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進了大門, 安旭就拉過他,道:“陪我回寨子拿點東西。”
周照握著她的手,轉身又上了剛剛才下的面包車。
兩人都沒吃飯, 但都出了大雜院, 也不想回去繼續吃了。
快出小鎮的時候,周照在一家年糕店前停下。
他打開車門下車,過了會兒又回來,手里提著一袋白米年糕, 遞給她, 道:“嘗嘗我們這里的年糕,陷兒是紅糖的。”
安旭接過, 周照發車, 往鄉下公路開去。
太陽已經漸漸西沉, 落日余暉灑向整片山野,給黃昏下的山川渡上層朦朧的橙。
白日那瞎吹的風也止了,隨著日落也歇息了。
安旭打開手里的袋子,是兩團很大的年糕。
她伸手捏起一團,咬了口,年糕黏性太強,沾了些口紅在上面。
她咀嚼著,把帶著口紅的年糕抬到他口前。
周照開著車, 聞到年糕的香味, 唇邊有熱度, 低頭咬了一口。
安旭看著口紅沒了,扯唇一笑, 拿回來繼續咬。
兩團年糕一人一口吃完, 墊了些肚子。
車子開始轉向盤山公路。
安旭指尖夾著塑料袋, 手伸出窗外,塑料小袋隨著車流的風飄離了她的指尖。
呼啦一下就被帶向了遠方,那個它也不知道歸處的山川。
太陽完全落了下去,天邊的余暉也收了起來,整個天地間只剩一層朦朦朧朧的灰。
安旭趴在車窗上,山野的風吹著她的面頰。
隨著熟悉的路段出現,她腦海里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剛剛來到這里的那天。
那時天還是秋,山林也美,落葉紛紛卻仍然帶綠。
瀑布流水,彩虹高架,一座兩座下籠罩了光裸的男人。
她看見他的背脊、窄腰、精干結實的長腿,以及那和她一樣的耳環。
不知明天的這個時候是在哪?
依舊在他身邊?
還是已經回了申城?那個車水馬龍,鋼筋水泥的城市。
安旭呼出一口氣,靠回椅背。
怎樣都好,怎么過都無所謂。
能吃飽飯,能睡好覺就行了。
回到半桂苗寨的時候天剛剛擦黑,路上基本都遇不到人了。
倒是青石板路兩邊的吊腳樓里都亮出一些燈光來。
車子轉進青磚白瓦的房子旁,大黃從小路上跑了回來,幾個跳躍就回到了院子里。
周照從車上下來,摸了摸它飽飽的肚子,拍拍狗頭道:“你倒是會享福。”
安旭也下車,大黃啪嗒啪嗒跑過來昂起頭,她摸了摸。
周照轉身拉她,問道:“餓不餓?”
安旭點頭,兩人進了廚房。
打開燈,周照讓她找個板凳坐著,他則翻找食材。
阿嬤是前兩天出去的,家里剩著的只有一些干菜。
周照燒了火,在火塘旁邊移了個椅子,安旭走過去坐下。
他便開始忙碌,找米,淘洗,插上電。
大黃進了廚房,在安旭腳面上躺了下來,她揪了揪狗頭,把手放在上面。
想著回去后也去買條中華田園犬養著。
周照做飯很快,干蕨菜用開水泡開,放上調料涼拌。
割了火腿小炒,翻出阿嬤泡下的豆芽菜煮湯。
安旭烤著火,目光盯在忙碌的男人身上。
他身上總有股避世安穩感,無論外面多糟糕,哪怕是賠得一敗涂地,他也能把生活過好。
她看著的目光帶了些實質,從他頭頂清爽的短發,到筆直的脊背。
很多高個子男人其實都有些駝背,可周照不駝,他不管是站著干什么,只要站著就是筆直的。
肩膀很寬闊,她曾在上面咬過幾口,肌肉太硬,每次都咬得嘴酸。
脊背下來微微凹的是他的腰,他的腰和肩膀比起來很窄,卻很有勁。
以前安旭總聽說公狗腰,以為真的是狗子的腰,后來才知道公狗腰是形容男人的,形容身體強壯有肌肉的男人。
周照側了個身,垂首看她,忽然問:“你在看些什么?”
