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宮內,前殿富麗堂皇,一眼看去便知道這是后宮之主的住處。內殿倒是裝飾的素雅了些,屋子里擺放著些許花草,增添了幾分溫馨之意。</br> 在鸞鳳宮大宮女金瑤的提示下,木云枝同秦驍一道給皇帝和皇后娘娘行禮,而后恭恭敬敬給他們敬茶。</br> 如秦驍所言,即便來的稍晚些,皇后也并未說什么,反而滿臉溫和笑容的拉著木云枝去了院中講話,一邊欣賞種植在院中的、由皇后娘娘親自照料的花草們。</br> 秦驍和皇帝坐在內殿喝茶,父子倆人,對視兩眼,相顧無言,跟皇后和木云枝那邊是極其明顯的對比。</br> 片刻后,秦驍主動開口:“父皇不用去處理公務么?”</br> 皇帝輕笑一聲:“這不是還有你嘛,不急?!?lt;/br> 秦驍皺了下眉。</br> 他十六歲被封為東宮太子,那時起便開始接手處理朝中要務,到十八歲時,朝堂上大部分的奏折幾乎都是他在看,他在批閱處理,皇帝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上個朝,隨意翻看幾本稍要緊些的奏折,然后在皇宮里閑逛溜達,看看風景,品品美食,日子過得無比滋潤瀟灑。</br> 倒是他,整日累得要死,還要被那些寫奏折的老家伙們氣。</br> 一想到那些,秦驍的火氣就忍不住上涌。他還不是皇帝呢!</br> 秦驍壓著怒意,緩緩開口:“父皇,兒臣新婚,想多花些時間陪太子妃,以后便不要送那么多奏折去東宮了?!?lt;/br> “這……”皇帝頓時坐直:“太子啊,朕覺得太子妃會理解你的,畢竟,你是太子,忙于事務也是正常的。”</br> 秦驍又道:“你送了我也會派人給你送回來的?!?lt;/br> “……”</br> 皇帝“哼”了一聲,略顯不滿。</br> 秦驍倒了杯茶,右手食指和中指推著將它送到皇帝跟前:“父皇也要體諒兒臣才是,若是太忙,哪里有時間為皇家開枝散葉?”</br> “可是……”</br> “若是朝堂上大臣質問起兒臣為何成親后依舊沒有子嗣,父皇可愿意承擔所有責任?”</br> “……”</br> 皇帝一愣,下意識開口想要反駁,但又覺得秦驍說的有道理。糾結了下,皺起了眉頭,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br> “罷了罷了,既如此,近日奏折便不送去東宮了,太子可要抓緊些時間!”</br> “嗯?!?lt;/br> 秦驍端起茶杯抿了口,嘴角彎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算計得逞后的笑意。</br> 桌上那壺茶喝完時,皇后娘娘帶著木云枝回到內殿。木云枝臉上滿是笑容,想必和皇后娘娘的交談十分愉快。</br> 進來后,木云枝看了秦驍一眼,臉上笑意更深了幾分,而后抬起衣袖半擋住臉轉過頭去,可她臉上笑意絲毫不減。</br> 秦驍愣了下,瞇著眼打量了下木云枝,又看向淡然自若著坐下的皇后娘娘,心中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br> 他有種感覺,不管她們說的是什么,一定和他有關,否則木云枝不會看著他笑成那樣!</br> 秦驍忍不住發問:“母后,您和太子妃方才說了些什么?”</br> “沒什么?!被屎竽锬镏噶酥杆砼缘奈恢?,示意木云枝坐下,木云枝會意,乖巧著坐下。</br> “不過是些許你以前的頑皮事罷了,”皇后娘娘笑著看向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br> “……”</br> 她口中說的他以前的頑皮事該不會指的是他小時候做的那些蠢事吧?木云枝才嫁入東宮第一日,就和她說自己以前的糗事真的合適么?</br> 秦驍抬手扶額,心里有些許氣憤,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br> 他看向皇帝,皇帝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坐著,察覺到秦驍在看他,面帶微笑的拿起桌子上一塊糕點塞進嘴里,慢悠悠咀嚼了起來。</br> “……”</br> 罷了。</br> 既然木云枝都知道了,他也沒辦法。知道便知道吧,哪個人小的時候沒干過幾件蠢事,他那時候也不是太子,只是個幾歲的孩童,也很正常。</br> 他瞥了木云枝一眼,木云枝正看著他,她臉上的笑意似乎從方才進來開始便沒有下去過,似乎心情很不錯。也不知道他母后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夸張語氣,才能讓木云枝這么高興。</br> 他們在鸞鳳宮用過午膳后才離開。</br> 回去的路上,木云枝有些乏了,坐在馬車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她雙手捧著臉,努力睜著眼睛,不讓自己的眼皮合上。</br> 她素日里有午后小憩的習慣,再加上平時要練劍,午后若是不睡會兒,一整個下午都會顯得精神疲憊,什么都不想做。</br> 所以倦意還是戰勝了木云枝的堅持。