陪朕騎一圈。”</br> “臣遵旨。”蕭云敬叫來隨行的宮人吩咐下去，策馬跟上隊伍。</br> 趙珩握緊韁繩，不時側過頭看蘇綰。</br> 她現實里的新家應該是準備妥當了，臨睡前墨霜來消息，她們三個順利被她買走。</br> 再有兩日便是中秋，他答應過陪她一起看燈。</br> 朝中政務繁忙，六皇叔的布置也漸漸開始顯山露水，尤其是軟禁秦王世子后，國中各地關于秦王是傳說便多了起來。</br> 再有就是國公府的兩位世襲國公，這兩日開始私下宴請朝中未有被清算的官員，次數頻繁似有籠絡之嫌。</br> 他們若是以為自己不敢殺了他們，那就錯了。</br> 再不知收斂，他會削了他們的封號貶為庶民。</br> 趙珩收了思緒，瞧見謝梨廷追上來，唇角幅度很小的抿了下，神色如常。</br> 在這夢境里，隨他們怎么爭都爭不過自己。</br> “駙馬可有贏的把握？”蘇綰故意逗他，“輸了朕可是要親別人了。”</br> 上回入夢，他似乎已經有了一絲不明顯的獨占欲，不知道這次會不會變得強烈。</br> 六個伴讀一起賽馬，最有可能贏的人是他。</br> 趙珩點了下頭，另一邊的謝梨廷看到他的動作，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陛下未免太過偏心，上朝帶著駙馬，也只讓駙馬一人侍寢。”</br> “朕很偏心嗎？”蘇綰似笑非笑，“駙馬是不是也如此覺得。”</br> 趙珩淡然搖頭。</br> 謝梨廷干笑，“駙馬當然不覺得陛下偏心，臣入宮至今，陛下可是一次都沒宿在臨荷殿。”</br> “你贏了駙馬，今夜朕便宿到臨荷殿去。”蘇綰丟下一句，催馬快跑。</br> 謝梨廷側過頭，一臉得意地看了眼趙珩，策馬去追她，</br> 趙珩不緊不慢地催動馬匹，渾不在意他的挑釁。</br> 跑了一圈下來，隨行的宮人也準備好了賽馬場。蘇綰下馬坐到華蓋底下，接過宮人遞來的茶水喝了口，目光不自覺落到趙珩身上。</br> 他騎馬的樣子英姿勃發，明明是暗衛卻有種帝王睥睨天下的氣勢。尤其在馬上，那種仿佛要號令三軍的凜冽從容，迷人的不行。</br> “陛下方才跟臣說的話，可作數？”謝梨廷笑容淺淺，“臣想吃定心丸。”</br> “作數。”蘇綰放下茶杯，泰然揚眉，“贏了才能跟朕要獎勵。”</br> 謝梨廷滿意收回視線，催動自己的馬匹走到出發點，臉上浮著讓人嫉妒的笑。</br> 蕭云敬和程少寧等人不知他和蘇綰說了什么，看他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只有趙珩面不改色。</br> 負責監督比賽的宮人拿著旗子過來，等著他們都做好準備，隨即揮旗示意開始。</br> 六匹駿馬開始奔跑起來，趙珩轉眼脫穎而出。</br> 蘇綰歪在椅子里，撐著下巴看他們比賽。</br> 謝梨廷很努力的想贏，緊緊追著趙珩不放。程少寧就在兩人身后，少年意氣風發，笑容恣意。</br> 蕭云敬跟在他們三人后面，速度平穩，神色也說不出的從容悠閑，似乎毫不在意輸贏。</br> 最后面的是顧孟平和梁文府，兩人很努力的想要去追趕前面的人，奈何還是落下了一大截。</br> 跑完第一圈，能追上趙珩的只剩下程少寧。</br> 少年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隱約多了幾分志在必得的嚴肅。</br> 謝梨廷和蕭云敬也沒放棄，平穩跟在他二人身后，只有和梁文府和顧孟平，像是放棄了一樣，速度越來越慢。</br> 蘇綰看著這一幕，想到現實里的新帝，莫名有些同情。</br> 她在夢里不需要平衡前朝的勢力，不用忌憚大臣門的手段，誰找茬她就給誰不自在。</br> 現實里根本行不通。</br> 老皇帝駕崩，新帝要守孝三年，這三年若是不肅清朝政震住朝臣，三年一過不知多少大臣要往宮里送女人。</br> 當初選太子妃的陣仗的就不小，這回選的是皇后，競爭更加激烈。</br> 謝丞相作為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新帝的老臣，謝梨廷又是新帝的左膀右臂，誰能保證他不會成為第二個韓丞相？</br> 還有那幾個尚書，誰又能做到被倚重之后，還能清正如初？</br> 權力是會讓人上癮的。</br> 蘇綰嘆了口氣，決定不去想這些跟自己無關的事，她在夢里又不需要擔心這些，當昏君也好明君也罷，醒來夢境就會消失。</br> 第二圈結束，顧孟平和梁文府退出，兩人下馬回到蘇綰身邊，一個看起來還有些拘謹，一個看著還很不服氣。</br> 蘇綰知道顧孟平為何不服氣，唇角彎了下沒理會他。</br> 他是未來的狀元郎，也是國子監聲名遠揚的大才子，驕傲自負。哪能一下子就屈服，在夢境給他的劇情里，自己就是個昏庸無能的昏君。</br> “陛下為何總看著駙馬？”梁文府弱弱出聲，問完又紅著臉解釋，“微臣只是好奇。”</br> “因為駙馬最好看。”蘇綰抬手指向趙珩，“他的騎術是你們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對朕的忠心，也是你們不能比的。”</br> 除了趙珩，夢境里其他人都是大臣送來糖衣炮彈。</br> “可陛下也曾說，微臣最好看。”梁文府在蘇綰身邊坐下，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陛下是不是和誰都說一樣的話。”</br> 蘇綰被他的問題逗笑，“朕去看誰，誰就是最好看的。”</br> 顧孟平側目，不過沒說什么。</br> 梁文府鬧了個大紅臉，也不敢再出聲了，安靜看比賽。</br> 趙珩他們已經跑到了第四圈，程少寧到底是太年輕了，不止被趙珩他們三個甩下一大截，人也累得面頰通紅。</br> 蕭云敬和謝梨廷依舊很穩，不過輸贏已經很明顯了，趙珩一騎絕塵贏得比賽毫無懸念。</br> 蘇綰站起來，不疾不徐走到終點等著他過來，微笑仰起臉，“恭喜駙馬。”</br> 趙珩勒停馬匹，弓下脊背看著她，臉上依舊沒有多余的情緒，心跳卻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膛。</br> 他若是主動親她，會不會又讓她生疑？</br> 蘇綰眨了下眼，意味深長的笑了，“駙馬是在等朕主動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