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照沒帶安旭去,  還攔著她去找人。
    他固執起來的時候倔得像一頭牛，不管事實怎樣，他都是垂著頭不說話,  手里緊緊握著她。
    他們都明白,  如今最快捷的辦法就是跟幕后黑手和談。
    周照沒資格，只有安旭有談判的資格，因為黑手的目標簡單明確。
    在資本面前，他低得如螻蟻。
    周照清楚的知道,  她去了,  或許就不會回來了。
    雖然知道，遲早有這么一天,  但他就是緊緊地拉著她。
    好像是他不放手,  她就永遠也不會走了一樣。
    安旭嗤笑了一聲,  就在院子里坐下，她倒要看看，他所說的辦法是什么。
    周照沒跟她說是什么辦法，只是去了一趟縣城，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大雜院里來了幾個鎮上水果店的老板。
    有兩個還是學著周照在網上賣水果的。
    他們之前蹭熱度賣水果，如今半桂的水果名聲因為周照的原因，莫名其妙就受到了影響,  半桂水果掛名下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惡評。
    這些人嘴上沒有直白的說什么,  但坐著喝茶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陰陽怪氣一番。
    安旭幾次想把他們攆走,  都被周照暗暗地拉了下來。
    第二天的大雜院里更是來了很多父老鄉親，都是家里種著水果托周照在網上幫忙賣的。他們不知道從哪聽的謠言,  說周照私吞他們的血汗錢。
    如今都來圍著找周照要錢,  有幾家甚至把家里的老人婦女都帶上,  打算來個一哭二鬧。
    無非就是他們的水果還沒賣出去，所以錢沒收回來而已，被他們倒打一耙，成了周照收了他們的水果賣了出去后私吞資金。
    周照也沒說什么，招待他們坐下，找周塢和陶家銳拿了賬本，核對過后自掏腰包賠給他們。
    中午的時候阿嬤也出來了，她是跟著周塢一起出來的。
    出了這么大的事，她在家里也不安心。
    隨著越來越多的批量被退回來，周照和陶家銳加快尋找投資人。
    根據政府推薦，一家家本地大企業找著過去。
    但理睬他們的很少，如今周照這個賬號，半桂水果的名聲正處于風口浪尖上，都知道投資給他們就是虧本買賣，誰還敢投資？又不是錢多的沒地方花。
    下午，他們從州上回來。
    剛進了縣城，陶家銳老媽就給陶家銳打電話，哭天喊地的說明了情況，他們的水果店也被封了。
    說是衛生檢查，他們店里存在巨大的食品衛生隱患，暫時查封。
    而此時的安旭正坐在肖回洲黑色的轎車里，由周靈開車，直往州上去。
    州上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就是龍都國際大酒店。
    安旭沒讓周靈跟著上去，她到前臺問了一聲房間號，前臺給了她一張房卡。
    安旭接過，轉身往電梯走去。
    到了樓上的房間門口，她沒直接刷房卡，而是敲門。
    里面沒聲音，過了片刻，門打開了。
    安旭正想說話，見到開門的是符雪，她閉了口。
    符雪讓開身體，道：“安小姐。”
    安旭沒理她，走了進去。
    房間是超大的總統套房，客廳臥室，浴室廚房都有。
    傅時錯坐在客廳的窗邊，今天天氣不好，屋外陰沉沉的一片。
    室內開著空調，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腿上蓋著一塊毛毯。
    聽到聲音，他轉頭看過來，手里端著一杯紅酒，溫柔一笑，道：“安安你來了。”
    安旭沉著臉走過去，直截了當地問：“你到底要干什么？”
    傅時錯看著她，歪了下頭，道：“我不是很早就跟安安說過了嗎？要你跟我回去啊。”
    “我說過我會回去，你何必這樣做？”
    “我想早點讓你跟我一起回去，我說過的。”
    安旭抿著唇看他。
    傅時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紅酒，隨后放在桌面上，敲了敲桌面。
    那里有一杯倒好的紅酒，他道：“我拿過去給安安的還沒喝到呢，就被兩個土包子給喝完了。”
