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爺子此生憾事有三,其中一個如今是不存在了,以前一直念叨著曾孫曾孫,現在知足得很,一下子蹦跶出來兩個,想想有生之年見到了也沒什么好遺憾的了。拋開這些,還有兩件讓老爺子不好受,一是老伴兒早早地就離他而去了,二是膝下唯一女兒嫁得不如意,年紀輕輕就抑郁而終了。
當年韓家和華家聯姻,韓家的老爺子和華家的老爺子是生死之交,最后結成了兒女親家,本想增進兩家的情誼,不想韓哲柳嫁進華家不過八年的光景,也沒留下一兒半女就匆匆離世了,這其中緣由也沒人能說得清楚,外人都只知道華家的兒子在妻子過世不到半年便再婚了,娶了個平凡的女人,那女人還帶了個孩子進門,為此華家的長輩很不高興,對于韓家也覺得是虧欠良多,自華家兩老相繼過世后兩家基本上也就沒什么往來了。
韓煊對姑姑的印象只停留在病房里,那個時候的他還是稚嫩的孩子,不諳世事,每天跟著老爺子進出醫院,去干嘛也不知道,只知道進去了能看見姑姑。韓哲柳去世的那一天他還跟著老爺子在病房呆了一天,窒悶的空間內他安靜極了,看著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老爺子他脆生問道:“爺爺,姑姑去天堂了嗎?”那時候老爺子忍著淚,憐愛地摸著他的腦袋,“是呀,去天堂了,去找你奶奶了。”
在韓家韓哲柳是不被提及的,一家人會在她忌日那天去拜祭她,這也成了二十幾年來的一種習慣。老爺子讓韓眠去的意味是什么已經很明顯了,他是認可了她的身份,想讓家族的都都知道她。對此韓煊顯得很激動,姑姑是他很尊敬的一位長者,他想告訴那位長眠在地下、在他記憶中最后被病魔折騰到一臉憔悴的女人,他有了一個要相攜一世的人了。
“小煊,你長大了一定要幸福,到時候記得告訴姑姑。”
大清早的韓煊就一身西裝領帶穿得很正式站在韓眠房間門口,他的心底有雀躍,伸手敲了敲門,對著里面問道:“好了沒?快點兒。”聲音中透著急切。
“來了。”韓眠很快就抱著沫沫出現在了門口。
在看見她出來的時候韓煊就皺起了眉頭,他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指了指里面問道:“你就沒幾件正式的衣服嗎?”她這穿的是什么?洗的褪色的牛仔褲和t恤,怎么看怎么寒酸。
韓眠對自己的穿著很不在意,她把沫沫送到他手里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抬起頭看向他說道:“這衣服我就在家里穿穿,你帶沫沫過去,我……還有事兒就不過去了。”
“什么事兒?”他突然低沉著聲音問道,雙眸變得銳利,直直投向她,在他看來韓眠是在逃避,她不想跟著他一起過去,或許她想把自己劃分離了他的世界,他的一切她都不想參與。
她閃爍著眼神避開他的視線,急急扯來的借口具體什么事兒她也沒想到,只是不想那么快去面對,她的每一步都要很小心。她對他的感情就像冒著煙的灰堆,表面冷了里面還有熱度,鼓足了氣吹一口很快又能燒起來,對于上次的狂亂讓她在心底懊悔了很久,雖然很**。再見后的韓煊也沒什么毛病可她也沒想過要跟他過一輩子,他的本性就放浪不拘,要真跟著他他哪天暴露了本性她這一輩子就被困死了,心胸寬闊點兒說眼不見為凈可到那時候怎么可能這么豁達,都說豪門貴婦是可悲的,她可不想悲劇一輩子。
“顧子衿約我有事。”怕他懷疑她有接著說:“楚燁回來了,估計她心里不好受,我去陪陪她,你帶沫沫去。”
韓煊冷哼一聲,像是在嘲笑她拙劣的謊言一般,“她心里不好受?你也太小看她了,顧子衿那么厲害的女人能因為區區一個楚燁傷神?”他抱著沫沫就轉身,這女人愛去不去!可走了幾步他還是回頭了,“真不去?”
韓眠看他一副委屈的樣子有些動搖了,“嗯。”她也怕過去面對那么多人,她不知道他們家人對她的評價是什么,傻還是有心計?“韓煊,我并沒有什么立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是一個未婚媽媽,我沒有把這當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可這個社會是不平等的,我習慣了我的世界我不想去你的世界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面子作怪。”顧子衿在聽了她的話后評價道:“讓你去就去,誰要是敢說什么你就告訴他,孩子又不是你一人生的,你可比孩子他爸好多了。”
韓眠趴在桌上沒搭理她,透過一層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蔚藍的天空,刺眼的陽光讓她微瞇了眼睛,這一刻的她看起來特別慵懶。
“那韓煊最后怎么說?”
“他能說什么?總不能用刀架在我脖子上逼著我去吧?反正走得時候臉色很不好看。”韓眠嘆一口氣起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呼出一口氣吹起額前的碎發,看著發絲垂了下來她有些無力道:“他們家的大事我不想跟著去摻和,我跟他之間除了沫沫這么一個聯系就什么也沒了。我要是過去了不就是變著法兒的見家長了,這樣我有壓力。”
顧子衿輕哼一聲,然后風情萬種地單手支著左頰看著她,“你有什么壓力?”
