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宜聞到一股淡淡的松柏香, 抬眼就看到了徐衍俊朗的面容,幾乎近在咫尺,她呼吸一窒, 身子都僵住了。
“你……”長宜感受到自個聲音的顫抖,低下頭清了清嗓子, 極力的裝作出一副鎮(zhèn)定的模樣。
“四爺,薛坤綁架我的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想求證一件事情。
徐衍并不否認(rèn), 點頭道:“我那時候正好派了人去查你和程家的親事, 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 我怕他們傷到你, 親自來了一趟保定,沒想到你那日來了觀音寺進(jìn)香。”
他原本是想警告薛坤一番的, 卻還是讓長宜有所察覺了,他想著讓她知道了也好, 也算是捏住了傅府那位姨娘的把柄。若不是程淮實在蠢,他還沒這么著急上門提親。
長宜心中早已有答案, 可聽徐衍這樣一說, 她還是酸了眼眶。
徐衍派人調(diào)查傅家,按理她應(yīng)該生氣的,可若不是徐衍護(hù)著她, 她早已被人擄了去, 就算她身為嫡出, 祖母為了傅家的名聲,也斷然不會留她了。
長宜緊抿著唇,低聲咕噥了句:“混蛋!”
徐衍大笑道:“長宜,你是在考驗我的耳力?”
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都是飛揚的, 如山間的春風(fēng)般和煦,長宜這才發(fā)現(xiàn)徐衍的眼尾微微有些上挑,是很秀雅的丹鳳眼,她心底不由微微蕩漾了下。
太陽照進(jìn)廡廊里,能看到細(xì)小的微塵在空中漂浮著。
徐衍臉上的笑容更盛:“可還有什么想問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長宜見他一副得逞的模樣,不由紅了臉,明明是她在質(zhì)問,不過三言兩語,她好像又被他牽引著掉入了他所設(shè)的陷阱。
既然他這樣說,那她就不客氣了。
長宜道:“你上次來保定,真是順路傳話的?”還打著舅父的幌子,把祖母和父親都騙了過去。
徐衍收斂了笑意道:“倒也不全是,我也是聽了沈大人的話弦,不然怎么敢來傅府見你。”他頓了頓,一臉肅然的說:“我既要娶你,自然顧惜你的聲譽,不會落人口實的。”
那日他從楊學(xué)士口中聽說了外面的傳言,特地去了沈府一趟,果然沈大人在大罵傅三爺。
長宜被他盯得有些慌亂,連忙道:“四爺乃端方君子,光風(fēng)霽月,我是知道的。”
徐衍卻接著她的話道:“那你為何不應(yīng)下來?”
“啊?”長宜被他突然一問,怔忪了片刻,方才反應(yīng)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微紅了臉。
徐衍見她目光躲閃,溫和笑道:“你還是有顧慮?”
長宜低頭望著衣袖上繡的花紋,心中卻在想著徐衍剛才的話,他這樣好,她能有什么顧慮,不過是覺得以徐衍的身份,應(yīng)當(dāng)娶一位名門淑女罷了。
長宜沒有說話,徐衍也不著急,就靜靜地站著,見她一頭青絲綰了個小纂,簪著一支白玉簪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素色的。
她總是打扮的這樣素雅。
他還記得上一次見她穿粉色的衣裳,還是他十三歲那年,小姑娘誤闖了他讀書的院子,石階上有綠苔,才剛下過雨,小姑娘從臺階上下來,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也不知她身邊的丫頭婆子哪里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小姑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抽泣了一會方止住了,一瘸一拐的在她院子里來回的走,明顯是迷路了,他實在看不過眼,出去問她怎么了。
小姑娘倒是一點兒都不戒備,睜著烏黑清亮的杏眸望著他,指著他說:“我認(rèn)得你,你是太夫人的四公子,我母親說我應(yīng)該叫你四叔父。”
她衣服雖臟了,卻還是工工整整的向他行了個禮,他自幼跟著舅父去了衛(wèi)所,后來回到徐府,又入了學(xué)堂讀書,身邊見到的都是男子,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覺得面前的這個小娃娃很有趣。
他叫了嬤嬤過來給她包扎,小姑娘老老實實的坐在板凳上,等包扎好小姑娘跑到書案前面問他,能不能把她送到太夫人的院子,她跑出來很久了,母親找不到她一定會著急的。
他心中微動,親自把她送回了太夫人的院子。
自那以后,他就聽說她跟著傅三爺去了任上,再也沒有見過她了,直到在保定認(rèn)出她來,那時候她母親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她再也沒有穿過鮮亮的衣服。
他倒是很想看到她穿大紅喜服的模樣,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
長宜揪著帕子,半晌抬起了頭,看向徐衍:“四爺,你今日不用去內(nèi)閣嗎?”