安旭從美好的肌肉上回神,抬眸對上視線,眼波蕩漾著,勾起紅唇道:“你不是有感覺的么,還問我。”
周照睨了她一眼,轉回頭繼續弄著手里最后一道菜。
安旭被打斷了暢想,左右晃了一下脖子,翹起二郎腿靠著椅背。
周照弄好手里的菜,拉了個很小的方桌過來擺在她面前,把菜放上去。
拿了筷子遞給她,道:“吃飯。”
安旭夾菜,放進嘴里。
這是第二個給她做飯的人,第一個是她的媽媽。
明明是不同的人,做出來飯的味道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家的味道。
她抬眸看著對面大口吃飯的男人,隨意問:“讓你做一輩子的飯,你會愿意嗎?”
周照端起碗,給她夾了些火腿,回:“那也要看是什么人。”
安旭故意曲解:“女人?”
周照笑了一聲,回:“那只給三個女人做飯。”
安旭斜起眉眼,“喲,還三個呢?周照你可以啊。”
周照扒拉了口飯,抬頭看著她,腮幫一鼓一鼓的,認真說:“阿嬤是必須要給她做的,這是孝;旭寶是甘愿給她做的,這是……”
他皺了下鼻子沒說這肉麻的字,接上下一句:“周靈吧偶爾給她做一做,畢竟是親妹子。”
安旭一口一口吃著他夾給的菜,另一只手托著腮,看著他笑。
周照不得不繼續給她補菜,“笑什么?吃口米飯。”
安旭垂眸,像個布偶娃娃一般,他夾什么吃什么,米飯一點不碰。
周照只覺得自己養了個挑食的女兒,腦海里卻倏地滑過縮小版的她。
唔,要是他們的女兒,不知道像她多一些還是像他多一些……
像她多一些吧。她皮膚白,女兒能遺傳,單眼皮也好看,也可以遺傳,五官都好看都遺傳她吧。
安旭忽地抬眼,周照還沒問怎么了,小腿突然被勾上,那力度扯著他往一側劈開。
周照瞥了她一眼,繼續吃飯,桌下的小動作還在繼續,劈開了不算,小腿貼著他小腿磨啊磨。
他干脆一合腿,將她的腿扯過來,貼著腿中央。
安旭忙撐了一下桌子坐穩,收了收腿,發現收不回來。
周照吃得滿嘴油光,看著她笑。
安旭睨了他一眼,端起飯碗乖乖吃飯。
她低頭吃飯的樣子很安靜,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咽。
周照慢了速度,邊看邊吃。
真的是女兒啊,不給點小教訓不會乖乖吃飯。
不過要真是女兒這么調皮,說不定她臉一板,眼睛一斜,小女孩就會乖乖的了。
他搖了搖頭,繼續給她夾菜,養胖點,最終享福的還是他。
他這是在給自己造福呢。
安旭道:“你今天心情不錯?”
周照說:“政府推薦了一家本地企業給我們,拿著推薦信過去的,所以有投資的苗頭了,老陶說明天請吃個飯,應該能搞得定。”
安旭看他,心里搖頭,還是天真了。
一頓飯磨磨蹭蹭吃完,周照洗著碗的時候安旭摸了他兜里的鑰匙去了新房子。
打開熱水洗了個澡,沒洗頭發,懶得費時間。
她的衣服在這里還留了一些,安旭偏偏不穿,轉進了周照房間,拉了他的衛衣出來套上。
男人的衛衣大,一套下來衣擺就垂在大腿上,都不用再穿褲子了。
安旭爬上他的床,拉了被子蓋上。
周照洗了手,進房間看了她一眼,提了個電熱爐過來插上電。
半桂苗寨靠云貴高原,南方其實也很少用得上空調,冷的時候全靠一身正氣抗寒,雖然時常凍得一身的凍瘡。
周照屋里也沒有裝空調,純粹是沒錢裝,那些都是有錢人家搞的。
他們只需要一個電熱爐,也夠暖和了。
把窗簾也拉上,他撈了條大短褲下去洗手間洗澡。
安旭躺在床上,抬手枕在腦后,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明天就走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想在離開前和他獨處一晚。
沒有隨時會打斷他們的糟心事,也沒有其他人。
在苗寨生活的這些日子,是安旭長這么大以來最舒心的日子。
她只是想記住這種舒心,把曾經的安穩放心頭,足以抵御接下來她要做的很多事。
門打開,周照進來后又趕緊關上。
屋外更深露重,寒氣也濃。
他走進來,扒拉了一下濕發。
安旭被他耳朵上的耳環吸引,歪頭問:“你之前大大的那個耳環呢?”