</br> 剛到一半路程,木云枝便睡著了,腦袋沒支撐的左搖右擺了幾下后,找到了一個支撐點。她滿意的“嗯”了一聲后,伸出手抱著什么,愜意的睡了過去。</br> 她身邊的秦驍,在她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時,便愣住了,這會兒更是渾身僵硬著,不敢亂動,怕將她吵醒。</br> 他眼角余光瞥向靠著自己的木云枝,抿了抿唇,端正著放在雙膝上的雙手不由自主握緊,而后也閉上了雙眼。</br> 馬車在東宮門前停下。</br> 莫開掀開車簾時,車內的秦驍和木云枝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莫開一愣,壓低聲音詢問:“殿下,需要幫忙嗎?”</br> 秦驍緩緩睜開眼:“不必?!?lt;/br> 他將木云枝從馬車里抱下來,徑直走向臥房。</br> 床榻上,木云枝睡相平和,安靜躺著。秦驍坐在床邊,抬手按了按已經麻木許久的右胳膊。緩和好后,轉身拉開被褥,小心翼翼蓋在木云枝身上。</br> 臨走前,還替她掖了掖被角。</br> 書房。</br> 桌案上擺著一堆奏折,是昨日皇帝早些時候派人送來的,因為大婚沒來得及看?,F在趕巧了,秦驍和皇帝約定了,以后奏折他得自己看。</br> 他抬手敲了敲那堆奏折最上方的那本,神色都比尋常時候要溫和些,肉眼可見的心情愉悅。</br> 他轉身:“莫開,把這些奏折裝好,全部送回到陛下的御書房吧,記得,要小心,千萬別弄丟了任何一本奏折?!?lt;/br> 莫開有些疑惑:“把奏折送回去?可是殿下,這些您都還沒看呢,昨日才送過來的啊。”</br> “我知道,”秦驍笑了下:“送回去吧?!?lt;/br> 莫開忍不住一哆嗦。</br> 平時太子殿下在他面前露出笑容的時候,總有一個人要倒霉。而且,他笑起來的時候,看著怪可怕的,總覺得下一秒他就要罵人,或者是砸東西。</br> 他連忙點頭:“是,屬下這就去辦。”</br> 大概一個時辰后,所有看完的、沒看完的奏折被悉數送回了御書房。</br> 皇帝的書桌,原本只有零散幾本奏折,他甚至都準備看完之后去御花園里賞花,但此刻,已經被奏折堆滿。</br> 他坐在桌案前,提筆的手都忍不住顫抖,筆尖的墨滴到奏折上,他也沒顧得上,只覺得腦子疼,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br> 莫開見狀,連忙行禮離開。</br> 皇帝捂著胸口,有種要吐血的感覺。好多奏折……好多奏折??!</br> 他放下筆,雙手撐著腦袋,發出悠長且沉重的一聲嘆息。</br> 頭疼??!</br> “唉——”</br> 他身邊的大太監旬公公笑著開口:“陛下,往日太子殿下辛苦,您還不信,現如今奏折被送回來,您親自批閱,可覺著太子殿下辛苦了?”</br> 皇帝一邊搖頭,一邊批閱奏折:“他年輕,又是東宮儲君,辛苦一些也沒什么,朕都一把年紀了,這般勞累,怕是骨頭都要散了!”</br> 旬公公笑了兩聲:“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宮中御醫無數,自會好好照料陛下的龍體的。”</br> “哼,”皇帝忽然捏緊了手中的筆:“太子那個臭小子,他要是沒給朕生出兩個孫子孫女什么的,沒給皇家開枝散葉,他就等著瞧吧!”</br> 旬公公捂著嘴笑了起來。</br> 此時,東宮里,站在院中的秦驍忽的打了個噴嚏。</br> 他抬手摸了下鼻子,皺了下眉,現正是六月和緩的天氣,是著涼了么?</br> 他也沒管。</br> 他手里拿著上回木云枝送他的那把玄鐵劍,站在院中,稍稍比劃了幾下。不過他向來不愛武,平時又忙,自然不懂劍術。</br> 徐影在他身側,兼身為他的劍術師傅。</br> 秦驍提著劍比劃了幾個招式后,徐影臉上表情先是震驚,而后沉默,最后是無奈,甚至有點想笑,但是又不敢笑出聲來,只能忍著。</br> 秦驍轉身時,他將臉上所有情緒頓時收斂住,面色如??聪蚯仳?。</br> 秦驍問他:“怎么樣?”</br> 徐影看了看秦驍的臉色,他一臉認真,的確就是在詢問他練劍的情況如何。</br> 徐影糾結了下,先問他:“殿下是想要聽實話嗎?”</br> “不然?”</br> “殿下保證不會生氣,不會遷怒到屬下嗎?”</br> “……”秦驍蹙眉:“再不說就砍了你!”</br> 徐影笑了下,抬手摸了下鼻子:“那個,屬下覺得殿下還是得從基本功練起,招式雖然沒錯,但軟綿無力,幾乎沒有攻擊性,也就是說旁人口中說的……花架子?!?lt;/br> 秦驍瞬間皺眉,眼神冷了幾分。</br> 徐影立刻后退了三步,拉開了他和秦驍之間的距離:“殿下,說好的不生氣的?!?lt;/br> 秦驍握緊了手中的劍,咬緊了牙,花架子……軟綿無力……沒有攻擊性……?!</br> 他就這么差嗎?!</br> 他閉著眼,深呼吸了下,而后迅速睜開,眼神冷冽了幾分,他提著劍指向徐影:“基本功怎么練?”</br> “殿下確定要練?”</br> “廢話!”</br> “會很辛苦?!?lt;/br> “我做好準備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