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站在一旁,“用些粥吧,老奴還弄了些爽口小菜,姨娘昨兒半日都沒有用飯。”</br> 吳氏搖搖頭,發生了那么多事,她哪里有心情吃。</br> 等人走遠,吳氏才問吳嬤嬤:</br> “老爺可有責怪他們。”</br> 吳嬤嬤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不明白吳氏是什么意思。</br> 吳氏見這表情才反應過來,忽而便淚如雨下,</br> “原來,他們都不曾去過,對嗎?”</br> 吳嬤嬤終于反應過來吳氏話中的意思,見此只得點點頭,吳氏一時心痛到窒息。</br> 閉上眼睛,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br> 吳嬤嬤見狀,趕緊安慰她:</br> “小姐和公子也是擔心夫人,昨兒一直守在這里,守到深夜才離開。</br> 今兒一早便來了,姨娘不要錯怪了他們,他們還是孩子,怕是也不懂得該怎么辦。”</br> 聽到這里,吳氏更難過了。</br> 若還是孩子,看著母親受委屈,就更應該替母親出頭才是。</br> 她根本不敢去想蘇雨瀾和蘇錚究竟在想什么。</br> 蘇雨瀾她不敢指望了,從上次那件事情之后,蘇雨瀾除了對她有了隔閡,心中還恨上了她,更怨上了蘇錚。</br> 想到蘇雨瀾剛剛冷漠的樣子,吳氏又嘆了一口氣。</br> 但是,令她心傷的是,蘇錚居然也沒有去。</br> 除了其中的母子之情,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一次或許是他們唯一能得到蘇長榮惻隱之心的機會。</br> 此時蘇長榮心中多少會有些愧疚,若蘇錚去,他就能為他們謀求一些好的待遇。</br> 但蘇錚沒有去。</br> 這種事由吳氏自己說,用處不大。吳氏因此病了,蘇錚去示弱,去爭取,是最合適的。</br> 但是,他沒有去……</br> 由此可見,蘇雨瀾和蘇錚,除了親情不厚重,還沒有腦子,不會籌謀。m.</br> 吳氏越想越覺得心中不是滋味,一急切,又大聲的咳了起來,咳了幾聲又咳出一口血。</br> 吳嬤嬤大驚,趕忙過來扶著吳氏。</br> “姨娘別想太多,大夫說了,姨娘最近操勞過度,又傷了心肺,一定要注意將養。</br> “夫人可要保重自己,哪怕為了兩個孩子。”</br> 吳氏就著吳嬤嬤手中的杯子,把一杯水喝完,緩了一口氣,語氣愁苦:</br> “我為他們誰來為我呢?我為他們殫精竭慮,費盡心思,又得到了什么下場呢?</br> 吳氏這話說的,頗有些心灰意冷。</br> 吳嬤嬤趕緊勸道:</br> “小姐,公子年紀都還小,姨娘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到底是姨娘身上掉下來的肉,等以后年紀大了,見事多了,就會明白姨娘對他們的好,就會記得姨娘的好。”</br> 吳氏又是心痛,又是悲傷,長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想睡一會兒,卻如何也睡不著。</br> 她問吳嬤嬤:“我昏著的時候,他們兩個有說什么?”</br> 吳嬤嬤有些躊躇,不敢回答,吳氏直覺有什么事,再三追問,吳嬤嬤才回答道:</br> “公子提到了大小姐,想讓大小姐來看看姨娘。”</br> 蘇綰寧……</br> 吳氏腦中靈機一動,</br> “對,國公府,對,嬤嬤,你扶我起來……</br> 我要寫一封信。</br> 對,你去交給宋淵。我可是蘇綰寧的母親,無論如何他也不能丟下我不管。</br> 老夫人可以不管,但是他不能……”</br> 吳嬤嬤看著吳氏,面白如紙,</br> 勸道:“姨娘還是歇息吧,等過兩日好些了再寫。”</br> 吳氏搖頭,“不不不,就是現在,快,你扶我起來。”</br> 吳氏掙扎著,說著就要起來。</br> 只是她手腳乏力,動作滑稽又笨拙。</br> 吳嬤嬤沒有辦法,只能扶她起來,下床走到案前。</br> 吳嬤嬤替她磨墨,吳氏握著筆,手抖得厲害,完全沒有半點力氣。</br> 她又急又氣,強制下筆去寫,卻連一個字形也寫不出。</br> “姨娘休息一下,一會等精神好些了再寫。”