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面上一頓,瞧了眼蘇瑩瑩的神色,暗道不好。
蘇瑩瑩緊緊咬住下唇,她與秦氏合伙從寧錦那兒順銀子,沒敢讓柳老夫人知曉。
但顯然寧錦手中已有證據,若不依她的意將這些人都發賣了,順銀子的事兒一旦捅出來,柳老夫人必會斥責怪罪。
蘇瑩瑩:“這些下人竟做過那樣的事?可別連累了柳府,姨母就如二嫂嫂的意思,將人打發了,再挑些伶俐的送去便是。”
寧錦點頭:“多謝瑩娘好意,只是我院內也用不了這么多人手,剩下那幾個足矣。”
柳老夫人與蘇瑩瑩互看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長,讓人想到院里那棵經年已久的老槐樹樹皮,斑駁怪異。
“這都是些小事,二房你自己做主便可,你過門已有兩月,這肚子可有動靜?”
秦氏上下打量寧錦,遂輕笑:“母親,這是天大的喜事,若有動靜不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二弟妹你說呢?”
寧錦嗅到一絲不同尋常,她與柳無許向來是各管各的,從未發生逾矩,最親密那回不過是被看光了腳,如何會有孩子?
“母親,二嫂嫂,我與官人都還年輕,來日方長。”
柳老夫人握住蘇瑩瑩的手,憐愛道:“話不可這樣說,二郎膝下無子,總要緊著些的,你過門也有兩月,既然肚子不爭氣,是否該為二郎著想一番?將來進了人兒,沒有下人伺候可不行。”
寧錦垂眸:“妾身愚笨,不懂母親的意思。”
柳老夫人定定瞧了她一眼,既再搜刮不出什么,索性將話挑明:“瑩娘在我身邊養了不少時日,也已到適婚年歲,她溫柔小意,擅為人著想,讓她去紫婺院伺候,二房意下如何?”
魏氏快速抬頭看了柳老夫人一眼,隨即向寧錦投去擔憂的目光。
秦氏摩挲著手中絹帕,饒有興致地看好戲。
柳無玄不求上進,刻板無趣,可待她始終如一。
柳無許是有能耐,可他愿意只娶一個嗎?
再想到二房那幾個小妖精,嘴角便止不住上揚。
寧錦平靜地看了蘇瑩瑩一眼,恭敬道:“瑩娘天人之姿,給人做小難免委屈了她,不若尋一清白人家做個正頭娘子,才可過得舒心。”
她對柳無許并無深情,卻也不愿與人共侍一夫,爹爹與娘親那般一心一意的夫妻,才是她所向往。
再者蘇瑩瑩心機頗深,屆時紫婺院不得雞飛狗跳,永無寧日?
蘇瑩瑩似是被寧錦的話所傷,眼角瞬間擠出眼淚,“我與表哥哥青梅竹馬,二嫂嫂心中不快也是合乎情理,只是.....瑩娘一顆芳心早已許了表哥哥,二嫂嫂莫要再說讓我嫁與他人的話。”
言畢低聲啜泣,瞧著好不委屈。
柳老夫人輕拍蘇瑩瑩的肩膀,憐惜道:“瑩娘安心,我定為你做主。”
她斂去笑意,加重語氣:“你身為二房大娘子怎可這般善妒忌心,本想給你些臉面與你說道,既不知好歹,那就回去罷,等二郎定下婚日再知會與你。”
寧錦:“婚日?”
柳老夫人冷笑:“我蘇家貴女,做個平妻,綽綽有余。”
芊芊聞言臉色大變,被寧錦生生拉住才未沖上去理論。
寧錦默然掃過屋內幾人,就連魏氏都無訝異之色,顯然早就合計好了。
“要娶蘇瑩瑩做平妻,我不攔著,只是在那之前,讓柳無許先把放妻書寫了,再將我的嫁妝悉數還來即可。”
-
“娘子,柳家欺人太甚!這滁京城里頭哪里有抬平妻的官宦人家,這讓娘子今后如何自處?”
芊芊坐在去昌化坊的馬車內,仍是氣不過,恨不得回去撕了那幾人的虛偽嘴臉。
寧錦亦被氣得不輕,想到那個為她烤兔肉,送她小野花的柳無許,心中紛亂。
可現下不是想這些事兒的時候。
桓老一行昨日已抵達滁京,與李叔約了今日在琹樓會面,她將一同參與其商談。
李叔早早等在家宅門口,將寧錦迎了進去,取出備下的男子襦衫交給寧錦:“桓老脾氣古怪,臭如頑石,你切莫操之過急,今日先露個臉,其余若是談不下來,咱們再想辦法。”
琹樓乃滁京酒樓之甲,李叔定了一間雅致的包廂,門欄窗隔皆推光朱漆,雕鑿出祥鳥瑞花紋樣。
墻邊案幾上紫藤、蒼松等盆景意境悠遠,底蘊深厚。碗箸、盤盞皆乃銀鑄,奢靡考究。
山煮羊、酥黃獨、胡蘿卜鲊、酒炊淮白魚、香螺煠肚……
寧錦點了一桌子隆冬時節的大菜。
酉時三刻,屋外方傳來姍姍來遲的腳步聲。
寧錦戴了一頂白色帷帽端坐,只見一名精神鑠熠的布衣老者,身后跟了兩名家仆,大步邁入廂房內。
健步生風,紅光滿面,全然沒有垂暮之人的老態。
“桓老,終于把您給盼來了!”李叔朗笑相迎,引人入座。
桓老不動聲色瞥了一眼內座的寧錦,神情莫測地調笑:“李掌事你個老滑頭,怎沒知會我還有外人?”
李叔順勢介紹道:“桓老說得哪兒的話,他并非外人,是老奴新收的徒兒,名金箔。”
桓老不置可否,掀袍而坐,瞧著一桌子菜道:“小老兒吃不得這些山珍饈味,這兒可有白湯陽春面?”
寧錦心下一咯噔,忙讓芊芊下去吩咐,“不知桓老喜惡,未置辦妥帖,還請桓老莫怪。”
桓老輕笑一聲,未曾看寧錦一眼:“小老兒形跡江湖多年,從不與藏頭鼠尾之人相交,李掌事,咱們說正事兒吧。”
李叔笑意微僵,正與開口轉圜,但聽寧錦開口道:“桓老通達持重,見識深遠,當知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何苦咄咄逼人?”
室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桓老面色晦暗不明,許久未發一言。
恰逢小廝送了一碗陽春面前來,桓老執起銀箸,“呲溜呲溜”嗦起了面條。
待他一碗下肚,李叔方笑著打哈哈:“桓老莫怪,咱們這便說說鹽幫會事宜。”
桓老擦了擦嘴:“唔,你且說說,今歲辦在滁京,這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