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許夢在那邊也被班主任叫去談話了，不過沒去辦公室，就是聚在樓道里沒人的地方說了兩句。
　　“你覺得最近怎么樣？情緒、精力各方面的。”老師手握著她的茶杯，正正面對著許夢。
　　“我挺好的，老師。”許夢恭恭敬敬地笑著。她只覺得班主任是照例關心一下同學們，今天碰到她了就問問她。
　　“跟那個林海棠同學呢？怎么說？”
　　“啊？沒怎么啊？”她有點疑惑了。
　　“是這樣啊，”老師慢條斯理地咽著茶水，只看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緒，“她們班主任今天聯系我啊，說是了解一下你最近的情況怎么樣。畢竟之前也是出過些事情，她是希望別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也是為你們好，啊。”
　　大家其實都當那件事是過去了。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忽然提起來有些奇怪，但說是做個“回訪”之類的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可聯想到中午見海棠時，看她臉色那么明顯的差，許夢又直覺事情不太對勁，她有點后悔中午沒有直接向海棠問清楚。
　　“老師，我倆現在就是朋友，能有什么問題啊。而且上次那個事不也不是我們的問題嗎？”許夢還是帶著笑的，她只想著先把老師應付過去，晚上一定要問問海棠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反正你自己想清楚。”班主任的笑臉似有若無，還是那輕飄飄的語氣，“還有五十幾天，林海棠就高考，她們那邊肯定是比你、我著急。但是，你要想好，她如果出了什么問題，要誰來付這個責任。”
　　許夢聽了老師的話，卻沒太往心里去。直到海棠輕描淡寫地回答她說昨天開夜車寫了會作業，她才又在心里過了幾遍老師的話，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知道海棠從來是不會熬夜到很晚的，即使高三學習緊張，也只是壓縮了做其他事情的時間，盡量規律地起居。雖然沒說什么時候才睡，臉色熬得那么差肯定早不了，而這很明顯是為了補上去看比賽的那多半個下午。
　　“那今天上課的時候很難受吧……”許夢心疼，責怪自己怎么早不考慮高三學生的時間有多珍貴，只顧自己高興叫海棠去看自己比賽。
　　“其實還好，因為課上睡了兩覺。”海棠此時的狀態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外加中午和班長聊天像是個“因禍得福”的意外收獲，也就沒把上午的事當回事，心想把它當個小笑話講出來就過去了，“體驗了一下被老師點名，有點羞。”末尾還加了兩個笑哭的表情。
　　許夢可沒法把這當成玩笑開過去，她看了海棠的回話眉頭皺得更緊——他們班主任聯系許夢班主任的原因顯而易見。她滿腦子想的是海棠在認識她之后，被傳謠言、被叫到辦公室談話、熬夜補作業，甚至還在課上睡覺。她已經在抑制自己了，她勸說過自己愿意等，至少等到考試結束再去索要結果，可即使這樣……
　　“她們那邊肯定是比你急”，老師已經在擔心海棠的狀態了嗎？她只知道兩次一模海棠的成績都還不錯，可是在每天見不到面的那么長久的時間里，海棠在做什么、是怎樣度過的，她全然不知。如果真的像班主任說的那樣，海棠在這最緊要的五十幾天里出了什么差錯，且不說自己要如何負責，海棠狀況變差這件事，許夢一百個不愿意它發生。
　　許夢很糾結，但又不知道該怎么做。只好先問問海棠今天的作業做完沒有，希望她能早點休息。等海棠說自己已經收拾好準備睡了，問過晚安后，她放下手機，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不愿意入睡，想思考清楚到底應該怎么做。
　　在舍不得不見海棠與希望不打擾海棠之間，許夢選擇折中。所以在第二天中午見面時，她的話變得很少，她像每天一樣有很多話想講給海棠聽，可是她沉默著，只對海棠的話做些簡短的回應。這樣下來，一頓飯用時就比之前少了十分鐘，在平時分開的地方道別之后，她才安下心來。雖然沒有什么一定要說的話，但她還是覺得空落落的；可是看到海棠臉色不差，她的擔心平息了；省出了一點時間給海棠學習或是休息，她又覺得這樣做值得。
　　可海棠不這么想。自從認識許夢以來，她見過許夢失落、傷心、生氣，卻沒見過她那樣安靜，只簡略地回應著自己的話，還低著頭像是不想看她。海棠本以為那天是她的感覺出了差錯，可是再來一天，又是早早回到教室盯著教室里的掛鐘一秒一秒地慢慢晃，她的情緒變得低落下去。午睡十分鐘就朦朦朧朧中見許夢對著一個自己只能看到背影的女孩露出好看的笑、說著動人的話，她急切地想喊她但是發不出聲音，想去看那女孩是誰但是挪不開腳步。她驚醒過來，聶曉雯問她怎么了，模糊地看著教室里的同學們都各自做著事情，海棠回說沒事。
　　海棠相信自己和許夢接觸過程中的真實感受，無論如何她是不會前一天還好好的第二天就驟然變了另一個樣子，她不接受那個不清不楚的夢。
　　難道是我讓她等久了嗎？海棠又不能不惴惴不安起來。
　　第三天，許夢還是堅持。海棠變得焦躁。兩個人走到那個中間點站定，海棠看了看手表，趕在許夢即將說出再見之前，海棠說了話。
　　“最近你是有什么事情嗎？”
　　“沒有啊。”許夢看了海棠的眼睛，又躲開。
　　“那你為什么這么急？”海棠不覺在眼睛里帶了委屈，她半舉著手臂，表盤的方向對著許夢。
　　許夢亂了方寸，一時間只覺得自己那小計劃完全不應該，急忙向海棠解釋：“我怕耽誤你……”
　　“什么？”
　　“我覺得我一直在給你制造麻煩。”許夢嘆氣，“我很害怕耽誤你學習或者休息……”
　　“你在說什么啊……”海棠恍然大悟，語氣變得很軟。她們接觸的過程中海棠確是經歷了些糾結、迷茫甚至憤怒，但那畢竟是少數，此時此刻她是快樂的，她沒想過自己的生活是被擾亂了，反而是不斷被充實著。
　　“你所說的那些麻煩，明明都不是你的錯……還有，如果我有著急要做的事情，我會說的。”她們已經晃到了小噴泉旁邊，都低著頭看水里的小金魚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你想和我多待一會嗎？”海棠竭力說出來這樣一句話，像是已經到了不能不說的時候。
　　“想。”許夢頓了頓，幾天來的情緒終于找到出口，“很想。”
　　海棠揪著的心放下了，滿心只是在想一切都還不晚，“那就和我待在一起。”
　　她轉頭去看許夢，許夢也正看著她。她們都笑著，像是終于能笑出來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