“你想了這么久就想到了這個?”徐衍不由失笑:“我告了假,你不必?fù)?dān)心,慢慢想就是,我不著急的。”
長宜撇了撇嘴,他不著急,可她卻不能在佛堂停留太久,那些跟來的媳婦婆子也都等急了,找過來就不妙了。
長宜想了想,還是問道:“我要給母親守三年的孝,你可等的?”到那時候還有大半年的時間,足夠冷靜下來思慮的了,若是那時候徐衍想反悔了,倒也不至于成親了才鬧得難堪。
徐衍卻一眼瞧出了她心中的算盤,笑了笑道:“這是自然。”
長宜滿面通紅,道了個‘好’字。
她還要供奉海燈,請了小沙彌過來在佛堂供奉了沈氏的靈位,添了五十兩銀子的香油錢。回去的路上,長宜怕趙五媳婦起疑,跟她道:“我去大悲殿上了炷香,讓你們久等了。”
“姑娘客氣了,這本就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壁w五媳婦討好的道:“臨出門的時候老夫人還囑咐過,說姑娘剛回大興住,讓我們勸姑娘多轉(zhuǎn)轉(zhuǎn)呢。”
長宜點了點頭,扶著木槿上了馬車。
回到傅府已經(jīng)是中午了,長宜先回閑月軒換了身衣服,珊瑚就奉命來請她去壽寧堂說話。
孫女沒有點頭,傅老夫人終究是心中沒底,連午覺也沒有歇好。
長宜進(jìn)來行了一禮,傅老夫人拉著長宜在羅漢床上坐下,問了幾句進(jìn)香的事宜,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宜姐兒,你可想通了?”
她還著急和定國夫人回信,又怕中途事變,結(jié)不成這門親了。
長宜赧然的道:“婚姻大事長宜全憑祖母和父親做主。”
傅老夫人臉上才露出笑意來。
次日,定國夫人又來了一趟傅家,傅老夫人應(yīng)下了這門親事,這本就在定國夫人的意料之內(nèi),徐家這門親事,本來就是傅家高攀了,若是拒了,那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定國夫人留下用了午飯,下午去了徐府,和徐太夫人說了此事。
徐太夫人很是高興,給門口的小廝傳了話,只要徐衍一回來就讓他去清心堂,徐太夫人等了半下午,方聽到外面有人傳話,說四老爺過來了。
小丫頭重新上了茶,徐太夫人和悅的和四子說:“傅家應(yīng)下了這門親事,你可不擔(dān)心了吧。”
徐衍喝了口茶,悠然的笑道:“母親做事,向來是雷厲風(fēng)行的。”他自個談下來的親事,他還能不知道的,不過讓母親高興一下也好。
徐太夫人瞅了四子一眼,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她笑著道:“我明日去一趟傅家,把庚帖交換了,到隆福寺給你們合一下八字,再之后還要納吉、納征,我們兩家雖離得近些,該有的禮數(shù)不能少。”
她盼了這么多年,終于盼到了四子成親,自然是想大操大辦。
徐衍道:“這事母親做主就成,兒子沒有異議。”
徐太夫人許久沒有經(jīng)手過內(nèi)務(wù)了,趕走徐衍后叫了徐二太太過來,徐二太太聽到徐衍要娶傅家的三姑娘為妻,一時有些愣住了,她這兩日忙著操持長子進(jìn)國子監(jiān)的事宜,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聽到。
她愣了片刻,笑著道:“母親什么時候定下來的這門親事,這是四叔的意思?”她看徐太夫人的神情并不像是假的,傅家的那位三姑娘,不是和程家定了親嗎,怎么會和徐衍扯上關(guān)系。
若是傅長宜嫁進(jìn)來,那她們就是妯娌了……
不怪乎徐二太太驚訝,就連徐太夫人聽四子提起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徐二太太從清心堂回來,臉色有些難看。
很快整個徐府都知道了此事,留榭院的徐三太太也有所耳聞。
她心中一驚,連夜讓人給鄭家傳了話。
傅家和徐家定親的消息不脛而走,二日一早,長宜去壽寧堂給傅老夫人請安回來,剛坐下了沒一會,青竺帶著劉媽媽進(jìn)了閑月軒。
長宜在東次間見了劉媽媽,劉媽媽一臉好奇的把梁氏的話帶到:“……表姑娘真和徐四爺定了親事不成?”
長宜還沒有寫信告訴梁氏,梁氏怎么會知道,長宜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愕然的道:“舅母已經(jīng)知道了?”
劉媽媽見長宜臉頰微紅,就知道此事八九不離十了,“表姑娘和徐四爺定親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夫人也是從鄭太太口中得知的,今兒大人叫大公子去了內(nèi)閣請徐大人,說是要問話呢,太太讓我先過來問問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