    他仰頭看著她：“來嘗嘗，是你最喜歡的羅曼尼。”
    安旭沒動，抱著胳膊往后退了幾步靠在身后的書桌上。
    傅時錯也不說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走著。
    安旭開口：“你要再這樣下去，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了。”
    傅時錯淡笑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
    安旭：“我這個人講誠信，說了會幫他到底就幫到底，你來這么一出，不就是不想讓我回去么？”
    她說：“那我如你愿。”
    “安安，你非得這樣刺我。”傅時錯恢復了原本清冷的表情，道：“他斗不過我的。”
    安旭無所謂：“那我就一直陪著他好了。”
    “那他可就……”他沒把話說死，而是抬起手，五指指尖聚攏，隨后砰地散開。
    ——摔下低谷，再也起不來。
    安旭抬眸，無所謂道：“我沒來之前他也只是一山里的漢子，本身就是從低谷起來，不就是重回低谷，有什么好怕的。”
    傅時錯閉了閉眼，扭過頭看著窗外，不想再看她為了別人想盡一切辦法的模樣。
    那讓他瘋狂嫉妒的模樣。
    又過了幾分鐘，傅時錯低嘆，他到底還是害怕她真的會不顧一切留在這里。
    滑動輪椅進了書房，再出來的指尖夾著一張卡。
    他放在桌子上壓著挪到安旭手邊，道：“里面有一千萬，當是我給照哥的一切賠償。”
    安旭垂眸，拿起那張卡，道：“不夠”
    傅時錯一頓，“什么？”
    安旭：“你造成的損失要賠償，另外，苗藥藥方也得出錢買。”
    傅時錯不動。
    安旭把手里的卡按桌子上，道：“三千萬，定個時間，后天或者大后天。”
    傅時錯往前一步，“明天不行嗎？我們明天就走。”
    她抬眸看他，“你總得給我時間回去半桂苗寨拿藥方。”
    傅時錯搖頭，輕嘆：“安安——”
    安旭：“否則我就永遠不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在別的城市已經買好了房子。”
    傅時錯臉色變了變，最終轉頭給門口站著的符雪吩咐了一聲。
    符雪退了出去。
    安旭玩著手里的卡，道：“如果不想我以后跑回來，我希望你……”
    傅時錯嘲諷地笑了一聲，低低道：“我只是為了讓你跟我回去才這樣做的，他還不配我親自出手。”
    “記住你說的這話。”安旭捏著卡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轉頭看到旁邊倒好的紅酒，她端起來品嘗了一口。
    傅時錯過去，在她旁邊停住，問：“餓不餓？想吃點什么？”
    安旭把卡夾起來，在他眼前轉了一圈，“為了節省時間，我還是盡快回去拿藥方。”
    傅時錯便不再說話，垂首捏著她大衣的腰帶，一圈一圈纏在手指上。
    安旭瞥了一眼，懶得管他，慢悠悠品著杯里的紅酒。
    半個小時后符雪回來了。
    安旭拿起卡就往門口走去，一句廢話都不樂意多說。
    “安安。”傅時錯喊她，安旭停住腳步，轉頭看他。
    傅時錯遠遠看著她，身影有些孤寂，輕聲說：“你總得給我留點什么東西，不然你不來了怎么辦。”
    安旭掏了掏伸手，只帶著一張身份證。
    她把身份證拍在桌子上，隨后拉開門出去。
    乘電梯下去的時候，安旭給肖回洲打了個電話，直明道：“我想調查他。”
    肖回洲坐在辦公室里，一下想明白，“傅時錯？”
    安旭看著對面鏡面里的女人，單眼皮化著眼線，眼尾上挑，平白帶了股狠厲。
    面色冷漠，紅唇開合：“對。”
    肖回洲看著反饋回來的信息道：“他確實有些問題，包括他現在掌權的集團。但我也只能調查到表面，再調查下去就是一張白紙，被人篡改過的。”
    安旭靠在光滑的轎廂壁上，看著一層層下降的按鈕，淡漠地問：“我要怎么做？”
    肖回洲笑了笑，道：“看起來我得提前申請調回申城了。”
    ……
    掛了電話，安旭刪掉通話記錄，電梯剛好到負一層地下停車庫。
    周靈還在車里等著，安旭直接過去拉開車門上車。
    “怎么說？”她扭頭看著剛上車的人。
    安旭點頭，平靜道：“談妥了。”