</br> 吳氏在椅子上坐定,閉上眼睛,她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面白如紙,卻因為激動而臉頰潮紅。</br> 定了好一會兒,才道:</br> “去端些吃食過來。”</br> 吳嬤嬤有些不放心她,但是見狀只得去拿。</br> 等東西送上來,吳氏睜開眼睛,把端上來的東西吃了個干凈,又坐了一會兒,恢復了些力氣,才拿起筆復而準備繼續寫。</br> 這一回她手依舊無力,但好歹不抖了。</br> 一封信寫了整整兩頁,耗光了她的力氣。</br> 她撐著,把信折好,放進信封,交給吳嬤嬤,“你親自去,一定要交到宋淵的手上。”</br> 吳氏說完,再撐不住,倒了下去。</br> 吳嬤嬤慌忙叫來丫鬟,把吳氏扶到床上躺下,囑咐了丫鬟讓府醫來看看,又讓人守著吳氏,這才自己出了府。</br> 這一覺,吳氏到入夜才醒。</br> 一醒來,看著屋里掌著的燈,突然不知今夕何夕。想到自己吩咐的事,看到一旁守著的丫鬟,開口問道:</br> “吳嬤嬤呢,讓她過來。”</br> 丫鬟回答:“吳嬤嬤去了四小姐的院子。”</br> 吳氏皺眉,她去那里做什么?</br> 心中想到自己讓她去提點蘇雨瀾,也沒有追問。</br> “其間可有誰來看過?”</br> 丫鬟老實回答,“公子來過。”</br> 吳氏面色稍霽,又問道:“可還有別人?”</br> 丫鬟:“沒有,奴婢一直守在這里,半步都沒有離開。”</br> 吳氏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br> “吳嬤嬤今日出去,多久回來的?”</br> 丫鬟回答:“只小半個時辰,就回來了。”</br> 吳氏皺眉,沒有再問,</br> “讓吳嬤嬤過來,我有話問她。”</br> “是。”</br> 丫鬟離開沒一會兒,吳嬤嬤便來了,吳氏見著她,吳嬤嬤會意,把屋中的丫鬟都遣了下去。</br> 吳氏這才面帶喜氣的問她:</br> “如何,信送到了嗎?”</br> 吳嬤嬤搖頭:“沒有……”</br> 還不等她把剩下來的話說完,吳氏便吼上了。</br> “不是讓你見不著就等著嗎?務必把信送到他手上。”</br> 吳嬤嬤趕忙解釋,“不不,姨娘誤會了,不是老奴不等,是國公爺不在,國公也已經去西北了。”</br> “什么?”</br> 吳氏突然像整個人都被泄了力氣,向被子里窩進去,目光怔怔的看著窗外,</br> “去西北了……”</br> “是。”</br> 吳氏:“什么時候?”</br> 吳嬤嬤:“今日一早,天未亮便離開了。”</br> 吳氏滿臉的不甘心。</br>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br> 有綰寧在,她就能讓宋淵念在往日情分上幫她一把,起碼讓吳家受些教訓也是好的。</br> 但現在,沒有人幫她,沒有人為她出頭,沒有人在意她的近況如何。</br> 吳嬤嬤見狀,也不知道說什么,不敢多話。</br> “姨娘餓了吧?老奴去弄些吃的過來,姨娘先吃些東西。”</br> 吳氏看著她:“吳嬤嬤。”</br> “老奴在。”</br> 吳氏:“你的丈夫兒子弟弟弟媳都在吳家,你卻在我身邊。”</br> 吳嬤嬤瞬間明白過來吳氏什么意思,趕忙跪下說到:</br> “老奴在姨娘身邊這么多年,姨娘難道還不了解奴婢嗎?</br> 老奴從來沒有做過對不住姨娘的事情。”</br> 時間停頓,吳氏沒有說話,良久才揮了揮手,</br> “去端些吃的來。”</br> 吳嬤嬤如臨大赦,從地上起來,“是。”</br> 然后退了出去。</br> 吳氏那么聰明,怎么可能會想不到。</br> 吳嬤嬤在她身邊,確實沒有做出對她不好的事情,但是以后難說,若是有人用吳嬤嬤家人的性命威脅她,她怕是也身不由己,怕是也不能抗拒。</br> 但是換掉吳嬤嬤嗎,她身邊已沒有可用之人。</br> 從前倒是有些用得順手的丫鬟婆子,但是這些日子,死的死,走的走,罰的罰,被柳姨娘放的放,哪里還有人。</br> 吳氏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會過得如此慘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