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同周知善撕破臉后,在公司的幾次照面,彼此都沒有打過招呼。這幾天,季晏不在,據說是出差,溫莞也不在意。說實話,已經沒多少人多少事能讓她在意的。
不過,眼下確實有件事頗讓溫莞上心。
她這幾天下班后的時間都給了余澤,原因是余澤想參觀硅川的夜景。
大晚上的,都是人,有什么可逛的。溫莞雖腹誹,可架不住余澤對她的譴責,只得舍命陪君子。
漫無目的地遛了半天,溫莞累得要死,見余澤還是一副興致不減的模樣,只得咽下勸他回去的話。
“這里是美術館?”余澤停下腳步,看向眼前灰色的建筑樓。
溫莞看了一眼筆式蒼勁的‘美術館’三個大字,扭頭問:“要進去嗎?”
余澤點頭:“時間還早,進去看看。”
順著黃棕色木制扶梯上了二樓,入眼處便是一幅展覽區,兩人信步走去,卻被工作人員攔住了腳步:“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二十多分鐘就閉館了。”
“不是還有二十多分鐘嗎?到時候你再來趕也不遲。”余澤不以為意地笑笑,拉著溫莞向前。
溫莞踉蹌了一下,抗議:“誰晚上來看畫展,就你!”
余澤不輕不緩地瞧她一眼,“不是還有你嗎?”
溫莞懶得和他拌嘴,甩開余澤,徑自上前觀賞。
在她面前的這幅畫右下角落著一處尾款,溫莞凝神一瞧,怔在了原地。
右下角端端正正刻著李暉睿三個字,是她高中的補習老師。
當年還是憑借著溫父的關系,溫莞才有幸跟著李暉睿學習過。
可惜,自己不成器,辜負了李暉睿老師的教導。
余澤見溫莞神情有異,踱步過來,“怎么了?”
“他以前是我的老師,教過我作畫。”
“有這么著名的大師教你,你怎么去了國外學了財經管理?”
溫莞垂下眸,抿著唇不回答。
余澤知道這或許又是溫莞內心深處的隱秘,也不勉強,安靜地陪在一旁。
兩人從美術館出來時,將近十點。余澤看她興致缺缺,就主動說回去。
步行去停車場時,溫莞突然開口問:“現在學繪畫是不是太晚了?”聲音很輕,輕得讓人以為她是在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什么叫晚,我只知道不能讓自己后悔。”
溫莞悵惘地抬起自己的手,凝視了半晌,忽然笑了:“對,不能讓自己后悔。”
過去的事改變不了,她曾引以為傲的天賦不能成為青春的陪葬品,不值得!
關于今后的何去何從,她心里的輪廓一點點清晰起來。
余澤看清她眼里涌現的點點星光,也笑了。
余澤住在酒店,送溫莞到家后,也沒留下來坐一坐,直接開著車走了。
送走了余澤后,溫莞站在門口,沒進去。倒不是她多喜歡這個夜晚,而是家門口的小路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剛才,余澤打閃光燈時,她一瞥眼就看見隱蔽起來的車,也看清了車牌,熟悉的很,是季晏的專用車。
應該是不速之客。
這么晚還在這呆著,肯定不是因為她家附近的夜色好。
溫莞站在原地,等著季晏興師問罪。
過了大概一分鐘,車門打開,下來一個人,赫然就是季晏。
“季大哥。”溫莞靜靜抬起頭,首先打招呼。
季晏擰著眉,沒應聲。
意料之內,溫莞沒有任何難過的表情。
季晏慢慢走近,黑色的皮鞋踩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些微的聲響。
今夜是上弦月,月亮升至中天,撒下漫漫清輝。
面前的女孩早已褪去了青澀,嬌縱的痕跡全無,月光下,樸素又清冷。
“我這幾天去了一趟倫敦。”季晏視線落在她的臉龐上。
溫莞迷惑地瞇了下眸,他說這個干什么?