    周靈松了口氣，想怒罵兩句，但想起安旭和他的關系，最終什么也沒說，開著車出了酒店車庫。
    這個州是少數民族自治州，接近年關反而更熱鬧。
    大街小巷都是獨具民族特色的各種裝飾品。
    安旭打開車窗，讓寒冷的風吹進車內，支起胳膊看著車窗外飛速后退的商店和少數民族的建筑。
    表情隨著寒風一起有些麻木，她腦海里有些空白，也終于明白了本性難移的可怕。
    周靈幾次側頭想跟安旭說話，給她介紹一下州上的特色小吃什么的，可見她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尤其單眼皮垂下的時候，周靈一句話不敢說了。
    車子漸漸往城邊開去，周靈餓得胃疼，不得不開口問：“旭姐你餓不餓？”
    安旭回神，見兩邊都沒了建筑，回道：“有點。”
    “我帶你去吃好東西。”周靈高興起來，打了一把方向盤，往一條道開去。
    安旭忽然就想起，一開始跟周照來州上，也是唯一一次待在州上的那天。
    她說：“去那個地方吧……”
    “嗯？”周靈瞥了她一眼，奇怪道：“哪個地方？”
    安旭仰頭想了想，說：“一條巷子里，有很多招待所，外面是小吃街……”
    “啊，我知道了。”周靈開著車，在下個十字路口左轉，道：“阿云姐招待所那邊嘛。”
    安旭側目，“你認識那招待所的老板？”
    “當然認識。”周靈笑，“阿云姐還是我們寨子里的呢，就是寨子口三塢哥家下面那一家的女兒。十多年前嫁到州上，前幾年又離婚了，就自己開了家招待所，我們寨子里的人只要來州上都會去她那里住。”
    安旭點了點頭，說：“那邊有很多小吃。”
    “是的。”周靈抬頭看了幾眼，“快到了，我找個停車位。”
    停好車，安旭跟著周靈下車，眼前的小吃街依然熱鬧，兩人找了家飯店，進去坐下。
    她這個位置一眼就能看到當初她買手抓餅的那個小攤車，即使是這么冷的天，老板也依舊出來營業。
    吃完東西兩人就回去了。
    回到大雜院，周照還沒回來，阿嬤已經把晚飯弄好了，一直在等他們回來。
    她們在州上吃過了，晚飯就是柯瑜和阿嬤吃的。
    安旭坐在周照的客廳，摸了根煙，靜靜地等著他，一直等到半夜他也沒有回來。
    她關了燈本來想進他房間睡的，但想到這幾天他都是睡在她這邊，又轉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了盞床頭燈。
    這一夜他沒回來，安旭醒來的時候摸了摸旁邊的被褥，涼的。
    上午十點多周照打了電話給安旭，什么也沒說，就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她也沒說什么，要掛斷前說了一句，早些回來。
    他說好，掛了電話。
    安旭揣著卡片一直等著，阿嬤見她這樣，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網上的那些事她不懂，想不明白為什么突然就會出事。
    只是……她有預感，這個幫著他們寨子把橙子賣出去的漢族姑娘，或許快要走了。
    她還蠻喜歡這姑娘的，希望并蒂銀簪上的姻緣線不要斷，不然她大孫子都沒媳婦咯。
    過了會兒，她進屋拿了張紙遞給安旭。
    安旭低頭展開，兩張紙，第一頁一串苗文，第二頁就是中文的翻譯。
    她愣了，抬頭看阿嬤，“阿奶，這是……？”
    阿嬤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道：“靈靈跟我說過了，你也有需要的東西。”
    安旭怔怔地捏著泛白的兩張紙。
    阿嬤微微笑起來，滿臉的皺紋，和藹地說：“不知道你要的是哪方面的藥方，靈靈也沒說。我看阿時的腿是受傷后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導致的肢解，到了陰雨天或許會疼痛難忍，這里是我們族里比較老的方子，你們拿回去研究研究看。”
    “你幫了寨子那么大的忙，阿奶啊也沒什么特別好的東西給你，你既然需要到這個阿奶把它給你，希望能幫得到你的忙。”
    安旭垂眸，捏緊手里的紙，低聲道：“阿奶，謝謝你。”
    阿嬤拍拍她的手，出了大雜院。
    周照回來是在下午五點左右，太陽剛剛要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