“說不清,反正就是沒以前過得自在了。”
“喂,說真的,你對他抱著什么想法呢?我看你也沒很認真,可也不像玩兒玩兒的樣子啊。”
韓眠神秘地笑著勾了勾手指,她抬著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捏的動作,“我有時候也想玩兒死他,讓他奢望的未來就是沒結果,可我沒膽子,你說我要是告訴他:喂,韓煊,我逗你玩兒的呢,這幾年的怨氣都撒了,我們好聚好散,再見。我要這樣說了他是不是會氣得掐死我?”
“不。”顧子衿搖著一根手指,“他會當做沒聽見你說的話,把你綁著去結婚和你過日子,男人有時候可是很有忍耐力的,他要是死了心的非你不可哪怕你再怎么撒潑耍鬧他都不會撒手,要痛大家一起痛,你開心了我也開心,我不開心了你也別想開心,魚死網破也要拼。”
韓眠聽得一顫,她縮了縮肩往沙發角落里靠了靠,“這是在走極端嗎?”
“算是吧。”顧子衿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她說得有聲有色,活像自己經歷過一般,“不要輕易去挑釁男人。”
她聽著怎么像是鼓動呢?“楚燁回來了,你怎么有時間跟我耗著?”
“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我講究的是戰術,韓煊就是一蠢……笨驢,只知道往前不知道采取戰略,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我先把楚燁的情況都摸透了到時候他能逃出我的五指山嗎?”
韓眠覺得和顧子衿說話就是被她打擊的,在她的戰略里面她也是一顆棋子,而且還是一顆能拉著韓煊一起入局的棋子,所以顧子衿是恨不得她和韓煊‘恩愛’到她把楚燁弄到手就行了。
從顧子衿那兒出來了她徒步走在街道旁,身后突然響起的鳴笛聲讓她停住了腳步。
“去哪兒?我送你。”車窗降了下來,沈易揚在駕駛位上朝她揮手,他堅毅的五官因為笑容柔和了線條。
“學長。”韓眠移動腳步靠近,她伏低了身子看向他,“不用麻煩。”
“怎么麻煩呢?為人民服務,這不是我們該干的嗎?”
韓眠還是不同意,可沈易揚堅持,她最后都不好意思拒絕了,關上車門她坐得端正,沈易揚看到她這樣子不由笑出了聲,“怎么弄得好像要送你去警局似的,放松。”他發動了車子順便問道:“一個人出來逛街?”
“不是,去朋友家的。”
“韓煊沒有陪著你嗎?”
“他家里有事兒。”
沈易揚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仍是有些拘謹地坐著,偶爾偷偷看他一眼,上次她該說的都說明白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行情還能這么好,一個優秀的男人對她傾心可她卻不能給出任何回應,沈易揚真的比韓煊好出千倍百倍,她怎么就獨獨對那個混蛋動心呢?
沈易揚一直把她送到小區里面,下車的時候她千恩萬謝了,弄得挺身分的。
“朋友之間可不需要這些。”沈易揚站在她的對面一手搭在車門上,“有空找你吃飯。”
“啊?不用了吧,你都送我回來了還讓你破費,要請也是我請你。”
“那也行。”沈易揚笑呵呵地給決定了,韓眠還傻傻地愣了一會兒,然后才笑著控訴道:“學長,你給我設套呢。”
“那也是你自己鉆的,我看哪天有空就找你請我吃飯。”
“沒問題。”韓眠看著他坐進車內朝他揮了揮手,“再見。”
沈易揚走后韓煊突然抱著沫沫從旁邊出現了,她四下看了看才看到在綠蔭后面有個長椅,估計他們是坐那兒的。“怎么在這里不上去?”
韓煊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如此。“沒鑰匙。”
“鑰匙呢?”
“忘帶了。”
“哦,那上去吧。”韓眠掏出了自己的鑰匙勾在手指上,韓煊悶聲跟在她后面也不說話。
“媽媽。”沫沫抱著韓煊的脖子,扭著身子看向正在開門的韓眠,“紅杏是什么?爸爸說你紅杏出墻了。”
聞言韓眠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她慢慢轉身看先閃躲著眼神的韓煊,冷笑一聲道:“紅杏就是能讓你爸爸戴綠帽子的花。”
說完后她開門進去,韓煊跟在后面伸手擋住了彈過來的門板,關上門后他把沫沫放了下來,“不懂問我就好了,以后別問你媽媽了。”
“我問你了,你沒有告訴我。”沫沫不服氣地嘟著嘴。
“咳咳。”那時候他不是正緊盯著那對男女嗎?沒顧得上。“以后一定告訴你,乖,自己去玩兒。”
打發走了沫沫韓煊悄聲走近廚房,韓眠正在洗米,他卷著袖子就湊了上去,“我來吧。”
韓眠直接扔了手里的活兒讓開了,從冰箱拿出番茄開始洗。
“你干嘛要請他吃飯?”
“我樂意。”
“到時候我也去。”
“我都出墻了你跟著干嘛?拿剪刀剪了?”
“我不剪,我把墻往外擴。”
“不怕把人家紅杏收了進來?”
“人家的來了我打農藥。”韓煊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蹭著她的肩頭,“我隨口一說,你別聽沫沫夸張了。”
“韓煊,言傳身教,懂嗎?別把我兒子教壞了。”
“懂。”他點頭如搗蒜,“那我們,和好吧。”
“洗菜去。”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