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宜也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兩家定親的事才剛有眉目,誰人這么嘴快傳到了京城,就連舅母都聽說了。
長宜赧然的道:“徐家是請定國夫人上門提了親, 不過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怎么傳的這么快。”
劉媽媽聽長宜親口應承下來, 反倒松了一口氣,笑道:“這也沒什么稀奇的, 徐四爺年輕有為, 相貌生的又好, 京城里多少人家巴巴地想把女兒嫁過來, 眼睛都盯著徐府呢, 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引起軒然大波,何況是定親這樣的大事。”
“表姑娘也不必慌張。”劉媽媽看長宜有些困擾, 勸慰道:“徐家既請了定國夫人上門提親,那便是極重視這門親的, 表姑娘且安下心來就是。”
劉媽媽還急趕著回去給梁氏回話,略說了幾句, 坐上馬車回了京城, 留下長宜在閑月軒發愣。
她是知道徐衍的名聲的,可聽劉媽媽一席話,她覺得她還是有些輕率了。
傅家人口簡單, 徐家卻不是, 徐家在當地一直都是名門望族, 子嗣綿衍上百年,前朝時就出過三位宰輔,到了徐老太爺這一輩,大興還有兩個嫡支, 柏樹胡同的徐家長房,榆錢胡同的徐家二房。
雖說是分了家,關系卻是極親近的,徐家長房出了三個進士,徐家二房在讀書上不如長房,二房的大爺卻是娶了永康侯府的嫡女為妻,長女又嫁入了定國公府,二爺更是了不得,娶的是郡王之女榮成縣主。
她若是嫁入徐家,往來是少不了的,她雖跟著母親學過打理府上的中饋,但到底都是些小打小鬧的,與徐家來往的太太夫人非富即貴,她還真不一定能應付的來。
可她如今再想反悔,只怕是不能了。
長宜在窗前坐了一會,讓木槿開了槅扇,趴在炕幾上臨摹字帖,青竺送劉媽媽到垂花門前,回來說徐太夫人來了府上。
徐家一早就遞了拜帖,傅老夫人在花廳招待了徐太夫人,兩家以往就經常打交道,這次卻是以親家的身份相對而坐,這是傅老夫人想都不敢想的。
徐太夫人穿了件壽字紋的通袖大衫,戴著翡翠眉勒,喝了茶笑著和傅老夫人說:“不曾想我們兩家還有這樣的緣分,我一瞧見宜姐兒就覺得有眼緣,原來是給我做兒媳的。”她想起那日賞的長宜的鐲子,可不就是四子送給她的物件,可見緣分是上天注定的。
傅老夫人眉開眼笑,全然沒了前些日子的陰霾,笑呵呵的道:“三丫頭笨拙,能得太夫人的喜歡,也是她的造化。”
此事一出,她心中豁然開朗,就是傅長宛和程淮私相授受,她也不覺得是個事了,只怕那程家聽聞心中不大好受。
傅老夫人越想越覺得長宜的命好,本來和程家定親她就覺得已經極好了,沒想到這門親事毀了,卻攀上了徐家這棵大樹,看來她以后還是得對長宜好些。
徐太夫人此次前來,是交換庚帖的,傅老夫人早就預備好了,用一張紅紙寫著長宜的生辰八字,交給了徐太夫人。
送定當日,徐太夫人和二太夫人帶著府上的幾位太太都來了傅府,榮成縣主身份尊貴,也一并來了,傅家大門敞開,正廳里衣彩錦繡,傅老夫人讓人把長宜叫進大廳見了一番。
長宜才剛除服,換了一件淡粉色纏枝蓮花紋通袖衫,烏黑的發髻上簪了兩支羊脂白玉蓮花簪,低著頭行了一圈的禮,連人都沒有看清,二太夫人拉著長宜的手稱贊道:“是個乖巧懂話的,模樣也好看……”
長宜臉紅的像能滴出水來,好在盛氏過來,說花廳已經擺好了飯,眾人挪去花廳用飯,長宜方才脫身。
定聘之后就是下定了,這是重中之重,徐太夫人和宗族耆老商討了一番,決定還是聽聽四子的意思。
徐太夫人住的清心堂在第三進院,徐衍經過穿堂,卻遇到了剛從正房出來的徐三太太和徐元蓁。徐元蓁才五歲,是徐三太太鄭蘭齋嫡出的女兒,粉雕玉琢的,看到徐衍撲了過去:“四叔父。”
徐衍蹲下把徐元蓁抱了起來。徐元蓁摟著徐衍的脖子,奶聲奶氣的道:“蓁兒好久沒有見到四叔父了,好想好想四叔父。”
鄭氏卻沒有再上前了,佯裝擰眉道:“蓁兒,快下來,別弄皺了你四叔父的衣服。”
徐元蓁嘟了嘟嘴,朝上翻了個白眼,徐衍笑著道:“三嫂,沒什么。”
鄭氏垂了垂眼眸,不好再說什么,就在旁邊站著。徐元蓁跟徐衍撒嬌,撅著嘴道:“四叔父,你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你都沒給蓁兒買糖吃了。”
徐衍呵呵的笑:“叔父有事,等明兒再給你買怎么樣?”