周照坐在床上,低頭對著電熱爐,回道:“柜子里呢。”
“怎么不戴呢?”
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安旭翻起被子,下床走到柜子前,問:“哪個柜子?”
周照下巴比了比斜前方的。
安旭走過去打開,柜子是木質的,好幾層,眼前那層就放著安旭的百鳥衣。
她怔了怔,伸手摸上,百鳥衣放在袋子里,摸不到銀飾的涼。
她收回手,低頭看下層隨意放著的銀飾,銀耳環很多,大的小的,吊墜的都有。
安旭看中了一個小銀圓的,圓圈有兩毫米粗,里面似乎刻著花紋,圓圈內墜下來一片細長的銀魚骨。
初時以為是周靈的,可一想到這些都是他的耳依誮飾,安旭拿起來,要站起來的時候在最底層看見了根酒紅色的細帶。
安旭伸手去碰。
周照想阻止也來不及了,挑了下眉。
摸了摸干了的頭發,身子后仰,手撐著床看她彎腰拿東西時背對著他的身影。
安旭把下層的服飾拿出來,是一件藍黑色的抹胸。上面繡著漂亮的花朵,抹胸沒有帶子也沒有吊帶,除了正前方二十厘米寬的布料,越往兩端的尾巴,布料越窄。
她拿起來比了比胸前,轉頭看床上的人,鄙夷道:“你收著這東西干嘛?你不會是……”
她視線向他兩腿中央飄去。
周照懶洋洋地坐直身子,“你都想的什么?”
他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伸手拿過她手里的抹胸,要脫她衣服。
嘴里低低笑了下,“不過想得倒也不差,只不過這是給你準備的睡衣。”
“睡衣?”安旭任他脫,手伸開配合。
抹胸圍上,他走到她身后,把布料打結,系上一個蝴蝶結,隨后拉出柜子里的百褶裙也給她穿上。
百褶裙是藏藍色短裙,剛剛遮住大腿,裙擺繡上一圈寶藍色的布帖。
安旭轉了一圈,低頭看,“你這不是睡衣了,都可以去T臺上走秀了。”
周照摸了摸鼻子,低頭摟她的腰,掌心摩挲著腰間細膩的皮膚。
安旭仰頭,靠在他身上。
她最近很喜歡貼著他,聞他身上的味道。
周照垂首,一點點地吻著,開始后退。
她踩在他腳面上,一步步跟著走。
摟著她在床上坐下,周照拿起隨著百褶裙一起拿出來的綁腿,像當初給她穿繡花鞋一樣,一疊二繞三打結,最后在腿上結了個蝴蝶結。
安旭撐著床,晃了晃腿上的蝴蝶結,沒忍住咯咯咯地笑開,“你是在綁禮物么?”
他沒回話,低頭親了親剛綁好的綁腿。
月過、星落,黑暗中山寨寂靜。
冬風突起,呼啦啦地吹過,一遍又一遍刮著,像是不知疲倦。
半夜了。
凌晨了。
寨子里的公雞哦哦鳴叫了。
周照翻身躺下,摟著她蓋好被子。
兩人都有些大汗淋漓,他側頭吻著她耳后,低低喊了她一聲:“旭寶。”
她有些癢的避開,咯咯咯笑著。
周照手臂枕著腦袋,另一手勾著她抱在懷里,溫聲說:“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安旭又笑,今晚的她一直在笑著。
隨時隨地,即使是痛的時候也是掉著淚在笑。
以至于周照都分不清那淚水是他下手重了的生理淚水,還是她心底里漫出來的眼淚。
他心里有什么在慢慢流失,但他不知道。
他有些煩躁,就會捂著她的嘴,加大力度去吻她。
別笑了。
真的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