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把自己留下,想都不用想是和師兄有關系。而且是在知道她可能分不到遺產的情況下……蘇漾心中冷笑,這個親媽做的也是夠可以的,他們說話這么久段如蕾第一次流露出對兒子的惦記竟然是發現兒子能幫自己爭遺產的時候。</br> 蘇漾心中隱隱作痛,他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擔心師兄知道后該多傷心。</br> “孩子。”段如蕾沖著蘇漾招招手,“來陪阿姨喝杯茶。”</br> 余孟陽咽咽口水:“柯夫人,您先忙,我先去其他地方調查。”隨后悄悄擺了擺垂落于身側的手,沖著蘇漾使了顏色,那意思,這里交給你了,我先溜了。</br> 蘇漾沒有心思跟他說俏皮話,對著段如蕾垂下眼眸,這才是他今天的敵人。</br> “會泡茶嗎?”</br> 蘇漾笑笑:“會。”</br> “那泡一個吧。”段如蕾沖他扯扯嘴角,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br> 蘇漾將大衣外套脫下,傭人接了過去,很快送上了一壺熱水。蘇漾點頭道謝:“麻煩再給我拿一壺涼水,這邊煮。”</br> 傭人很快換上了水,蘇漾將襯衫袖口向上挽起一些,卷到了手腕上方十公分的位置,他們正對的白玉茶幾上就放著一片茶海,蘇漾伸手將紫砂的茶葉罐一個個打開:“夫人想喝什么茶?”</br> “你猜我想喝什么茶?”</br> 蘇漾略一思忖:“白茶性寒,夫人畏寒,不宜過多飲用;龍井葉嫩,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可龍井沒有發酵過,茶多酚含量高,空腹也不適合飲用;普洱茶其實比較溫和,但這是生普,性涼,利于降壓減肥,但是不利于睡眠,看夫人的臉色昨晚應該是沒有休息好的,所以生普也不適合。”</br> 段如蕾條件反射地去揉太陽穴,但因為蘇漾的話手僵在了一半,她用生硬的語氣硬邦邦道:“我是讓你泡茶,不是讓你分析我!”</br> “不是夫人讓我猜的嗎?”蘇漾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水壺,是將沸未沸的狀態,“夫人畏寒,空腹,昨晚也沒有休息好,紅茶比較適合夫人。”</br> 蘇漾從茶罐中用茶匙舀出紅茶放入紫砂壺中,在水壺中的水面鼓出第一個泡泡的時候,蘇漾抬手拎起了水壺,往紫砂壺中快速倒了一點沸水,蓋上蓋子,將茶水盡數倒入面前的兩個杯子中。隨后將紫砂壺的蓋子重新打開,懸壺高沖,手腕動了三動,水壺中的沸水沖入紫砂壺中,茶葉在沸水中翻滾浸潤。</br> 鳳凰三點頭。</br> 段如蕾緊抿著唇,蘇漾的動作讓她想起了很久沒曾想起的難堪歲月。</br> 她就像個角落里的丑小鴨,無論怎么做都比不過眾星拱月的姐姐,她仿佛又回到了當年——</br> “小雷,我教你泡茶,你看這是洗茶……這是洗杯……這是鳳凰三點頭……你要不要來試試。”</br> 她試了,可換來的是跌出茶杯的滾燙茶水和姐姐的驚呼,姐姐捂著被茶水濺到的手腕笑著對她說不疼不要緊,可段如蕾知道自己今天的晚飯是沒有了,因為自己又讓媽媽丟人了。</br> 果不其然回家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謾罵,反反復復地折磨著她的耳朵。漆黑的房間里,捂著饑腸轆轆的胃,段如蕾咬著哭濕的被角,突然想明白了,姐姐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自己比不上她,還非要自己出丑。</br> 姐姐的溫柔就像是一把鈍刀子,一點點地凌遲著她的傷口。</br> 后來她媽媽終于放棄了那個男人,她名義上的生父,那個注定不會給她名分的男人。或者說是那個男人放棄了母親,因為他親口斷絕了母親嫁入豪門的希望——</br> “我們就是一場錯誤,所以更不應該錯上加錯了。你可以把雷雷留下來,慕兒喜歡她。”</br> 母親一把回身抱住趴在門縫偷看的自己,她還記得男人問自己:“你愿意留下來嗎?”</br> 她想點頭,但是掐入自己胳膊的長指甲讓她疼得無法開口。母親哭得梨花帶雨:“你休想再把小雷帶走,我就只有這個女兒了,她跟你們林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沒有你這個父親!”</br> 她也哭了,這些年和母親相依為命,看人白眼的日子全都想起來了,媽媽對她還是好的,每次去林家都會給她編最好看的小辮子,穿最好看的小裙子。</br> 雖然每次從林家回來,她的頭發都會被媽媽扯散……都是這個男人的錯,不是媽媽的錯誤。</br> 她還記得男人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你確定?”</br> 她點了點頭,小小的胳膊摟緊了母親的脖子。</br> “嗯,我知道了,撫養費就按照之前我們約定的,我每個月都會打到這張卡上。雷雷是我的女兒,我不會不認,但既然你不愿意讓她跟林家有牽扯,以后就盡量別出現了,對誰都好。”</br> 隨后男人放下了一張銀行卡,轉身離去,連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自己。</br> 看著桌上那張銀行卡,她的心開始涼了,當母親一把把自己推開,沖到桌邊拿起卡由哭轉笑的時候,她的心如墜冰窟。</br> 那一年,她十歲。</br> 后來母親帶著她嫁人了,繼父是個老實人,雖然沒有男人有錢,也沒有男人有風度,但待她們不錯。住著小洋房,出入都是不錯的車子,她以為自己忘記了從前的時光,直到母親要給她改成繼父的姓氏時,鬼使神差地她對戶籍科的民警說:“我想改名,在雷上面加個草字頭,花蕾的蕾。”</br> 直到那個時候,段如蕾才知道,其實自己從來沒有忘記。</br> 沒有忘記姐姐,也沒有忘記當年的羞辱。</br> 看著蘇漾的動作,段如蕾閉起了眼睛,再睜開眼的時候,不染一絲感情:“水燙了,沸水沖茶白瞎了好茶葉。”</br> 蘇漾莞爾:“夫人,沸水有沸水的好,九十度有九十度好,八十度也有八十度的好。看上去最恰當的溫度未必能泡出好茶葉。”</br> 壺中沖入了水,蓋上紫砂壺蓋,蘇漾并未停手,繼續讓沸水澆在紫砂壺身。隨后放下水壺,拿起夾子夾住茶杯左右一晃,將水倒出。再取過一個敞口分茶杯,也用沸水燙了燙,在敞口處架上一個濾網。之后蘇漾將紫砂壺斜著倒置在濾網上,剩余的茶水盡數瀉入分茶器。</br> 再用分茶杯將茶倒入茶杯之中,蘇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法。”</br> 段如蕾看著他行云流水的動作,也知道自己踢到硬板了,蘇漾懂茶道,就像當年的姐姐一樣。</br> 她覺得挺諷刺的,何必呢,她何必為難一個就像當年自己母親一樣的小男生呢?</br> 柯顧身上可是留著那個男人的薄情血脈,感情?什么都沒有面子重要。</br> 柯顧是不可能讓蘇漾進柯家門的。</br> 對,絕對不會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