徐元蓁才笑了起來,伸出右手的小指說:“叔父說話算話。”
“叔父什么時候騙過你。”徐衍跟她勾了勾手指,放下她道:“叔父還要去見祖母,晚點兒再去見蓁姐兒可好。”
徐元蓁點了點頭,跑到鄭氏身邊,捏著鄭氏的衣角很乖巧的和徐衍揮手。徐衍朝徐元蓁笑了笑,連看一眼都沒有看鄭氏,轉身走了,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下,鄭氏望著那一道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神色晦暗不明。
她身邊的高媽媽是陪嫁來的,鄭氏毀了和徐四爺的親事,又如何嫁給徐三爺,來龍去脈高媽媽都是知情的,她遲疑的喊了一聲‘太太’。
鄭氏就看向高媽媽,嘆了口氣:“……這么多年,我還以為他不會成親了呢。”
高媽媽自幼看著鄭氏長大,對于她心中所想是再清楚不過的,輕聲道:“太太,都是過去的事了,您如今是徐家長房的三太太,有些事可莫要再想了。”
回了留榭院,鄭太太派來的仆婦已經在院子里侯了一個多時辰了,鄭氏讓乳娘把徐元蓁抱走,才叫了那位仆婦進來說話。
“……媛姑娘聽聞徐四爺和傅長宜定親的事,在家中大鬧了一番,如今誰人都不理,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已經有七八日了,夫人說請您過去一趟,她沒臉再來這邊了。”
孫婆子偷偷瞟了鄭氏一眼,見她面色不動,心中有些著急。
鄭氏早就知道這門親事成不了,二嬸娘非說要試一試,她原也是存了試探的意思,方應了二嬸娘,時常帶著鄭媛齋在徐太夫人面前露臉,可徐太夫人和徐衍卻是無半點心思在上面。
她也勸過二嬸娘別抱太大的希望,看到如意的人家就把媛齋的親事定下來,如此拖了兩年,卻還妄想著嫁過來。
鄭氏正心煩著,又一想這幾年父親母親都不在京中,唯一親近的還是二叔父一家,只得道:“我今日磨不開身,明日一早再過去。”
孫婆子得了話方才走了。
徐家和傅家定下十月二十三日來下聘,長宜這些日子一直待在閑月軒,除了偶爾府上有哪家的太太前來拜訪,傅老夫人會讓她去壽寧堂見人。
也不知怎的,這些日子她越發心定了下來。
冬至過后幾日,就到了下聘的日子,徐府來人送了五十金的聘禮,五十抬盒擔,裱著繡綾的大紅柬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樣禮單。
偌大的院子里擺滿了朱漆紅木擔盒,青竺在前院打聽了一番,回來跟長宜說:“……十六樣羹果,金銀玉石,布匹綢緞,聽說老夫人看到禮單眼睛都直了。”
長宜正坐在羅漢床上練字,聞言不由抬起了頭,聽到前院傳來嘈雜的聲音,不由皺了皺眉,傅老夫人跟她說了開列的聘禮單子,可沒這么多。
掌燈時分,傅老夫人方才得了閑空,坐在燈下發愁的望著禮單,徐家給了這樣重的聘禮固然是好,可她準備的嫁妝卻有些單薄了。
若真按著徐家的禮單添妝奩,還得再添上二十擔。
傅老夫人忙寫信給傅仲儒,讓他來大興商量嫁妝的事宜,最后定下來八十抬的嫁妝。
盛氏倒沒有說什么,她掌府中中饋,過手了這些物件,明面上雖說是八十抬,實則傅家送來的五十抬盒擔也在里面,傅家不過出了三十抬嫁妝,倒有二十抬是沈氏陪嫁過來的。
周氏看著一抬抬的擔盒,心中卻很不好受,也不知到時霍家可出得了這么多的聘禮,若是沒有五十抬,那真真是樣樣輸給了三房,這叫她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長宜聽說傅老夫人給她準備了八十抬的陪嫁,也嚇了一跳,她身上還有一千五百兩銀子傍身,這是母親臨逝前給她的,祖母和父親都不知道。
長宜起身出了閑月軒,廡廊下掛著紅縐紗燈籠,風吹的燈籠來回搖晃,一粒一粒的雪霰子從黑漆漆的天空落下來,在空中打著旋兒。
今年的雪來得倒是要早些。
長宜回屋練了會字熄燈睡下了,二日一早,莊子里的方婆子冒雪前來,說薛姨娘昨夜發動,生下了一個男孩。
屋子里靜了片刻,傅老夫人皺眉問道:“孩子可好?”
方婆子回道:“生下來足有六斤七兩,哭聲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