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鳥歸巢,鴉聲陣陣。在夕陽的金黃色光輝的對比下,房屋、樹枝、飛鳥、落葉好像皮影戲中被人操縱的剪片一般,按照幕后操縱之人的意志,落在了他們既定的位置上。
齊葆林看著這一幕,腦海中不住地回憶著過往。他想起了自己與妻子林氏相遇的那一刻,眼神交匯瞬間所帶給自己的震懾;他想起了成親之后,林相對自己的幾次“提點”;想起了酒后失德寵幸王姨娘的悔恨;想起了京城中諸多武將家里的那些私密怪事;想起了梁嬤嬤慌不擇路,不加修飾地將真相和盤托出……
齊葆林從袖中拿出一個紙包。這是他命心腹準備的藥粉,無色無味,吃了會讓人昏昏欲睡、精力不濟,對于女子而言還會加劇容顏上的衰老。齊葆林盯著藥包,眼睛中慢慢升起了一層霧氣。拿著紙包的手,越攥越緊,仿佛這樣才能表明自己堅定的內心。
嘆了口氣,齊葆林終于說服了自己:“也罷,他們怎會知道人心可貴!”。轉身回到了正屋,齊葆林沒有著急進去。而是站在門口望著那個曾經令自己魂牽夢縈、令自己感嘆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的女子,似乎想把這一幕印在腦子里面。
林清韻此刻正坐在屋內的美人榻上,翻閱著自己最近喜歡的《心經》。宣紙的清香像鐘鳴一樣,將經卷的文字,字字敲擊在心間。佛祖的箴言戒語仿佛就在耳邊,山間清泉一樣流淌在林氏的心房,帶走了勾心斗角、帶走了污穢陰暗。只有在這一刻,林氏才能找到原來自己的影子。
門外駐足的齊葆林,終是邁進了屋內,大馬寬刀地橫坐在圓桌上旁的凳子上。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同時也取了另一個杯子給林氏也倒了一杯茶。只不過倒茶的時候,茶水劃過了齊葆林的大拇指間。寬厚的脊背擋住了林氏的視線。
齊葆林進來的動靜將林氏從自己的小世界給帶了出來。似乎還沉浸在桂殿蘭宮、經文繚繞的廟宇之中,林氏走過來的時候有些恍惚。自然地接過了武安侯遞過來的茶杯,輕輕地吹散去茶水的氤氳,小口地啜品著手中的茶飲。
武安侯就靜靜坐在林清韻對面,看著她一口一口慢慢悠悠地將那杯茶水喝完,沒人知道武安侯心里其實如同凌遲一般,刀刀都剮在自己的心頭。逼迫自己將眼神看向別處,掩去眼中的猩紅,等聽到林氏放下茶杯的聲音,武安侯再次看向了林氏。
如玉的鵝蛋臉上,一雙桃花眼配合著微微上翹的眼角,總是能讓人感受到無限柔情。微薄的嘴唇在茶水的浸潤下變得更加嬌艷欲滴。武安侯突然伸手捧著林氏的臉龐,拇指摸著她的眼角,動情地說:“這么多年,你還是像我第一次見你那般。”
林氏打開了武安侯的手,嗔怪道:“怎么能一樣?說什么胡話呢?”
“確實不一樣了。”武安侯眼神黯淡地說。
“圣旨估摸著已經到了兩浙了,廷兒也應該整裝回來了。這次他奉命捉拿水寇,可是立了大功。”林氏面露喜色邊說邊替武安侯又倒了一杯水,接著道:“聽說當地百姓都已經把他當做活菩薩了,甚至畫了像在家供著。不僅兩浙福建的官員,連商幫、當地的軍隊都以他馬首是瞻。坊間甚至傳出了,東南地區進入廷手的言論。廷兒真的是英雄出少年啊!”說完笑著看向了武安侯,只是這笑容背后卻充滿了探究。
這話若是放在從前,武安侯一定要在齊佑廷回來后對他嚴厲地進行敲打,好好斥責一番他的無狀言行。但是現在……武安侯漫不經心地笑著問林氏:“哦?……是誰……告訴夫人的?”
林氏沒想到武安侯會有這樣一問,搪塞道:“之前出府參加茶話會,聽其他夫人聊到的。”
“哦……”齊葆林點點頭,兩指在茶杯的杯沿來回地輕點,若有所思道:“廷兒回來之后,我自是要和他好好長談一番。”
“嗯,對對 。是這么個理。”林氏準備伺候武安侯寬衣洗漱。武安侯卻伸手示意不必,平靜地說:“最近不太平,我今天要在書房處理一下公務。夫人,你先休息吧!”
說著將林清韻扶到了床榻邊坐下,輕撫著她的青絲,在她的臉上輕啄了一下。林氏覺得齊葆林今天的舉動莫名帶著些自己看不明白的情緒,不過當下還是略顯嬌羞的低頭垂目。
武安侯和林氏做了最后的告別,邁步離開了林氏的主屋。在回書房的路上,特意繞道了清芷閣。跟在武安侯身后的孟虎,小聲問道:“侯爺可要進去看看王姨娘?”
侯爺看著清芷閣投射出來的燭火,說道:“不必了。吃喝用度上好生照顧著就行了。”
孟虎點頭稱是,心里卻在想:“知道了王姨娘是冤枉的,侯爺也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愧疚,只是命人好好照顧著。反觀林氏,欺瞞了這么多年,侯爺卻還是狠不下心。真不知道說侯爺絕情還是說他專情。”
轉身回書房的路上,侯爺開口問道:“都安排好了嗎?”
孟虎一聽立刻神情肅穆道:“侯爺放心,府內這點人可比軍營的容易對付多了。給我兩天時間,定把府內收拾得干干凈凈。”
“不必,你只要問出名單即可。抓住這份名單,不著痕跡慢慢整治。孟虎,你別小看了我這府內,不比戰場簡單,兇險得很,不要掉以輕心。”
兩人的身上都在這一刻綻放出冷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