“找到了jona醫生。”
溫莞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向說不清是什么表情的季晏。
“他什么都告訴了我。”
季晏以前覺得最難的莫過于親手去佐證溫莞在倫敦的那五年,那場自殺,可當他親口說出這幾句,看清溫莞臉上又似震驚又似恐懼的表情,當他心臟突然冒出尖針似的刺痛,他忽然就明白了,最難的就是揭開一切真相后,他無法直面溫莞。
“我不知道你……那時對我有那種心思。”季晏說的話很謹慎。
溫莞面色終于好了一點,她冷靜下來。
他知道了,是怎么知道的。難道是周知善說的?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沒多大的影響。
衣角捏了半天,溫莞吸一口氣后,緩緩抬起了頭,盈盈而笑。
“季大哥,你今天找我不會就是為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吧。”
季晏一愣,凝視著溫莞如水般沉靜的眼眸,無聲地抿緊了唇。
“當年的事,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也和任何人無關。”
季晏冷冷一哂,眼神鋒利,“也和我無關?”
溫莞直視他,深深地點頭,重重地重復,“是,與你無關。”
季晏不知所謂地笑了,嘴角勾了勾,瞬間又沉了下去,“你倒是大方。”
溫莞垂著頭,不再說話。
她不知道季晏來到底是要做什么,僅僅是告知自己他知道一切了嗎?還是來憐憫她?
難堪的沉默間,溫莞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拿起來一看,是溫翰,八成是催她回家。想了一下,仍接了起來,還沒等溫翰說話,她先開了口:“哥,我在門外了,就進去。”
切斷電話后,她抬頭看向季晏:“季大哥,你還有事嗎?”
低矮的灌木叢里有秋蟲的謹慎微弱的吟唱,季晏目光瞥向一旁低矮的灌木叢,恍若未聞。
溫莞遲疑了幾秒,輕聲說:“那我走了。”
季晏仍沒有反應。
捏著手機,溫莞轉了身。
季晏看了她的身影幾秒,忽然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還有什么事……”。溫莞嚇了一跳,看清兩人之間的類似于糾纏的姿態,急忙掙開了季晏的手。
季晏看她避之不及的模樣,忽然笑了一下,任由溫莞掙脫,自己退后一步,冷聲說,“沒什么。”
也不等溫莞說什么,轉身走了。
眼看著季晏的車疾馳而去,迅速消失于暗夜里,愣了半天的溫莞才無奈地收回視線。
季晏的脾氣越發怪了。
回到了家后,溫家父母簡單囑咐了她幾句,就各自去了臥房休息,只有溫翰逮著她盤問了半天。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和余澤都去了哪?”
“女孩子家這么晚回來像什么話!”
活生生的老頭子脾氣,溫莞無力地想。細細解釋了一番,溫翰這才作罷。
“哥,我不想上班了,我想去學繪畫。”
溫翰微瞇著眼,看溫莞不像是說笑的神色,也嚴肅了“決定了?”
“以前,耽誤了。挺后悔的,我想繼續學。”
溫翰笑笑,摸著溫莞的頭發,“想學就去。”
“爸爸媽媽那邊,你替我去說說。還有,明天我準備去辭職。”
“隨你。想做什么就去。”
從小到大能這么肆無忌憚地寵著她的就只有溫翰一個人,想到這里,她鼻子微酸,揚起臉真摯地說,“哥,你真好!”
溫翰眉頭一挑,摸上自己的下巴,欣慰似的開口,“還算你有良心。”
溫莞小聲抗議,“我一直都很有良心。”
溫翰眉頭挑得更高了,“是嗎?那是誰把哥哥拋在家里,自己和男人在外頭瞎逛!”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溫翰看著她,幽幽一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
溫莞嘴角一抽,什么也不想說了。
見妹妹一臉的郁悶,溫翰也不再逗她,問出了他最關心的話題“你對余澤是怎么想的。”
溫莞搖搖頭,“我不知道。”
這幾天下來的相處,她不清楚余澤是什么態度,她也沒問出余澤回來到底是干什么。
“那……季晏呢?”溫翰猶豫一番,還是問了出來。
“我們……說開了。事情都過去了,應該沒什么問題了。”剛才的樣子應該就是說開了的意思吧。溫莞默默地想。
看清她臉上的猶豫,溫翰眼睛瞇起,恐怕沒那么簡單!
“哥,你以前同季大哥關系很好,都是因為我疏遠了。真的沒必要了,裕盛和晞皇有很多業務往來,你不能總是和他耗著……”
溫莞話還沒說完,就被溫翰狠敲了一記,疼得她輕輕叫出來。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溫莞揚起臉,怒了,“都說了我不是小孩子!”
溫翰不理她的憤怒,揚長而去前丟下一句話“去睡吧!不早了,晚睡長不高!”
長什么長!她都23了,早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