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br> 吳氏是過了辰時才醒來的。</br> 蘇雨瀾和蘇錚在外間等著。</br> 吳嬤嬤正巧出去倒茶,吳氏醒來的時候,看著屋子里空蕩蕩的,一時都沒有回過神來。</br> 她想要叫吳嬤嬤,但是發現喉嚨里發不出聲音,眼中驚愕,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她努力平靜下來,回想著清醒時發生的事情,最后丫鬟來稟報的那一幕,心中又開始氣血翻涌。</br> 丫鬟的開報言猶在耳。</br> 吳氏躺在床上,兩手垂于身側,緊緊的攥住拳頭,忿忿不平。</br> 她強迫自己安靜下來。</br> 吳家把吳嬌嫁過來,就是要拋棄她了。</br> 從此她都沒什么能再依靠吳家,吳家和蘇家的連接,也就轉移到了吳嬌那里,吳家一切的資源都會傾斜給吳嬌。</br> 吳氏對吳坤那么多年的兄妹,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之前她出事,吳家沒有人來,她可以理解為明哲保身,但是現在突然一下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一定是知道了什么。</br> 知道了她得罪的是宮中的人,怕是復起無望,對吳家再無任何幫助,所以吳坤才火急火燎的要重新把人送到蘇府來。</br> 拿自己十多歲如花似玉的女兒給自己的姑父做填房,由此可以看出吳坤是什么人,吳家又是什么人。</br> 若是別人,她都不會如此心痛,偏偏是自己最親的人,在自己落入谷底的時候,還狠狠踩上一腳。</br> 吳霜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屋頂,她心中無比憤恨。</br> 這么多年,她為了吳家上下打點,里外照拂,最后卻得到了一個這樣的結果,他們不幫自己就算了,還要在背后來捅她一刀。</br> 那可是自己嫡親的哥哥,也是自己嫡親的家人,但是他們卻如此待她。</br> 只把她當做工具,她從前對吳家做的一切,在吳家人眼里,原來都是理所應當的。</br> 如今她這個工具沒有作用了,吳家便理所應當的把她丟棄。</br> 吳氏恨,好恨,心中滿腔委屈,無處訴說。</br> 她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心里拔涼拔涼的。</br> 蘇長榮厭惡她,國公府跟她劃清界限,吳家拋棄他,她現在這個姨娘的位置,居然是她唯一的安身之所。</br> 可笑。</br> 早知道還不如在上回蘇長榮問她的時候,干脆一死了之算了。</br> 那她依舊是蘇家的當家主母,以正妻的名分葬入蘇家祖墳,她的兒子依然是嫡子,吳家也會念著她的一分好處。</br> 到如今,什么都沒有了。</br> 吳氏的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只覺得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br> 吳嬤嬤一進來,就見著吳氏淚流滿面的樣子,趕忙過來替她擦淚:</br> “姨娘你醒了。”</br> 吳氏:“扶我起來。”</br> “是。”</br> 聽著里頭的聲音,蘇雨瀾和蘇錚趕忙進了屋。m.</br> “姨娘醒了。”</br> 蘇錚叫不出這一聲姨娘,蘇雨瀾倒習以為常。進來先看了吳氏一眼才道:</br> “姨娘看起來精神還不錯。”</br> 接著吩咐吳嬤嬤,“端一些清淡的吃食來,姨娘想來餓了。”</br> 吳嬤嬤趕忙應道:“是是是,還是大小姐周到。”</br> 說完退了下去。</br> 屋子里只剩下吳氏,蘇雨瀾,吳錚三人。</br> 吳氏靠著床背上,看著這一雙兒女,一時又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br> 蘇雨瀾坐下:“姨娘還是莫哭了,好好養著身子才是正經,哭解決不了問題,姨娘從前,不都是這樣教我的嗎。”</br> 蘇雨瀾的聲音冷靜又淡漠,仿佛床上躺著的并不是她的母親,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br> 吳氏聽著蘇雨瀾說這樣的話,心中更是酸澀。</br> 是啊,從前她也是這樣教蘇雨瀾的,但是輪到自己,居然還要女兒來教他。</br> 她如何不知呢,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但是心中,就是悲傷啊……</br> 蘇雨瀾見勸了沒用,吳氏依舊如此,沒有再說話,坐在一旁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br> 蘇錚原本想問問綰寧的事,但是見氣氛不對,蘇雨瀾也在,還是忍住了。</br> 轉而問道:“舅舅是怎么回事?</br> 為什么要把表妹送進蘇府來?表妹一來,姨……姨娘的地位就危險了。”</br> 蘇錚對這兩個字還是很不習慣,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依舊打了一下磕巴。</br> 蘇雨瀾聽著這話,接了一句:</br> “姨娘如今,哪里還有地位?”</br> 言外之意,哪怕吳嬌不來,吳氏也是一樣。</br> “但是……”</br> 蘇錚心中明白,但嘴上卻說不出來。</br> 只知道吳坤這樣子做不對,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就覺得一切都怪怪的。</br> 他一臉困惑看著吳氏,希望吳氏可以給她答案。</br> 吳氏原本心中氣憤,聽著這話更是心里堵得慌。</br> 她看著底下的一兒一女,一句話都說不出口。</br> 蘇錚看吳氏不說話只哭,有許多話想問又住了口。</br> 等了許久,見吳氏表情好些,才又開口道:</br> “我們以后……該怎么辦?”</br> 吳氏看向吳錚,定了定神,</br> “你學問好,夫子都夸你,只要你好好上進,等會試上一鳴驚人,蘇府如何,吳家如何,就都無關緊要了。”</br> 聽著這話,蘇錚面露心虛,不敢看吳氏。</br> 會試之事他早就開始做準備,但現在,原本有七分把握的,只有三分了。</br> 他知道吳氏對他寄予厚望,他的老師也對他寄予厚望,這一次失敗,怕是以后再沒有機會。</br> 但是若這一次失敗,他便有借口可尋,就說是家中變故導致他心無學問,便也怪不得他。</br> 所以這幾日,他一直沒有出門,也一直表現得行為怪異,也是在為了會試萬一失敗做鋪墊。</br> 如果到時候失敗,他也有借口。</br> 蘇錚把前前后后都想到了,也沒有什么心理壓力。</br> 不過以他心中所想,還是希望可以一舉奪魁。</br> 那一位的學問他是知道的……</br> 屋子里安靜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br> 吳氏有些恍然,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原本她渴望見到母子三人都在的情景,現在居然是無話可說,氣氛怪異,心中不免百感交集。</br> “你們回去吧,不必擔心我。</br> 對此事也不要做出什么回應。</br> 這件事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肯定是勢在必行。</br> 你們去說什么做什么,沒得惹你們父親不高興。”</br> 蘇雨瀾和蘇錚不約而同的低下頭,事實上從昨日來了吳氏院子開始,到現在,他們沒有想過去討回公道,更別說去找蘇長榮。</br> 吳氏自顧自的說著,沒有注意到二人的表情。</br> “錚兒好好讀書,爭取會試上一鳴驚人,若能奪得前三甲,自有一番好前程。</br> 至于瀾兒,好好待嫁。”</br> 這句好好待嫁,吳氏說得意味深長,蘇雨瀾明白她是什么意思。</br> 二人皆應了話,才各自回了院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